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輕輕笑了一下, “被你發現了啊。”

梨子看向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但是一定有原因,因此配合的只笑不說話。

源初羽沉下臉, 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見晴明拉著梨子朝拐角跑去。

此時櫻花的花期已經快要結束, 梨子被晴明拉著奔跑,夜風搖晃著樹影, 花瓣像雨一樣灑在他們身上。

身後傳來源初羽追上來的聲音, 再加上他的未婚夫身份, 真的就像晴明拉著她逃婚。被心中的想法逗到的梨子忍不住笑出來。笑聲感染到了晴明, 他也忍不住笑。

源初羽更加惱火, “私奔讓你們這麼開心嗎?”

這時前面已經沒路了, 高大的城牆穩穩得堵在那邊。晴明掏出一枚寶石小圓環往前一扔。圓環被甩到牆壁上, 擴大成巨大的圓環。就像城牆被掏了個洞,一眼就能望見外面。

梨子被晴明拉著從洞裡跑了過去, 源初羽因為奔跑太急沒剎住也跟著跑了出去。圓圈立刻合上,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晴明從地上撿起圓環收好。

“晴明,你到底要做什麼?”源初羽氣喘吁吁地問。

“私奔啊。”

“我是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你……”

“誰讓我沒有玉呢。”晴明漫不經心地回答,抽出短道符一揚。源初羽連忙站在符咒範圍內。

“你可真能佔便宜。”梨子瞥了他一眼。

“我追出來太急, 什麼都沒帶。”源初羽連忙解釋。

“是啊,你可真能佔便宜。”晴明笑眯眯地跟著重複了一遍。

源初羽臉色立刻沉下,掃了一眼他們牽著的手,“如果你低頭看一下你就會發現, 是你佔我的便宜更多吧?”

晴明輕輕一笑,“似乎是這樣,但又不完全是。”

“什麼?”源初羽剛問出口,就見他們的身影閃現到十米開外。

“該死。”他連忙追上去, 還好他身上有短道符的效果,沒有被甩開。

半個時辰後,他們到了海邊。晴明拿出短哨輕輕一吹,悠揚的哨聲立刻融進夜色中。

“你又在做什麼?”

“剛才駕車的車伕沒有好奇你去哪嗎?”晴明突然問。

“車伕是傀儡,它要怎麼好奇?”源初羽不耐煩地回答。

“為什麼是傀儡?”梨子好奇地問。

源初羽嗓音立刻變得正常,“我父親總是擔心我會被妖怪襲擊。所以會安排傀儡人在我身邊。它們是最高深的操偶師雕出來的,跟真人無二。遇到危險也會奮不顧身地衝上去。”

“那樣我就放心了。”晴明說。

“你放什麼心?”源初羽繼續變得不耐煩。

“放心沒人知道你跟我們在一起啊。”晴明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望著海面升起的巨大帆杆。

“那是什麼?”源初羽眼睛微微睜大,閃著不可置信的光,“海座頭,那不是妖怪嗎?”他下意識抽出腰間別的劍。

這時,海座頭已經把船靠近岸邊,並且放下船板,鞠了一躬,“五枚銅錢,謝謝惠顧。”

為什麼這些海座頭,一個比一個服務意識高呢?

梨子小小地讚歎了一下,跟著晴明上了船。

“等等,那可是妖怪。”源初羽神色大變,伸手去拉梨子,但是後者已經跟晴明上了船。

眼看海座頭就要收船板了,源初羽咬咬牙躍了上去,跟進了船艙。

梨子一眼瞥到,“晴明大人,他沒付錢。”

晴明:“我替他付了。”

“那他就是欠我們五文錢了?”

源初羽:“你到底是誰未婚妻?”

隨著海座頭把船沉下去,窗戶上也升起了透明的結界。透過結界,源初羽注視著外面的海座頭,有些不適應地問,“看到妖怪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把它抓住嗎?”

