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讀抱著手臂, 臉上全是熬日帶來的疲憊和被吵醒的不爽。在這兩種情緒的擠壓下,實話之珠悄悄地推了他一把,他不開心地開口說, “怎麼不怪你呢,你出的主意嘛。”

“你拿出一半神格回溯時間。我拿出一半神格偷偷塞入稻荷神的肚子。唔, 你當時為什麼選擇稻荷神啊, 誰還生不出個孩子?我去放神格的時候都要嚇死了, 生怕被稻荷神覺查出來。”

梨子劇震。天照大神回溯時間,她為什麼要回溯時間呢?還有月讀神的一半神格塞進了稻荷神的肚子,難道這就是晴明大人出生的原因?月讀天照因為稻荷神生不出孩子, 而善良的拿出自己的神格。應該不太可能吧?

月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總之就是你的決定害我們倆現在的實力砍半。你連伊邪那美都打不過, 被關在鏡之國那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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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 以前誰不放在眼裡。現在大家都說我溫柔了, 更像月神了。”

“我敢不溫柔嗎?我就剩一半神格了,我現在囂張起來能打過誰啊?說不定連安倍晴明都打不過。他拿走我一半神格, 全部發揮出來,可不就是另一個我嗎?”

梨子淡淡地笑著說,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見到晴明就扭頭跑吧?”

“哎, 也不光是因為他, 還有那個梨花子嘛。我看到她就覺得內疚。因為我的一時衝動, 拔劍殺了她。但是我也做出彌補了。我殺了她, 拿出一半自己以身相許,也可以了吧?那半個神格割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就是你的神格有點可惜。我們找她的轉世找了那麼久。等找到的時候,她已經長大了,身邊亦不缺乏追求者。沒辦法, 你也只能拿出自己的一半神格,將時間回溯回去了。不然晴明和梨花子的年齡差距太大,也沒法在一起啊。”

月讀碎碎念著,“還好晴明爭氣,自己喜歡上梨花子了。”

梨子心念一動,想起大梨花的記憶裡,是源初羽去近江鄉下救了她。而她的記憶裡,卻是晴明到了近江。這應該也是天照月讀姐弟倆做的手腳吧?

梨子點點頭,“還不是你做事莽撞?如果你沒有殺掉那位神明……”

“我不知道啊,”月讀一臉委屈巴巴地說,“我以為她在侮辱我。誰能料到她全身上下都是食物的化身,原本就是要以那種方式將五穀牛羊魚撒滿葦原中國。”

“不過,她也給我詛咒了,我現在無論種什麼出來的食物都是苦的不能入口。想來這就是她對我的警告,不許享受她化作的食物。”

梨子輕輕皺著眉毛,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但還有一個疑點,就是天照大神是在什麼時候回溯的時間。是在大梨花之前還是之後?但是要怎麼問出口呢?

就在她想怎麼說的時候,月讀開始趕人了,“行了行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們也把一切問題解決了。雖然代價慘重。你快走吧,讓我休息一下。”

竟然對姐姐這樣不耐煩的樣子啊。梨子輕輕眨了眨睫毛,為了保持人設,她反手扇過去。月讀歪了一下頭躲開,一副很習慣的模樣。

“回溯時間雖然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是也有一點讓我不安。”梨子說,“我們回溯的時機對不對?會不會不經意間改變了別人的命運。”

“那就沒辦法了。”月讀聳聳肩,“回溯時間就是這樣。差之毫釐失之千裡。況且,這個方法石壁偶然間知道的。本身手法就不熟練。就連你自己不也很怕施法失敗,白白浪費一半神格嗎?”

“也不知道我們哪一步做錯了,梨花子本來生活優渥,父母兄長健在。怎麼我們回溯時間以後,她就父母雙亡,哥哥失蹤。小小年紀就跟著祖母躲在近江鄉下居住。”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一直找不到讓安倍晴明與她相見的機會。若不是偶爾間聽到賀茂忠行讓一個叫源初羽的少年去播磨辦事情,我們還在苦惱如何讓他們見面。”

梨子點點頭,“不過怎麼說,事情已經這樣了。但願以後不要再用到時間回溯。”

“你要怎麼用?”月讀笑著說,“你就剩一半靈力了。再用你就消失了。”他打了個哈欠,“我真的要去睡了,你自便吧。自從分出一半神格我就沒有以前能熬日了。”

“去睡吧。”梨子看著月讀的背影消失在空氣裡。她又站了幾秒,轉身走出府邸。

明明聽了那麼令人震驚的事,她的步伐還是十分平穩。穩穩當當地從塔樓走出來,再穩穩當當地朝陰暗的巷子走去。可能是讓人震驚的事,一件連著一件,已經有點麻痺了。

她在巷子裡走了很久,直到看不到塔樓時,晴明才在她的耳畔輕聲說,“好了,可以停下來了。”

