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那團血色的霧,開始不斷地收縮了。

陌魚不知道。

現在出去的人越來越少了,能找到的食物,乾柴,也越發的少,沒了火,沒了食物,和程家起衝突是遲早的事。

這事,陌白他們想必也知道。

她瞥了眼陌白的方向,緊縮的眉頭,微微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俊朗的五官,的確稱得上是好看,再配上一身不俗的實力,能在陌家一眾中被派出來指揮的,確實有他的不凡之處。

劈里啪啦的篝火,燃起點點尚存的希望,陌魚瞅著火勢有些小了,又摸索著往裡頭添了點柴,綻開的火星四濺,又化作流星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不知行蹤。

陌白回來了。

她支稜著坐起來,微闔的眼睛睜得賊大,裡面閃爍著的火焰跳動,殘留著所謂離開的希望。

“收拾東西,準備可以走了。”

陌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心領神會,輕輕碰了碰還在休息的幾人,將他們搖醒,按照白天說好的,眾人默不作聲,收拾著手頭的行李。

說是行李,也不過是把一些還能吃的食物和乾柴,用扯下的布料包裹著,以備路上的不時之需罷了。

陌白看了眼已經熄火的程家那邊,眉頭輕輕皺了皺,今天的程家睡得有點早,往日不滅的篝火,今兒個也斷了糧,不過這幾天來,這又不是第一次出現了,陌白也是見怪不怪。

他在身上摸索著,摸索出一株植物來,猶豫了一會,扔進了快要熄滅的篝火裡,未完全燃燒的植物升起了煙,嗆得人睜不開眼,黑暗裡,陌白輕輕指揮者:

“走吧。”

朦朧的月光下,陌家的幾人,走得格外迅暢。

再回頭看一眼吧,看一看這幾天來生活的住處,陌魚只能看著煙味越來越重,眼皮子好像在打架了,忙清醒過來,跟上了不遠的隊伍。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會感覺看到,黑暗中,好像睜開了一絲的眼睛。

但她沒有在意,甩了甩頭,將這個有些荒誕的想法拋擲腦後,手扶著牆,冰冷的磚瓦,刺激著她的靈魂。

朦朧的月色透著美,掩映著破落的屋簷,許是因為常年霧氣籠罩的關係,深色的瓦片爬滿了青苔,陌魚摸了下門檻,只摸著了滿手的溼潤,其他的人,已經圍在了一塊兒,她湊過去一看,那是口井。

井是有些年頭了的,哪怕是陌魚這樣的外鄉人,都能夠看得出上面長年累月的紋落,打水的桶子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無人問津,看來是很久沒用過了。

陌魚低頭看了看,原來是破了個洞。

她把水桶拾起來,遞到了眾人面前,大概是今晚的行動不需要用到,眾人沒接,陌白走到井旁,修長的手哼哧哼哧的轉動著杆。

是在打什麼東西嗎?

井裡邊不打水,那打什麼呢?

似是察覺到了眾人的疑惑,陌白微微一笑,開口解釋道:

“第一次來這我就注意到,巷子裡頭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井,若是為了打水的話,這井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彷彿就是在告訴我,這井,並非用來打水的。”

“後來我嘗試著去檢視了各家各戶的井,發現並非所有

的井都在使用,能用的井也就那麼幾戶人,更多的井,反倒是閒置的。”

骨碌骨碌的空轉聲,響徹在眾人的心頭,一絲不好的預感,沒來由的,浮現在眾人心上。

巷子的井,並非取水的渠道,更多的,怕是為了眼前這一幕。

血霧包圍,無處可去的人,走進了井裡。

朦朧的景,看得人都有些不大真切了,陌魚揉了揉眼睛,看著陌白哼哧哼哧的轉動著杆子,乾枯的繩索不斷往上,一圈一圈,沒有盡頭。

尋常的井,怕是早到了極限。

碰撞的聲音,越來越近,細聽下,是井底傳來的聲音,眾人心頭皆是一喜,看向陌白的眼神,越發敬佩。

陌白微微一笑,還不待他招呼著眾人,冰冷的聲音,在院子裡響徹。

“做得很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們程家保管吧。”

乾枯的繩索轉到了頭,露出個巴掌大的木盆,木盆算不上大,勉強算是能夠撐下一個人,來不及興奮的眾人起了慌亂,朦朧的月色裡,程家的人,出現在了身後。

叮!

腰間的佩劍出鞘,明晃晃的泛著寒光,陌白握著手中的劍,冰冷的眼神,面露不善。

“程肯,這不是你們程家該來的地方。”

程肯笑了,淡淡的月色下,他笑得格外猖狂,陌魚都有些看不太真切了,瞅著自己的視線越發的模糊。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陌白,你以為那點致眠的煙,能燻到我們?”

