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百年輪迴,日月同現。
今晚的月亮,很是圓呢。
宛如一個白玉盤,高高的掛在海面上,不知是它孕育了海,還是海藏住了它。
銀白的鱗片,鋪成一片,鋪成了海的樣子,反射出的微光,盪漾著,岸邊的心。
起初,只是三三兩兩的人影,錯落的火把,星星點點的,點亮著岸邊的一隅,到了後來,就不一樣了。
日月同現的時間,只是稍加推測,成落都是能夠算到,今兒個的海岸,可是格外熱鬧呢。
不少聽說清姐她們要出海對付安東尼的村民,都趕了過來,讓他們一同入海,自然是做不到的,不過,光是在岸邊眼巴巴地看上一眼,也就足夠了就是。
匯聚的火把,慢慢的越來越多,形成了一條線,一條鋪滿整個海岸的線,照亮著眾人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餘付隱沒在眾人之中,看著海灘上那最前面的三道身影,玲瓏有致的身段,很難想象,光靠這三個女的能夠去挑戰“那些東西”,在他看來,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才對。
陰翳的眼色,不留痕跡地劃過她們,又落到了清姐他們身後不遠,張叔的身上。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不管用,餘付相信,要是此刻他煽動說取消對抗,立刻就會被當成懷疑的物件,到時候不僅目的達不到,自己也會惹上一身騷。
想到這裡,他也只能將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眼下除了祈禱清姐她們不敵安東尼,甚至就地被殺之外,他才能真正安全了去,殺陳棠的事,也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清輝,灑遍了全身,包裹著清姐她們,格外祥和。
身後的葉叔還有些擔心:
“清夭姑娘,真的沒問題嗎?萬一發生了危險怎麼辦?”
羨羨眉頭微蹙,剛欲說話,卻被清姐給拉了去,清清冷冷的聲音,在這月光下,格外潔白:
“放心吧葉叔,誰會不愛惜自己的命呢?”
聳聳肩的樣子,顯得極為輕鬆,葉叔囁嚅著嘴巴,一張一合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又卡在了嘴邊,打了千百個迴轉的,落下了一聲嘆息。
“算了算了,要是你們失敗了,就算拼著我這把老骨頭,也會把你們的屍體帶回來的。”
打葉叔心裡,什麼“魚村的骨灰應該撒向海底”這種規矩,純粹是在放屁,入土為安落葉歸根,千百年的道理,怎麼因為一個靠水吃水,骨灰都要進去呢?
只有張叔很是平靜,甚至平靜到,彷彿已經看到了清姐她們勝利歸來一樣。
或許,在這麼多村民裡面,也就他一個,是最為相信清姐她們的,以至於這種沒來由的信心,在多年以後想起,都是覺得好笑。
海上的月亮,緩緩升起,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而更令岸上的村民想不到的是,一輪大日,幾乎是緊接著月亮的步伐,從洶湧的海面上,拔地而起!
成落的聲音,藉著妖力,傳遞在整個海岸上,久久迴響:
“看著吧,百年輪迴,日月同現!”
刺眼的太陽,意料之中的熾熱,並未降臨,恰恰相反的是,那股冷入骨髓的味道,深深地扎入人心。
羨羨打了個哆嗦,清輝掩映下,她能夠感受到自身的妖力,隱隱間都是有些沸騰。
“這是……?”
她握了握手掌,掌心凝聚的妖力,引動著周遭的空氣,皆是一蕩。
旁邊的成落笑了笑,看了一眼還有些疑惑的羨羨,嘴角一掀,臉上浮現出濃濃的痴迷之色,解釋道:
“日月同現,我們妖的實力也會上升一截,這個晚上要是修煉,可就真當是一日千里,也不為過。”
說到後面
,成落的聲音也是激動起來,略微抻展著雙臂,渾身的妖力,隱隱間,也有著沸騰的味道,隔得近了些,還能聽到從體內傳出的,江河洶湧的聲音。
清姐也是微微側目。
清輝所過,夜晚的清冷更是重了一絲,凝聚的露水,憑空而現,打溼了村民的肩膀,哪怕是舉著火把,可火把上的溫暖,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絲毫傳遞不出。
就好像溫暖,此刻已是不屬於人間了一般。
成落繼續笑著,眼前的景色,不斷變幻著。
譁——
一道細線,不過是那小小的一絲,從岸邊直接綿延,綿延到海的深處,勾連的白線,看得人一頭霧水。
但很快的,細密的裂痕,從那細線處,緩慢延伸,不過是轉瞬之間,波濤洶湧的海上,竟是出現了斷層!
斷層宛如天塹,洶湧的海水,就像是被天地偉力劈開一般,給生生斷開。
銀白的月光,灑滿了道,羨羨喃喃的聲音,同樣是眾人心中的驚詫:
“這就是……水光一線麼?”
遠處的小道,綿延到了盡頭,看不到遠方,黑黝黝的深處,清姐的眼神也是一沉,那裡,恐怕就是海底深處了。
旁邊的成落,激動的神色同樣緩緩停下,眼前的景象,早已違背了造物主的原理,因此,前方會出現什麼,真不是她們能夠預料到的。
若是這時候還如此自大目中無人,那不叫笨,那叫白給。
海岸上,眾人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怔了去,黑壓壓的一片,竟是鴉雀無聲,唯有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聲,依舊在燃著。
當然,清輝掩映下,燃燒歸燃燒,可其上的溫度,也消失了去。
“走吧!”