“抓住他,誰來給我們開船呢?”梨子問,她已經坐過幾次了,伸手拿了甜水和炙烤小章魚吃。晴明很自然地掏出錢放進一邊的碗裡。

源初羽微微皺眉,但是身無分文的他,在這個時候無力跟晴明抗衡。畢竟他是一個剛欠了五文錢債務的人。而且有可能以後還要欠更多。

只能裝瞎了,他惱火地想。

船艙裡還有一個人背對著他們合衣而睡。他帶著斗笠,別著武士.刀,看上去身形似乎是少年人一般。

第一次在船艙裡見到其他人,讓梨子感到很驚奇。她剛想說什麼,就見晴明用結界把她罩住了。

“晴明大人?”她一臉驚訝,“難道那是個厲害的妖怪?”

“我不知道他是誰,我是要跟你說話。但是這些話不能讓源初羽聽到。”知道她誤會了,晴明有些好笑地解釋。

“原來如此,嚇我一跳。”

“現在你把木牌拿出來,我們給咕嚕首染上味道。這樣時不時把它放出來,誤導一下那個人的視線。”

梨子點點頭,把木牌從鈴鐺裡取出。晴明也開啟血盒,讓咕嚕首一起染上這個味道。

咕嚕首被收在血盒裡,擠成滿滿一團看不出什麼東西。

“對了,晴明大人,”她突然想起來,“咕嚕首不是被那個人打上印記了嗎?那樣不會隨著印記找來嗎?”

“不會,”晴明注視著血盒,“這個盒子可以遮蔽任何氣息,包括印記。好了。”他把蓋子蓋上收起,拿出一隻無味之香點燃,“等把我們身上的味道去除,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梨子側過臉看了一眼望著他們方向,表情分外惱火的源初羽。

“他要跟著我們一直走嗎?”

“嗯,在做完這件事之前,都不能放他回去。”

“那將來他不會說嗎?”

“不用擔心,”晴明漫不經心地看著淼淼煙氣,“我會讓他心甘情願跟我們口徑一致的。”

一時,煙氣散去,晴明撤掉了結界。

源初羽滿臉陰鷙地看著他,感覺自己頭頂一片大草原,“在結界裡做了什麼?”

“數錢。”晴明說。

“什麼?”

“數錢,”晴明似笑非笑地說,“出門就帶了兩個人的分量,現在多了一個人,得精打細算。剛才算賬去了。”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作為多了一個人的源初羽噎了一下,“就算是數錢,也沒必要拉個結界吧?”

“財不外露。”晴明淡淡地說。

船突然顛簸了一下,梨子知道這是出水了,證明已經到了地方。她伸了個懶腰準備站起來。目光瞥見那個一直背對著他們睡覺的人動了一下。

“到了嗎?”那個人發出一聲詢問,聽聲音像是少年人的口音,有點變聲期的沙啞。

待他扭過臉時,梨子捂住嘴險些尖叫一聲。

這是一張秋田犬的臉,雖然穿著衣服,但還是狗子。

“啊,抱歉,嚇到你了嗎?”狗臉上的毛迅速消退,五官也變成清秀少年的模樣,“真的很抱歉,無意冒犯。睡得太沉了,不知道艙裡還有人。”

見他這麼禮貌,梨子也有點不好意思,忙搖搖頭。

船靠了岸,少年又衝他們點了一下頭,率先走出去。

她這才回過神,“狗妖?”

“太難聽了,是大天狗。”源初羽糾正。

“咦,你剛才不是表現出見到妖怪就要拔刀,為什麼現在又一副維護的模樣?”梨子奇怪地問。

源初羽臉上出現一絲不自然,“倒不是維護……”

“大天狗是被公認的善妖,做的是跟陰陽寮一樣的事。”晴明說,“所以,即便是陰陽師,見到他也會當做同僚呢。”

“只有一隻大天狗嗎?”梨子又問。

“嗯,大天狗都是單傳的。曾經有一位還做過賀茂大人父親的式神。”晴明說。

“原來如此。”

三人很快下了船,梨子才想起來問,“晴明大人,這裡是哪兒?”

“土佐國。”

“土佐國?”源初羽稍稍有些意外,“才半天功夫就到了土佐國?”