她感覺肩膀微微動了動,什麼東西從衣服上剝離了下來。緊接著,晴明就出現在她眼前。

她剛要張口,晴明就用手指在她唇上輕輕堵上去,“拿出惠比壽大神給的葡萄葉,我們回到平安京再說。”

又是一道微光灑下,晴明用符咒給梨子恢復了身形。

梨子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葡萄葉合在手心,心中默唸平安京的名字。

一道金色的光芒從虛空投下來。她的眼睛頓時被刺目的光芒填滿,什麼都看不見。幾秒種後,光芒消散。她揉了揉揉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光線,瞳孔中映出平安京的城門。

至始至終,她和晴明都緊閉著嘴。直到回到家後,晴明在房中拉起了結界,兩人這才鬆口氣。

梨子看著晴明,剛才從月讀家走出來,心裡盤桓著好多話。但是場合和時機不對,不敢說。現在可以任意暢談了,突然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想了想,她還是打破寂靜道,“原來晴明大人是月讀的一半神格孕育而生。怪不得之前的記憶裡,都看不到您的存在。”

晴明走到窗前盤腿坐下,外面騰蛇正在給葡萄藤培土。茨木坐在樹下不知道跟酒吞說著什麼。他靜靜地看了一會,輕輕呼口氣,“原來我是不應該存在的人。”

“怎麼能這樣說呢?”梨子在他旁邊坐下,“神明的身體本來就可以孕育出新的神明。伊邪那美生火神的時候被灼燒而死去了黃泉之國。她的丈夫傷心大哭,流出的淚化為了泣澤女神。”

“他拔刀殺了剛出生的火神。沾在刀尖、刀身、刀柄的血流下來後,化為八位神明。更不用說天照大神和月讀之神是伊邪那美洗眼睛的水變的。要這樣說,這些新誕生的神明原本也是不該存在的人。”

晴明垂下眼簾,似乎在思考她說的話。

梨子又接著說,“比起您明明白白的來歷。我的來歷卻很模糊。按照月讀的說法,五穀之神死後,神魂轉世成為清水梨花子。”

“但是大梨花說她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而來的胎生。我理解的是,五穀之神的魂飄到另一個時空,投胎成為大梨花。後來被鈴鐺帶到了平安時代。”

“緊接著大梨花因為源初羽的死回溯了時間,想要改變清水氏以及源初羽的命運。她回溯時間成為四歲的小梨花,去源初羽家規勸他,同時慢慢扭轉大家的命運。”

“等到小梨花改變了大家的命運後,天照大神赫然發現了小梨花就是五穀之神的轉世。於是她跟月讀商量贖罪的事。讓月讀把自己的神格分成兩半,一半是月讀,一半轉世成為您。”

“這個時候天照也拿出自己的一半神格用來時間回溯。等完成時間回溯後,沒有失去記憶的天照大神把這一切告訴了失憶的月讀。”

“讓他安排您在源初羽之前遇到我。所以月讀見到我時,才面色複雜。因為一看到我,他就會想起被劈了一半的自己正在贖罪。”

說到這裡,梨子忍不住笑著問,“晴明大人,您在贖罪嗎?”

晴明微微挑了挑唇角,輕聲說,“不是一直都在贖嗎?”

“說起來,您其實不用贖罪。”梨子看著窗外,“月讀把神格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在稻荷神的肚子裡孕育而生了您。您其實就跟祂沒關係了。月讀不過是一直把贖罪這個名頭,強加在您身上而已。”

“這是我心甘情願做的,”晴明說,“月讀無法左右我的想法。他所能做到的只有不斷給我們創造相遇的機會。喜歡你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誰要求我做的。”

“你不用再勸了,我剛才一時鑽了牛角尖。認為人的出生應該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不是像我這種帶有目的的生命。”

“但是反過來想,我就是我,是在母親肚子裡懷胎十月而生。在父母的細心呵護下長大。我的本體有白狐的形狀。我沒有成為神明,依舊是人妖之子。”

“這點看來,帶不帶目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能說,月讀的神格催化了我的誕生。沒有祂,我可能會晚一些降生,但還是安倍晴明。”

“不管遲還是早,我都是安倍益材和稻荷神的兒子。我是安倍晴明,不是月讀。這點永遠不會變。”

梨子點點頭,“您能想通這點,我就放心了。”

晴明笑了一下,“也多虧了你。”