清冷的聲音,將成落她們兩人喚醒,特別是羨羨,眼前發生的事情可是聽都不曾聽過,更別說見了,因此反應之間,也是遲鈍了不少。
張叔走上來,雖說不是出海,可這盞燈,還是點了為好。
對於這生命之燈,清姐也有所耳聞,她點了點頭,此刻她的神經可以說是繃到了極點,只要有什麼異動,立刻便是能夠反應過來。
屈指一彈,一滴鮮血自指尖湧出,凝聚呈小小的水珠,臉上的神色,並未因這番刺痛而有絲毫變化,在勁氣牽引下,鮮血落入燈中,與正燃燒著的火苗摻雜在一起。
清姐心中一動,火苗摻雜的那一刻,一股與這燈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心裡頭也是一嘆:
“果然有些門道。”
想來也是,若是沒著點門道的話,那魚村的村民出海,早就被吃了,落得個屍骨無存才是。
生命之燈燃起,張叔微微點頭,也不用多言,手勁一甩,燈穩穩當當的落在一旁,裡頭的幽藍色火焰,散發著青光,與月光夾揉。
清姐點了點頭,也不多說,視線與成落她們交匯了一下,心中自是一沉,率先邁出。
日月同現,散落的青輝,將深邃的海面,給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反射的光景,哪怕是不遠的路,都能夠得以看清。
海底,本就是神秘,而浩瀚的。
溼溼的沙礫,踩在腳底,發出布靈布靈的聲音,岸上的魚村村民們,一個個的都屏住了呼吸,看著清姐她們三人的身影,不斷深入,深入那視線無法觸控的地方。
噼裡啪啦的火把,依舊燃著。
餘付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陰翳,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出去打亂他們的計劃,可他不行,此刻只要稍有異動,立刻就會聯想到自己。
這麼做的話,那他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他只得悄悄地隱沒了身形,如同黑夜裡,蟄伏的猛獸一般,收斂了自身的爪牙,光華內蘊。
遠處的視野,總是黑暗的,好像一眼望不到邊際,故弄玄虛一般,清姐她們也毫不在意,只要眼前的地兒能夠看得清就行。
所謂的故弄玄虛,這些年走南闖北的,還見得少了嗎?
這般陣仗,羨羨倒是第一次見的,耳邊的水聲,川流不息,那流動的海水,與平日所見,別無二致。
貓怕水,向來如此。
更何況,她正身處這海水中央呢?
若是水光一線形成的斷層消失,那她們,可就真直接死在這了,半分機會都不會有。
成落也不時的看向頭頂,隨著她們的不斷深入,頂上的海面已是越發的高了,哪怕是她,現在也無法保證能夠在斷層消失的瞬間,帶清姐她們離開。
臉上的愁容,清姐自然感受的到,她淡淡一笑,清清冷冷的聲音,卻有無盡的底氣,那種雖千萬人唯吾獨往矣的氣勢,引動著成落她們的情緒。
“放心吧,如果斷層會消失,那還不如直接出來將我們殺死呢,用這種手段,太過小家子氣了。”
說完,她鼻尖一哼,成落依稀記得,剛遇到清姐的時候,後者不過是個來後山尋人的小人物罷了。
可眼下再看呢?
那股連她都很是吃驚的領袖氣質,極好的把控了她們的情緒,連成落都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清姐的實力,已經超過了她。
心中一嘆,臉上的愁容也是消散了去。
誠然,清姐說的確實沒錯,如果引她們深入再讓斷層消失,的確也小家子氣了點。
想到這,三人的精神皆是一振,一開始的小心翼翼,臉上的謹慎之色,都給掩藏。
溼溼的沙礫,摩挲著腳底,旁邊的水流依舊洶湧,可在斷層這,就好像失去了牙齒的老虎一般,極為溫順。
羨羨忍不住抹了把離得近的水牆,掌心的冰涼,令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再看過去,臉上寫滿了驚歎之色。
“不得不說,這斷層不知道如何形成的,如果是自然的力量,那可真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
成落點了點頭,頗為贊同道:
“的確,修妖者,依託自然而行,奪天地之造化,理萬物輪迴,得道者,天下皆可去。”
羨羨在一旁聽的很是認真,成落所說的那些,離她現在的實力還有些遙遠,但並不妨礙她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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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前人的經驗,對於她的修行,很有好處。
陰冷的氣息,彷彿來自陰間九幽,遙遠的深處,緊閉的眼眸,緩緩睜開,那一瞬,清姐的身子為之一僵,一種被盯住的感覺,渾身的精神立刻繃緊。
來了?
眼眸微沉,淡淡的熒光,泛著那些熟悉感,泛白的骨節,叩動著印象深處的記憶,清姐的臉色微變,身子不由得停了下來。
“小心!”
聲音之中,帶了些緊張之色,眾人的精神皆是一振,羨羨也將目光從成落身上收了回來,眼神微眯著,企圖看到熒光的盡頭。
“百鬼夜行——”
“千足之蟲——”
“死而不僵——”
“……”
悠揚的笛聲,從那深深的海底傳出,撥弄著眾人的心絃,清姐不由得看了眼成落,依稀記得,當初在後山的時候(見《山鬼》篇),成落就曾用笛聲控制過蝙蝠,現在又來?
笛聲悠揚,清姐幾人對視了一眼,皆是點了點頭,步子雖然還向前邁著,可較起之前,倒是謹慎了不少,步伐間距,更是小了許多。
晶瑩的笛子,靜靜地懸浮在那兒,光滑的石臺,彷彿天然育構,又宛如渾然天成,散發出來的氣息內蘊,就連危險,也隔絕了去。
“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