“土佐也是像播磨一樣擁有眾多民間陰陽師的地方。”晴明沒有理會他,而是忙著給梨子解釋。

“咦,聽起來是個很安全的地方。”

“嗯,似乎在這裡也不錯。”晴明開始盤算乾脆把咕嚕首扔到土佐的可行性。

“什麼也不錯?你們果然要做什麼事吧?”源初羽目露狐疑。

“是啊,私奔到地方了,準備安家。”晴明懶散地回答。

厭世眼少年嗤笑一聲,再度被氣到無話可說。

三人找了一間宿屋住下,晴明要了兩間房。

“你跟我住一間,小梨住一間。”晴明這樣安排。

經濟不獨立的少年對此毫無異議。

梨子也毫無異議。

他們到達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宿屋兼賣飯食,就要了一些飯糰和煎魚來吃。

因為店主怕魚賣不動,煎魚用的油又十分珍貴。只煎了幾條來賣,每桌限購一條。

晴明見梨子只顧吃飯團,不容分說地把魚肉往她碟子裡塞。

見他們都沒有吃,梨子連忙說,“我吃一點就夠了。”

“你吃吧,”源初羽面無表情地吃著飯糰,“長刺的東西,最討厭了。”

“是嗎?”晴明覺得有些奇怪,“在賀茂大人家用飯,你吃魚吃得很溜。”

源初羽頓了一下,“吃得溜才代表不喜歡吃,想快點吃完。”

晴明輕輕翹起嘴角,“原來如此,我也不喜歡吃。”

梨子垂眸吃著飯,生生吃出了一股,老父親捨不得吃穿讓給小閨女的感覺。

門口半簾被掀起來,藍色的鐵風鈴搖晃出悅耳的聲音。

店主立刻殷勤地抬起頭,見是一個挽著籃子低眉順眼的老婦走進來,便又重新低下頭。來的老婦人一看就是走街串巷賣東西的小販。這類人一般店主都不管,與他們方便。

“賣香粉嘍,又輕又白的香粉。”老婦從籃子裡取出一個小小的漆盒,開啟展示給住客看,“很便宜哦,只要十五個銅子。塗上就是絕世美人。”

“走開走開。”不耐煩的食客一把推開她,香粉頓時撒了一地。

梨子立刻皺起眉,想著買一盒香粉,但是自己跟源初羽一樣屬於無產階級,只得把目光投向晴明。

晴明剛想掏錢,就見角落裡的一位男子叫道,“給我一盒香粉。”他旁邊的少女用小摺扇擋著半張臉彎起了眉眼。

老婦連忙走過去遞上一盒新的,“誠惠十五文。”

“吶,給你。”

老婦伸出粗糙乾燥的手,接過了銅錢。她眼睛一直盯著少女的臉,眸子裡閃過一絲貪婪的光。

晴明手頓了一下垂下去,朝梨子搖搖頭。

老婦接著掃視大堂內其餘的客人,專挑女客去推銷。雖然無可非議,但是因為晴明的舉動額,梨子也覺得老婦舉止奇怪起來。就連那香粉的味道也香的奇異。

有男客想買一盒回家帶給妻子,老婦搖頭說不賣。

“有錢不賺?真是奇怪的人。”大家紛紛說。

“我只想賣給美麗的女子。”老婦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最後的客人。

“小姑娘,買香粉嗎?我這是難得的美人粉,塗了以後會非常迷人哦。讓你的兩個哥哥買一盒送你啊?”

“哥哥沒有錢。”源初羽似笑非笑地說。

“哥哥認為她不塗也很迷人。”晴明輕笑著說。

老婦:“……”

老婦走後,梨子好奇地問,“晴明大人,為什麼您不買她的香粉呢?”

晴明輕輕皺起眉,“說不上來,我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我也這麼覺得。”源初羽半眯著眼,從窗戶上注視著老婦走進別的店鋪,“她的身上聞不到妖氣。我想,有可能是香粉的氣味太濃郁。當然,也有可能是猜錯了。”

晴明瞥了一眼角落那對情侶,想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勸說他們不要用那盒香粉。

“買了為什麼不用呢?”搖著小摺扇的少女笑盈盈地問。

“我覺得沒問題,這香粉很好。”男子不耐煩地拒絕,警惕地盯著晴明俊美的臉,覺得很有威脅性。

源初羽輕嗤一聲,“隨他們去吧,總有不怕死的人。”

