(十八)

過了十五的月亮,可就奔著下弦月去了,只是才過了十五,圓還是看得那麼些現的,但那略微缺的一角,也給人不圓滿的感覺。

亦如,當年一樣的月亮啊……

蜂不二輕聲嘆著,一仰頭,清色的酒,在月光下格外晶瑩,稍有些灑了出去的,也是滴在了屋頂的青瓦上,化作泥濘的一滴,慢慢流逝。

底下的篝火,早已是熄滅了,旁邊的酒壇子倒得七零八落,有幾個還在宿醉的,嘴裡頭也是哼哼唧唧的,說著些胡話,倒也是有趣。

他輕笑一聲,可能他也是喝的有些多了,看人影都是有那麼些不大真切,只覺著頭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那軲轆軲轆的車輪聲,都是給忽略了去,倒是那噠噠馬蹄聲,彷彿在心底最深的地方狠狠地刺了一下,讓得他稍微清醒了些。

也正是這樣,方才聽得清楚,那軲轆軲轆的馬車聲有多真切,只是車後所刻的“黑風”二字,估計是光線的緣故,有些模糊了,但蜂不二的腦子裡,更大的訊息,宛如一柄錘子,直接轟開——

他們逃跑了!

該死!

蜂不二暗罵一聲,這會兒山賊們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的,防禦鬆懈,的確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可這也怪不得他們,做山賊的,哪個不是把腦袋別腰上過一天賺一天的日子?白天劫道,晚上恣意喝酒吃肉,這才是他們所追求的自由。今日喝酒明日死的日子,他們見多了。

出來走江湖的,又有哪一個不怕死的呢?

大抵是自欺欺人,覺著走的路多了自然不怕著黑罷了。

罵歸罵,可剛吹過來的涼風,倒是讓他清醒了一下,他淡淡 地看了一眼清姐他們離開的方向,極為從容地喝了口酒,再一眨眼,旁邊已是落了一人,悄無聲息地樣子,就連簷上的瓦片,都是沒發出點聲音來。

黑風寨,當真是臥虎藏龍!

“月,把他們拎回來吧。”

淡淡的聲音,聽不出是個喜還是怒。

月輕吟了一聲,覺著還是穩妥點好,問了一句:

“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柔和的月光,蒙上了一層血色,帶著那麼些猩紅,也是有些別樣的情致。蜂不二咂了咂嘴,總覺著今兒個

的酒少了些什麼味道:

“活的吧……”

後面的,自然就不需要他交代什麼了,月輕輕嗯了一聲,身形化作一縷輕煙,融入這林影重重中,林子裡頭,嘯聲四起。

蜂不二笑了一下,哼哼唧唧的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太平歌詞,他也哼得津津有味,再這麼一提,只覺著手裡頭的酒似乎都是好喝了一些,忽然地搖了搖頭,有些懷念似的笑了笑——

原來是想聽點什麼了。

也是很久,沒聽點什麼了。

軲轆軲轆的車輪聲,在這靜謐的山林裡,彷彿投進湖面的一枚石子,掀起了層層波瀾。

小二子很是興奮地握緊了韁繩,月光下的銀子,都是閃閃發光的,稍微有幾個照不到的,也不礙事,順著這條道走就是了,也不怕迷了個路。

但更讓他興奮的是,想不到真能從山賊窩裡頭逃出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裡,白臉哥的聲音也是傳了出來:

“說了信我的吧。”

清姐白了他一眼,這人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呢?上回山鬼那檔子事的時候,也是他發現了進入山洞的方法,這次離開又是他出的主意。

不過,清姐看著他那得意的嘴角,卻是出奇的沒有打擊他,反倒是順從地躺在一旁,閉目養神了。

白臉哥可以察覺到,眼前的清姐,可是卸下了全身的防備,類似於白日裡的那般小心翼翼與謹慎,已是一去不復返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馬車的地方我已經是知道了,聽我說,山賊們今晚會生篝火喝酒吃肉的,等他們都喝醉了之後,我們再行動,就不用擔心了。”

現在看來,白臉哥的確是可行的,起碼剛出來看到那一個個席地而躺醉如爛泥的山賊們的時候,清姐也著實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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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深的夜,吹來的風都是帶著那麼點的冷,小二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只覺著這短袖終歸還是抵不住夜晚的薄涼,轉身便是給添了一身。

換了件衣服後,才稍是暖和了些。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這種冷了想添衣便添衣的日子,可是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往年入冬的時候,就是一身棉襖穿著,熱了不得脫,冷了也沒得添,要是碰上個陰雨綿綿的冬天,可就“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不過,現在倒是不一樣了呢。

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臉上洋溢著一股久違的幸福。

山林裡時不時傳來的野獸咆哮聲,也會偶爾讓他驚了一下,可沒遇著什麼事後,膽子便也是大了些,那握緊的韁繩,也是適時地松了松。

他撫摸著底下的馬,輕聲呢喃著,像是歸來的丈夫在同妻子說著情話一般,可若是馬懂點事的話,便是可以聽懂,小二子說的,無非是這十幾年來的家常罷了。

但他終究是聽不懂的,能夠稍作回應的,也只有噠噠的馬蹄聲,權做是對他的安慰罷了。

小二子笑了笑,剛打算繼續說著,可腳下的馬,卻是停了步伐。

幾乎是下意識地,又好像有所感應一般,清姐也是從夢中悠悠轉醒,兩眼緊盯著前面的某個陰影處,目不轉睛:

“可以出來了嗎?”

小二子循聲望去,可除了正常的樹蔭外,沒有其他異樣的地方,眼裡頭頓時充滿了疑惑。

可是下一秒,疑惑,被驚駭瞬間佔據!

那團陰影瞬間膨脹,一道獸吼,直入耳後。

熊!

是熊!

根本來不及判斷什麼,熊的吼聲宛如實質的音波一般,瞬間充斥著他們的耳膜,清姐他們都不由得緊捂著耳朵,試圖略作抵擋。

好在熊的吼聲也就這一下,要是再來這麼幾下,那整個耳朵都是要給震聾了去。不過就算只有這麼一下,他們也是暈了個夠嗆,耳朵都是有些微微在打鳴。

稍微遠一點的清姐還好,偏給是小二子離得近了些,眼前的景色竟是都有些逐漸開始模糊了!

熊的身影一閃而過,迷迷糊糊的,只聽到一道聲音,還有那人眉心處的一道……月牙。

“該回去了。”

不知道是在跟清姐他們說,還是在跟底下的馬說,馬很適時地調轉了方向,走向了來時的路。

清姐很想罵它一句沒骨氣,可終是沒有罵出來,她嘴巴一張一合,只覺著眼皮子越來越重,重到連旁邊白臉哥的聲音,都是聽不到了。

月輕笑一聲,也是有些紳士的給清姐和小二子披了件衣裳,軲轆軲轆的車輪聲,再度響起,只不過這回,是上山,而非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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