“我怎麼了?”梨子問。

“你在旁邊一直陪著我。我看著你的臉,聽著你的聲音,慢慢就心平氣和下來。自然就想通了。”晴明微微笑著說,“看來我們的淵源這麼深,那就更沒有理由分開了。”

梨子輕輕皺起眉,“但我不是五穀之神的轉世。您比我大兩歲,天照大神時間回溯一定是回溯到清水梨花子都沒有出生的時候。而我是在梨花子四歲的時候穿越而來。”

“可是你沒注意到嗎?”晴明說,“大梨花說自己出生的時候,手裡抓著本坪鈴。你也是被本坪鈴帶過來的。既然本坪鈴在你的手上,那麼就證明被你附身的小梨花手裡沒有本坪鈴。”

“這不是很矛盾嗎?如果小梨花是五穀之神,那麼本坪鈴費力把你帶過來是為什麼呢?還有一點,你和大梨花都是從異時空來到了平安京。我還是認為你們是一個人。只不過穿越的時間不一樣。”

梨子緊緊皺著眉,“我穿到了小梨花身上。那麼沒有本坪鈴的小梨花又是哪裡來的呢?”

“時間回溯是件很嚴謹的事情。月讀都說了,天照是很偶然地知道了時間回溯的辦法。用自己一半神格來施法。她自己都很擔心失敗。”

“我猜測,可能因為她的力量不夠,出了差錯。導致你的生魂分成了兩半。一半仍舊回到異時空投胎成人。一半在這裡孕育成梨花子。所以,本坪鈴才會專門把你帶回來。不然,為什麼一定是你被帶到近江呢?”

“生魂,會分成兩半嗎?”梨子問。

“當然,”晴明點點頭,“一些特殊的場合,就會有這種奇異的事情發生。就像我的身體裡,不也是存在了兩個晴明嗎?”

“我一直懷疑,他是我不斷回溯時間產生的。回溯時間就是這樣,因為不正常改變了時間。就會遺留一些無法想象的事情。”

梨子還緊緊皺著眉。

晴明拉住她的手,“別想了。當我從近江看到你時,就註定了你是我選擇的梨花子。其實,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問帶你來這裡的本坪鈴就知道了。”

“怎麼問?”

“我記得你被晴天娃娃拉進一片空間時,晴天娃娃告訴你,其實鈴鐺是會說話的。就是你聽不到。”

“沒錯,是這樣。”梨子點點頭。

晴明看著梨子腰間的本坪鈴,“這裡面的鎖是初始神所化。我想祂出現在你身上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聽不到祂說話,一定是什麼條件沒有滿足。”

“會不會是五個蝌蚪沒有滿的緣故?”梨子問,“要不我們現在就去找滑頭鬼,讓他指幾個妖怪出來滅掉。這樣就能滿了。”

晴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再說。”他站起來,“你忘了我們答應了不知火幫祂看一下信徒的事?這次全憑祂的實話之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梨子點點頭,“現在就去。”

“不急,”晴明笑著說,“我們剛回來,先去見我父親讓他放心。我還得去陰陽寮銷假。明天白天去找不知火的信徒吧。”

日落黃昏,遠在高天原的月讀碰到了換班的天照,他立刻囑咐姐姐下次多買點葡萄,“這次買的特別好。青葡萄,酸酸的。”

“誰給你買葡萄了?”天照皺眉。

“你啊。”

天照一巴掌扇到月讀頭上,“什麼你啊你,我沒有稱呼嗎?”

月讀立刻乖乖地改口,“姐姐下次還買那個葡萄。”

“你做夢呢?我昨天就沒給你買葡萄。”天照因為值日渾身疲憊,只想快點回家。懶洋洋地瞥了月讀一眼,轉身朝天之高市走去。

“誒?”月讀睜大眼睛看著天照的背影。

“那昨天打我的是誰?”

……

夏日的早晨陽光並不濃烈,惠比壽神社門前的街道甦醒過來。出售著五花八門商品的露天小攤,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這狹窄的街道上。到處都充滿著有朝氣的、欣欣向榮的景象。

沿著牆角開滿了碗口大的繡球花。微風拂過花朵,梨子隨便移動視線,整片視野都飄著美到極致的紫色花朵。一些小野貓歡快地在繡球花裡打著滾。

“原來這片這麼多野貓啊。”晴明說。

梨子點點頭,“這裡確實居住著許多野貓,有的時候從神社出來就能看到大貓領著小貓從街道跑過去。”