“為什麼用了香粉會死呢?”梨子問。

“如果真是妖怪的話,”晴明重新拿起飯糰,“可能會比死還難看。”

“啊——”

天剛矇矇亮,天地萬物還熟睡不起的時候,某間客房傳來淒厲的尖叫。一個男子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渾身抖得像篩子,“臉,臉……”

他似乎只會說這一個詞。

被他的尖叫引來的眾人立刻圍住他,“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梨子揉著惺忪的睡眼,把門拉開一道縫,看著攤在她門前嚎哭的男子。目光移到他浸溼的褲子上。

咦,是昨天那個買香粉的。

“臉,臉。”男子哭得要喘不上氣,就是說不明白話。

有好事的人去他的房間看,不消幾秒就屁滾尿流地爬出來,褲子上的水漬跟男子一樣。

梨子拉開推門,跟著新圍上來的人朝男子的房間湧去。還沒等她看清,一雙溫熱的手就捂上了她的眼睛。她身體猛地一僵,耳畔傳來晴明的聲音,“別看,會做噩夢的。”

這話剛說完,她就被扳著肩膀轉了過去。抬頭,少年溫暖的眸子落入眼中,她微微一怔。

明明耳邊是人們的尖叫和哭喊。但是似乎一下子聽不見了。僅僅看著他的眸子,那些讓人心驚肉跳的情緒通通消失,覺得只要看見他就無比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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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晴明輕聲說,牽著她的手回到房間。

剛一進房間,她就急著問,“晴明大人,那間房間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那個買香粉的姑娘,她的臉沒有了。”

“什麼叫臉沒有了?”梨子問。

“她整張臉被撕了下來,人雖然沒死,但是昏了過去。”

梨子倒吸一口氣,莫名覺得自己臉疼。

“我去看過了,房間裡全都好好的,只有香粉盒打翻在地。但是香粉似乎都被風吹走了。”

“您是說,是昨天那個賣香粉的婆婆?”梨子問,“她,真的是妖怪嗎?”

“我覺得是。”

拉門忽然被推開,她本能地顫了一小下,目光立刻投過去,是源初羽。

“官府派人來了,讓宿屋裡的人暫時不許走。他們還派了兩個土佐流的陰陽師。一會兒就會來詢問每個人。”

“還真是麻煩啊。”晴明微微皺眉。

土佐流的陰陽師是一男一女,年紀看起來都不大,二十出頭。

第一次見到女.陰陽師,梨子既驚訝又好奇,不停地盯著看。

女.陰陽師很溫柔,笑著向她詢問有沒有見到不尋常的事情。

“有的。”她忙不迭地點頭,把香粉婆婆的事講了一遍。

“川上大人,”女.陰陽師扭頭看著她的同伴,“幾乎所有的客人們都是這樣說呢,那個小販非常可疑。只是那個房間瀰漫著香粉的味道,一絲妖氣都聞不到。”

“既然如此,那麼請國守大人封城吧。”男陰陽師說。

他站起來,沒有多看一眼房間裡的人,直接扭頭就走。倒是女.陰陽師笑著衝他們點點頭後,才離開。

“土佐流的陰陽師派頭好大啊。不過是民間的。如果他們出自賀茂流,尾巴還不翹上天?”源初羽推開窗戶,冷淡地看著走出宿屋的那兩個背影說。

梨子發現他們兄妹倆這點可真像,一點委屈也不肯吃,一定要說出來才舒服。

“學習陰陽術的人本就稀少,能獲得資格的更是少之又少。有點傲氣也屬正常。”晴明絲毫不介意。

“咦,”同樣坐在窗戶旁邊的梨子眼睛突然睜大,“我剛才看見那個買香粉的女孩了。”

“什麼?”源初羽皺起眉。

“她的臉好好的根本沒有掉啊。”

晴明快步走了過來,但是街道上人來人往,哪裡有那個女孩的影子。“你看見她往哪兒走了嗎?”

梨子搖搖頭。

晴明沉思了一下,“看來我們需要用一下那個東西了。”

“什麼?”源初羽驚訝地看著晴明拉開門請他出去。

“回你的房間待一會兒吧。”

“為什麼?”源初羽滿臉抗拒。

“六十。”晴明說。

“什麼六十?”