暗道一聲糟糕,陌白也不是什麼優柔寡斷之人,大喝一聲,手中利劍早已對上了程肯,口中大聲提醒道:

“陌清,帶著他們快走!”

臨危受命的陌清狠狠點頭,這會兒不用多看,他都知道陌白的斷後之意,他的實力再如何不濟,也能夠明顯的比較出,自己這夥人與程家的差距。雙手胡亂推向兩人,他的腳下也不含糊,身形瞬間騰空,朝著遠處掠去。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開口提醒眾人:

“找井!”

井,才是離開的關鍵。

陌魚呆呆地站在原地,由始至終,都沒人過來提醒她一把,她不由得嗔怪一聲,暗罵陌清不講義氣,可看到獨自留下斷後的陌白,心下又是一暖,她也不含糊,隨意辨了個方向,虛幻的身子瞬間騰空。

吵吵鬧鬧的院子,只是轉瞬之間,再度變得冷冷清清。

程肯冷眼旁觀著眾人離開,微揚的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嘲諷,他揚了揚頭,臨長老立刻心領神會,輕飄飄的一掌推出,打在了毫無還手的陌白身上。

“做的不錯,陌白。”

朦朧的月色下,陌魚忙忙碌碌奔走的身影,她有些分不清了,分不清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是誰說的,是程肯?

還是那幾個面目沉沉的長老。

……

但月色還在渲染。

漆黑的井口,深不見底,陌三喘著粗氣,胸膛有力的上下起伏著,握著匕首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有些握不大緊了,顫顫巍巍著放回了腳邊。

朦朧的月色裡,修長的身影踩著月光,來得腳步匆忙。

“誰!”

陌三驚喝一聲,頗有些驚弓之鳥的味道。

陌白同樣喘著粗氣,忙擺了擺

手,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的衣衫破了好幾處,看來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陌三松了口氣,很是關切的迎了上去,還順勢整了整陌白的衣衫。

“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陌白有些後怕的說道:“還好我跑得快,在你們跑了之後,我只對了一招,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直接撒了道煙跑了。”

說到這,陌白還有些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不說這個,你那邊找到井了嗎?”

朦朧的月色下,眼前的陌白面容和煦,陌三露出個憨厚的笑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那肯定的啊,我應該是第一個找到井的。”

說著,陌三拿出了陌家的竹哨,正要呼叫陌家其他的人時,寬厚的手掌按住了哨口。

“先不急,眼下情況還不算安全,要是程家那幾個人循著哨聲找過來,我們就危險了。”

說的在理,陌三很是欽佩地看了眼陌白,能夠作為陌家的頭頭,思慮卻是周全。

兩人乘著月色,陌三帶他來到了井邊。

漆黑的井口,像個擇人而噬的妖怪,一口就要將人給吞了進去,不知是不是陌三的幻覺,好像一接近這個井口,周圍的風都來得分外詭異些。

但眼下顧不得這個。

兩人眼神交匯,口中的問題呼之欲出:

“你先吧!”

“你先吧!”

就連謙讓也謙讓得那麼一致。

陌三心頭一暖,身形往後一步,就是要將這洞口讓開,但身後傳來的溫暖,寬厚有力的手掌,讓陌三升起一抹感動。

“還是你先吧。”

讓自己先走,陌三是很感動的,可為什麼,為什麼陌白,不先將井底的那個竹籃拉上來呢?

寬厚有力的手掌,托起他的身子,可真是奇怪啊,往日裡還對自己的體重想東想西,總覺得輕點兒好的。

但現在,為何又巴不得自己重一點呢?

重到那隻手,推不動自己。

可,終歸是推得動的。

冰冷的井壁摩挲著手掌,換來一些個涼,陌三恍然想起,行動前的那幾天,陌白總是不時地會跟程家的人碰到一起。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都在計劃了。

漆黑的井口,將他的身形吞噬,湊得近了,陌三能夠聞到從井底傳來的味道,屬於腐肉的味道。

他臉色一白,可月色,又讓他白得如此恰當,如此的美好。

陌三哆嗦著嘴,感受到了來自陌白身上的殺意——

他想殺了自己?!

腐肉的氣味不斷傳來,陌三能感受到,一絲溫熱,在自己的胯間流淌,連帶著流淌的,是陌白那宛如實質的目光。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著什麼,眼前的視線漸漸消失,被黑暗所吞噬,那漆黑如墨的井底,潛藏著兇物。

陌三是沒看見的,到最後,他又好像是聽到了,聽到陌白在說:

“這口井不是……”

不是什麼呢?

咀嚼的聲音傳來,溫熱的血液流淌,朦朧的月色下,奔波的身影,又多了一道。

……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