不知火形容的住址不難找。整條巷子只有一家院子裡種著橘樹。從半人高的土牆往裡看,地上的用具歸置雜亂,似乎沒有人打理的樣子。

院子裡有一個木頭壘的房子,隱隱從裡面傳出咳嗽的聲音。

“你們來找芽衣奶奶買橘子嗎?”一個細小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梨子回頭看到一個端著碗的幼童歪著頭看著他們。

“唔,是想買橘子,但是已經過了不知火豐收的季節了吧?”梨子彎下腰,雙手撐在大腿上看著這個七八歲大的幼童。

“你們可以定明年的呀。”幼童說,“整個平安京都找不到這樣好吃的不知火了。”他繞開他們推開籬笆門走進去。

“你端的是什麼?”梨子好奇地問。

“是糊糊。”幼童說,“用山藥和玉米熬的。芽衣奶奶最近生病了,沒法爬起來給自己做飯。她總送我吃好吃的橘子,母親讓我把飯給她送來。”

“原來是這樣啊。”梨子和晴明跟著幼童進去,“我可以見一下芽衣奶奶嗎?定明年的橘子。”

“是客人嗎?請進來吧,”木屋裡傳來老人虛弱的聲音,“很抱歉,不能出來見你們。我拖著病體沒有收拾,這樣太失禮了。”

“沒關係。”梨子毫不在意地在屋外的蒲團上坐下,不進入房中,隔著幃簾說話,“我進庭院沒有聞到藥味,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巫醫?”

“不必看,是老.毛病了。”芽衣輕聲說。

“原來是這樣。”梨子點點頭,“我在院外面看到了這棵不知火樹,現在平安京已經見不到不知火了。大家喜歡吃別的品種的橘子。但是我很喜歡不知火的味道,想跟您定一些橘子。”

“別的橘子就是好看而已,”幼童不服氣地說,“貴族們喜歡把橘子擺在桌子上看。大家爭相模仿。不知火皮很厚很粗糙,自然沒有人看它。可是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不知火那樣好吃的橘子啦。”

“不要亂講,”芽衣帶著一點笑意的聲音飄出來,“別的橘子也有別的橘子的好處。但是我只喜歡不知火呢。”

“這棵樹是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帶我去山裡玩,意外看到的。它那時只有指頭粗細,我央求父親把它刨回來種在了院子裡。大家都說不會活。我天天央求不知火大神,誰知,橘樹竟然好好地長大了。”

“從此,我把對不知火大神的禱告當做每天必做的事。開心的事難過的事都會告訴祂。坐在夏夜的橘樹下聽著沙沙聲,似乎就是不知火大神在對我回應呢。”

“現在幾乎沒人種植不知火了。也沒人再給不知火大神上香。我聽老輩人說,沒有信徒的神明會慢慢從這個世上消失。我想趕快好起來。種出更好吃的橘子給大家吃。”

“如果吃的人多起來,也許會有更多的人種植不知火。”

芽衣突然打住話頭,“抱歉,人老了話就多。總是忍不住回憶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覺耽誤了客人們的時間。不知火每年的三月會結果,到時候您再來吧。我會給您留好橘子的。”

梨子點點頭,“那麼我們走了,祝您早日康復。明年的三月我會來取橘子。”

她站起來等著芽衣的回應,卻發現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她疑惑地回頭望向幼童。幼童小聲說,“最近一段時間芽衣奶奶就是這樣,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母親說看著不太好。”

“芽衣沒有請巫醫看看嗎?”梨子又問。

“巫醫太貴了,”幼童小聲說,“奶奶捨不得錢。她沒有孩子,總是把糧食省下來喂街邊的貓。”他指著籬笆門外探頭探腦的幾隻貓咪說,“這些就是她的孩子。”

“原來神社外面的貓,就是這位奶奶喂的啊。”梨子輕聲說。

離開這座巷子,他們上了牛車。

路過巫醫館的時候,晴明讓車停下來。他跳下車,走進巫醫館。梨子用手支著下巴等著他。沒過一會兒,晴明走出來重新上了車。

“一會兒巫醫會去芽衣家給她看病,看完後再派人去我們家取診費和告訴病情。”

梨子點點頭,“這個奶奶人很好,而且又是幫了我們大忙的不知火僅剩的信徒。”

回到家沒一會兒,巫醫就派人來了。她只收了一點點車馬費,“很抱歉,什麼都沒有做。那位老人家身體已經枯朽了。怕是沒有多長時間了。”

梨子微微睜大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大概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呢?”晴明問。

“也就這兩天吧。”巫醫嘆息著說。

巫醫走後,房間裡的空氣安靜下來。晴明拿出不知火給的信紙說,“把事情告訴祂吧。不管怎麼樣,這都是祂拜託我們做的事。哪怕結果並沒有那麼好。”

梨子點點頭,心中有點酸澀,“芽衣死後,不知火也會慢慢消失吧?”