晴明面無表情地說,“你欠我的錢。”

源初羽:“……”

源初羽走後,晴明讓店家去隔壁的臺所訂一桌豐富的飯食,接著重新把門窗關好。

梨子從本坪鈴裡拿出木牌,晃了一下立刻放回去。

“這樣行嗎?會不會大白天引來別的妖怪?”

“不會。”晴明很肯定地說,“有陰陽師滿城找人,妖怪都不敢出來。除了滑頭鬼。”

他的話剛落下,拉門就被人推開,“好香啊。”一個瘦小的老頭走了進來,非產自然地坐在他們旁邊。“是要開飯了嗎?我來得可真湊巧。”他笑嘻嘻地搓著手。

不知為什麼,梨子心中湧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這個人是她多年未見的老友,只是想不起名字而已。她知道,妖怪圖冊上標註過,這就是滑頭鬼的本領。蹭吃蹭喝無比自然,自帶天然的好感度。

晴明微笑著說,“請稍等,飯食一會兒就上來。”

沒等一會兒,就有人敲門送來一桌豐富的食物。每道菜只有一點點,都用小碟子裝著,輔以鮮花,非常優雅美麗。

“啊,有紅豆飯、味增湯、醃菜、煎魚、菓子和甜酒。”老頭眼睛興奮地發著光,口水都要留下來。“咦,怎麼只有一桌?”

“您自己吃就可以了,我們都不餓。”梨子笑吟吟地說。

“這怎麼好意思?”

跟上一個滑頭鬼一樣,這位也十分的客氣。可以說,只要滑頭鬼願意,他們可以讓任何人喜歡上他們。

“不行不行不行,”老頭腦袋搖得像不浪鼓,“我一個人吃,實在太不像話了。這不是做客之道。”

梨子忍住笑,她知道滑頭鬼這樣說不是真的不想吃。他是為了讓主人心甘情願地請他吃,不要吃完算賬。

“請您不要客氣,我們已經吃過了,再也吃不下了。這個就是特地為您準備的。我記得我們好像是朋友,就是想不起您的名字了。”梨子說。

“滑瓢,我叫滑瓢。”老頭笑眯眯地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拒了。”

滑頭鬼竟然有名字啊,梨子微微有點驚訝,點點頭,“請隨意,朋友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這話說完,滑頭鬼立刻開心地吃起來。

酒足飯飽後,滑頭鬼拍了拍肚子,“實在太感謝了,這樣豐盛的招待。就這樣吧,我走了。回頭再見吧。”他站起來轉身就想溜。

晴明微微一笑,拿起裝飾碟子的一朵紫藤花。手指鬆開,紫藤花立刻朝滑頭鬼飛去,落在他的肩膀上。後者“呀”的一聲,趴在地上,就像身上壓了一塊巨石。

“這這這……”滑頭鬼驚慌失措地眼珠子亂轉,怎麼會碰到陰陽師啊,也太背了。

“受完招待拔腿就離開嗎?”晴明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著他。

“你要做什麼?我老了,經不起折騰。先說好了,拿兩把摺扇跳舞那種事,我可不做哦。”

梨子噗地一笑,聽起來似乎是經歷過的呢。

“我只需要一個訊息,”晴明說,“我想知道最近有沒有新來的妖怪,專門賣香粉的。”

滑頭鬼立刻鬆口氣,“早說啊,拿開拿開拿開,讓我坐起來說。”

晴明取下紫藤花,滑頭鬼這才捶著老腰坐起來,“那個妖怪呀,我是見過的。你們去花柳街,找一棟門口插著小橘子的房子。她就在那邊做白拍子。她的名字叫白.粉婆。”說完這段話,滑頭鬼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白拍子是什麼?”梨子問。

晴明點了無味之香,“就是以歌舞為主,附贈一夜.歡愉的人。”

梨子輕輕眨了眨眼,晴明大人的解釋好隱晦啊。不過去照顧妖怪生意的人,口味也挺重啊。

入夜時,他們按照滑頭鬼說的找到了花柳街。其實很好找,掛著兩排繪著櫻花寫著漢字的白燈籠。小松、水春、玉菊屋,沒有點亮燈籠的就是不營業。兩邊都是帶庭院的宅邸,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的景緻很優美。這是比較高階的場所,一般是接待富人的。

白.粉婆就在富麗堂皇的宅邸後面租了一間小房子。這邊住著的都是白拍子,屬於散戶。晴明帶著梨子輕輕躍上屋頂,源初羽則守在外邊。

掀開一個瓦片,立刻露出了房間內梳妝的老婦。矮幾上點著幾隻黃蠟,照的房間透亮。但是令人驚悚的是,老婦身邊有個箱子,裡面放著一張張慘白的麵皮。

“用哪個好呢?”老婦發出期待的聲音,“啊啊啊,越攢越多,隨之而來的煩惱就是難以挑選。”

“唔唔,就這個好了,眉心有一顆痣的臉。”

她把麵皮鋪展,往臉上一蓋,銅鏡中立刻映出一張明媚多情的臉孔。全身褶皺的皮膚也立刻恢復光澤,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她又細細地抿出紅唇,帶上一朵橘子花。

梨子終於知道了,這種妖怪就是用香粉來得到年輕女孩的臉。只要用了她的香粉,臉就會被她取走。

有人在院子外敲門,白.粉婆立刻把箱子收好,轉身喊道,“來了。”

不大一會兒,她就引進來一位少年。

梨子眼睛立刻瞪大,這不是源初羽嗎?

白.粉婆似乎沒認出這位沒錢的哥哥。或者她認出來了,覺得對方沒認出來。

“客人,我們這就開始吧?”白.粉婆有點迫不及待,立刻就想撲過去扒光對方。賺不賺錢不重要,做快樂的事才最重要。

梨子立刻看向晴明,但是晴明面帶微笑地注視,似乎不太願意打斷對方的好事。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且嚴肅地說,“這種新妖怪,我們缺乏對她的認知,最好多觀察一下。”

鬼多觀察,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還不下來嗎?”源初羽已經有點招架不住了,他左躲右閃被扒得露出了肩膀。

晴明知道不能太過火,輕笑一聲,“來了。”

白.粉婆看見屋外閃著橘色的打泡泡,立刻臉色一變,“陰陽師?”

源初羽收斂起剛才的菜鳥樣,眼中流轉著冷漠的光,雙手快速結印,一道光輝瞬間穿透白.粉婆的身體。她尖叫一聲,十幾張慘白的臉孔立刻從箱子中飛出,覆蓋在桌子、矮櫃、掃帚上。這些器物就像突然有了生命。

“操偶師?”晴明感興趣地說。

“級別還不低。”源初羽補充。

白.粉婆見器具做的傀儡都被他們打壞了,立刻一揮袖子,收回了十幾張臉皮。接著,她的身體裡湧出十幾條絲線,破空而出衝向周圍的房屋。其中有一條衝著梨子飛了過來。

她連忙結印召出結界,絲線打在結界上發出“叮”的一聲。見抓不住她,拐了個彎又朝別的地方飛去。

“那是什麼?”她問。

問題很快就得到解答,在周圍居住的十幾個白拍子躍了過來,臉皮立刻套在她們臉上。白粉婆瞬間就做好了新傀儡。

“果然是該死的陰陽師。”白.粉婆陰鷙地說,“摳的連香粉都捨不得給小姑娘買,今天還過來白.嫖我。”

晴明和源初羽:“……”

白.粉婆衝著傀儡一招手,所有的傀儡都衝向了晴明和源初羽。

“真是麻煩啊。”晴明說。傀儡是真人,又是無辜路人,簡直無法下手。

梨子在屋頂看到底下情景,立刻掏出包裡的小紙人,一百來張跟撒紙錢似得撒下去。

小紙人們紛紛躍到傀儡臉上,死死貼上去。視線受阻的傀儡們,開始四處亂抓,彷彿群魔亂舞。連白.粉婆都被撓了一下子。

這番打岔,給了晴明和源初羽機會。

接著梨子又掏出御雷符,時不時往下扔一道。可能是木牌裡的光變多了點,她的閃電比以前粗了。

白.粉婆還有一個本領是假死。以往被打的無還手之力,順勢躺在地上裝死就能逃過一劫。但是這一次,剛躺下一道閃電就劈過來,身體本能的詐屍。對方看到她沒死立刻又攻上來,無奈之下只得爬起來繼續打。打打打,再假死,又一道閃電劈下來……