“只要不離開高天原,祂就不會消失。”晴明說,“那裡居住著很多像祂這樣被遺忘的神明。信仰就是如此,不需要的那一天,會很快被割捨。”

晴明寫完信,將紙疊成千紙鶴。被疊好的紙鶴,立刻揚起翅膀飛了起來。它在晴明和梨子頭上飛了一圈,似乎在讓他們放心。緊接著,一道微光閃過,千紙鶴消失在空氣中。

梨子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誰知傍晚的時候,庭院裡的空氣微微震動了一下,不知火出現在院子中央。

他掏出帕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因為要處理一些事情所以來晚了。”他望向梨子和晴明帶著一絲歉意說,“收到了你們的信,沒有及時回信是因為我覺得我需要親自來一趟。”

梨子非常意外地看著他,“可是您現在的靈力,不是只能支撐您來平安京,不能支撐您回高天原嗎?”這分明就是有去無回的旅途。

“是這樣,”不知火笑著點點頭,“所以我才來的晚了一些。把我僅剩的財產分給了那些同樣失去信徒的朋友。”

“你……”晴明微微頓了一下,“要把僅剩的靈力拿去救芽衣嗎?”

“嗯,”不知火溫和地說,“我想過了。芽衣是我僅剩的信徒。失去她後,我雖然仍可活在高天原,但是被人遺忘的感覺實在很難受。與其這樣,不如把剩下的一點靈力給她。就算為了回報她多年來對我的信仰吧。”

“那樣的話,你就真得消失了。”梨子輕聲說。

“是這樣,”不知火點點頭,“我是因為人們的信仰而誕生,也是依賴人們的信仰而活。把最後的生命給了最後一個喜歡不知火的人,也算是我使命的終結吧。”

“更何況,常年累月聽芽衣說話,她已經不單單是我的信徒,更像是一位老友。失去朋友的感覺會很難受。我現在的靈力微弱,為她治療傷病,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就讓我做一點神明做的事情吧。”

“既然您已經決定了,那麼我送您過去吧。坐著牛車去,還能節省一點靈力。”晴明說。

不知火高興地答應下來。

芽衣的小院子很快就到了。天空佈滿橘色的雲彩,就像一片片燃燒的不知火。

不知火走進院子裡,看著高大的橘樹,笑著用手摸了摸。接著將目光穿過木屋,投在了正在熟睡的芽衣臉上。

“原來她也這樣蒼老了,”不知火感嘆地說,“她最初向我祈禱的時候,只是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沒想到一晃眼,竟過去了這麼多年。”

“我向芽衣定了橘子,”梨子突然說,“答應她明年就來取。”

不知火笑著點點頭,“我的橘子,真的很甜呢。”

他在橘樹下坐下來,身體發出明亮的光芒。這些光芒像星光一樣,緩慢飄進了芽衣的小木屋。隨著星光飄動,不知火的身體越來越淡。

梨子和晴明靜靜地看著他完全消失。

就在他們離開院子時,木屋突然傳來響動。隨著吱拗一聲,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走了出來。

梨子看向她,原來這就是那位叫芽衣的信徒啊。看上去,面色紅潤,身體非常的健康。

芽衣走到橘樹前,嘴裡嘟囔著,“真奇怪,睡了一覺竟然感覺病好了。看來前些日子是太累了。”

她拿起一旁的水桶給大橘樹澆水,“真的很抱歉啊,這些天忽略了你們。我會好好照料的。你也要多多的結出好吃的橘子,讓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不知火大人,就能重新擁有信徒了。”

“不知火消失了。但是祂的信徒又重新變得健康。看樣子再活個十幾年沒有問題。那麼消失的不知火會重新活過來嗎?假如可以活過來,那麼不知火還會是原來的不知火嗎?”

回家的路上,梨子問了晴明一個深奧的問題。

“如果世上只有一個人祈禱的話,是無法再造神明的。原先的不知火是在非常多的祈禱聲中誕生的。”

晴明說,“但是這位叫芽衣的老人,如果讓更多的人喜愛吃不知火。那麼就會農夫加入進來種植這種橘樹。那時的祈禱才會重塑不知火大神。”

“但是,我也不清楚那個不知火會不會是原先那個。就讓我們帶著美好的期望這麼認為吧。也許不久的將來,不知火樹種滿大家的庭院。我們還會再次見到那位和藹的神明。”

“原來是這樣啊。”梨子原本有些哀傷的思緒變得開朗起來,“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不知火的新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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