白.粉婆氣到不行,抬起頭破口大罵。屋頂上的少女笑嘻嘻地搖了搖手中的御雷符,白.粉婆立刻習慣性地一抽搐。

“殺掉吧。”源初羽說。

晴明點點頭,“可以,最後一下留給小梨。”

當閃電重重地落在即將被光芒吞噬的白.粉婆身上時,梨子腰間的本坪鈴在夜色中發出了渴望的聲響。掛掉的妖怪化為一道微光,在散盡的符咒光芒中,悄無聲息地吸入到鈴鐺裡。

這時,聞訊趕來的土佐流陰陽師包圍了院子。

看著滿院子蒙著眼群魔亂舞的傀儡、地上輕鬆自在的兩人、屋頂上捏著符咒的少女,土佐流陰陽師立刻蒙了。

“你們也是陰陽師?”白天來宿屋的女.陰陽師驚訝地問。

“是見習陰陽師吧?”男陰陽師撇了一下嘴,他今年二十五了,才剛剛考到初位陰陽師的資格。十幾歲就能做陰陽師的,不好意思這種天才太少了。至少不可能站在白.粉婆的院子裡。

“平安京初位。”

“平安京中位。”

一個懶洋洋,另一個嗓音淡漠,各自回應道。

“什,什麼?”土佐流陰陽師們震驚地張大嘴。

“下來吧。”晴明向屋頂的少女伸出手,少女毫不猶豫跳下去。

土佐流陰陽師們目光不住地閃爍,一個比一個高,這位莫不是高位陰陽師?

男陰陽師眼中閃著嫉妒的光芒,壓低聲音,“可惡。”

次日一早,三人正在宿屋大堂吃早飯。周圍的住客議論紛紛。

“聽說是專偷美麗姑娘臉皮的妖怪呢。”

“那種香味的粉,我當時就覺得有問題。”

“據說是平安京來的陰陽師抓住的呢,而且年紀都很小。”

“真是了不起呢。”

“在誇你呢,晴明大人。”梨子小聲說。

“為什麼不是在誇我呢?”源初羽問,“我也參與了呀。”

“九十文。”晴明說。

“昨天不是六十嗎?”源初羽驚訝。

“昨天晚上你又跟我睡了,還有現在的早飯,一會兒的船票。”晴明慢悠悠地說。

源初羽不說話了,決定多吃兩個飯糰,把中午的錢剩下,少欠一點。

飯後,晴明給了梨子一個眼色,梨子立刻秒懂,知道他要去把血盒裡關著的咕嚕首,放出來一下。便扭頭說,“初羽大人,我們先去海邊吧。晴明大人結賬。”

源初羽微微一怔,立刻加快了吃飯團的速度。

海邊的風很大,沒有短哨的兩個人站在礁石上等待晴明。

梨子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乾脆不說話,看著浪花發呆。過了一會兒,源初羽突然說,“你給我的紫藤花種子種下去了,長得非常好。”

梨子微微皺著眉瞥了他一眼,什麼時候的事?

源初羽稍稍有些失望,“你都忘了啊。也是,那時你太小了。可是我也不大啊,我怎麼就記得?”

梨子想了想,“是五歲以前的事嗎?”

“是,當時我母親過世了,你父親帶著你來平安京。”

好像是這樣,聽奶奶說過。

“那樣小,不記得了。”

源初羽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這樣啊。”

一時晴明趕過來,看到他們並排站著面對大海,心下奇怪,“怎麼不說話?”

“說完了。”源初羽懶洋洋地說。

“說什麼了?”

“說小時候的事。”

“你們還有小時候?”

“你沒小時候嗎?”

“我都忘記了。”梨子連忙補充。

“原來如此。”晴明輕笑了一下,眸光柔和一些,伸手從口袋裡拿出短哨。

剛吹了一下,就看見一位拿著團扇的少年和一面穿著華麗的少女走了過來。

梨子微怔一下,是那位大天狗。唔,該怎麼稱呼呢?叫天狗大人嗎?不太好吧。

大天狗看到他們也微微一怔,點頭道,“又見面了。”他旁邊的少女跟梨子年齡相仿,一雙杏眼微微挑起把梨子三人打量個夠,非常傲慢地抬起臉,“你也是被妖怪護送去美馬郡嗎?”

聽到妖怪,幾乎所有的人都皺了皺眉。

“不是。”梨子很簡短地回答,打心裡不太喜歡這個女孩。

“哦,我是土佐流家主的侄女,我叫美智子。要去美馬郡的親戚家,”美智子自顧自地說,“我伯父怕我路上有危險,就派他送我。聽說他還挺厲害的。”

空氣繼續寂靜無聲。

“呀,等船的人這麼多啊?”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梨子扭過頭,但是沒看到人。

“在腳下。”晴明笑著提醒。

梨子低頭,果然看見一隻花黑色的狸貓。揹著斗笠,手裡拎著包裹。

狸貓絮絮叨叨地說,“我覺得土佐待不下去了。新來的白.粉婆剛死,聽說來了三個喪心病狂的陰陽師,我覺得我可以搬家了。哦,對了,”它努力抬起臉,滿臉翼希,“大家都是妖怪吧?真是太好了。”

“我們是陰陽師,喪心病狂的那種。”源初羽心情正不好,冷冷地回答。

“啊,打擾了。”狸貓連忙鞠躬,“我,我突然想到忘帶東西了。我回去拿。”它麻溜直起身轉身跑走了。

美智子立刻重新打量他們三個,目光一下子變了。她當然知道陰陽師有多稀缺。

她家裡並不富裕,勉強掛個土佐流侄女的名號。其實是十八裡開外的親戚。才來投奔了兩天就被找藉口送走了。如果,她能成功嫁給陰陽師,她何必去投奔美馬郡的親戚呢?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立刻變得有點熱切。

“狸貓其實是善妖。”晴明輕笑著說,不知為什麼他心情很好。

“你心裡善妖的標準好低啊。”源初羽撇嘴,“狸貓這種妖怪最喜歡捉弄人了。什麼玩笑都敢開。”

“但是狸貓也是善於報恩的妖怪啊。”梨子回憶著妖怪圖冊上的註解。

妖怪船終於來了,至於為什麼來的這麼晚。海座頭給出的解釋是,上一波客人下船太慢了。

似乎有點道理。

所有人上船後,海座頭升起屏障,將船沉入海底。之後,又破天荒地隨眾人來到船艙。

“因為我的遲到,給諸位帶來不便非常抱歉。今天販售的烤章魚和甜水請隨意取用,不要錢。”海座頭說完,鞠了一躬退下了。

擺在小碟子裡的烤章魚刷著一層誘人的醬汁。甜水也緩緩溢位清甜的香味。

“真的不需要花錢嗎?那我就不客氣了。”美智子站起來拿了一份,“唔,真的很不錯呢。你們不吃嗎?”她看向眾人。

“ 雖然船主遲到了,也不是白吃的理由。”大天狗站起來,往碗裡放了兩份錢,才去拿食物。

“真是迂腐呢。”美智子撇了一下嘴。

過了一會兒,海座頭走進來。見梨子三人沒有取用食物,稍稍有些意外。他走出去,端了三杯白水進來,“如果不喜歡喝甜水,這裡還有清水。”說完就又重新走出船艙。

“喝清水沒關係吧,清水也不值錢。”早晨吃了太多飯糰,源初羽早就渴得不行,端起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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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們三個就昏昏欲睡。船再輕輕一晃,三人乾脆合上了眼睛。

“晴明大人……”已經察覺不對的梨子看著舷窗外面的海水,害怕地小聲喚道,“我不會游水啊。”

“我會。”

“我不會憋氣啊。”

“我會。”

“……您會我不會,也沒用啊。”

“有用,”少年輕輕握住她的手,墨色的眸子流轉著一絲笑意,“我渡氣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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