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大人,我又聽到那個聲音了。”梨子跑到晴明的房間說。

晴明來不及收好香袋,依然保持著手持白色毛束的動作,“什麼?”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個聲音,我不小心回答了她。剛才我吟誦完畢,又聽到了。她說,我知道你能聽到,來貓島啊。”

晴明猛然呼吸一窒,捏著白色毛束的手微微收緊,“貓島?”聲音非常輕地重複一遍。

“對,就是香袋上的貓島。”梨子指了一下他手裡的香袋。

晴明繼續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留一個式神給你……”

“是貓島嗎?我也要去。”她見晴明露出拒絕的神情,立刻補充,“雖然不知道您去貓島做什麼,但我有一種感覺,我能聽到聲音這個本領可能會幫到您哦。”

晴明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皺起眉頭,“有一點非常奇怪,為什麼這個聲音叫你去貓島呢?我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對,所以你還是待在家裡吧。”

“可是……”

“這件事先放一放,我也不是馬上就去。”晴明安撫道,他瞥了一眼窗外,“太晚了,去休息吧。明天還得去伊勢神宮。”

“那好吧。”梨子點點頭,“不可以偷偷溜走哦。”沒有晴明的地方會讓她覺得不安全,即使身邊有式神也一樣。

梨子走後,晴明立刻起身去前院找自己的父親。

“你是說,你在雨女身上發現了你母親本體的毛髮?”

“是。”晴明將香袋裡的東西倒出來,白色的一小束毛髮,在暈黃的光線下閃著銀色的光澤。“這個香袋繡著貓島稻荷神社的標誌。”他把香袋遞過去。

安倍益材立刻舉到眼底。繡著貓島兩字的旁邊,果然還有一圈暗線繡的狐狸輪廓。

“我雖然感覺不到,但是我曾見過你母親本體的模樣,是一隻長著雪白絨毛的狐狸。”他留戀地輕輕撫摸白毛,“你明天就要去嗎?”

晴明點點頭,他猶豫了一下說,“我可能會帶小梨一起去。”

“咦,為什麼?”安倍益材有些驚訝,“讓那孩子待在家裡不好嗎?路途遙遠說不定會有危險……”

“話是這樣說,但我擔心不帶著她,她會偷偷地去。”

“會這樣嗎?”安倍益材大笑,“讓我想起了你媽媽,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呢。我無論去哪裡她都要跟著。”

晴明立刻有些窘,“不是這樣的,我和小梨不是父親您想的那種關係。”

“咦,我沒有想啊,哪種關係?我只是說小梨這一點有些像你媽媽。”

“您早點休息吧。”晴明忙站起來。

在他拉開推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安倍益材的聲音,“不要告訴別人你去哪兒。路上也要小心。稻荷神社一夜之間被摧毀,本身就是詭異的事。”

晴明微微頓了一下,“嗯。”

梨子一大早就起來了。她在板橋上徘徊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過去。只派了一個小紙人去檢視。小紙人回來後做了個雙手合十壓在臉側的動作。她這才放了心,乖乖地坐在櫻樹下等。

清晨的陽光很好,透過一樹的櫻花,像碎金子一樣灑在她的臉上、身上。她眯縫著眼,微微揚起下巴,讓陽光在臉上跳躍。

晴明起來後看到她守在庭院,覺得有些好笑,“答應你的事情就不會食言。”

梨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雖然晴明大人這樣說讓我很感動,但是您為什麼沒有穿陰陽師的狩衣呢?”

晴明身上那件白色的狩衣,如今換成了深藍色的,袖子上繡著流雲的外衣。

“竟然被你發現了。”

“您今天不去學陰陽道嗎?”

“嗯,不去。”晴明微笑著說。

“那您去哪兒?”她立刻警覺起來。

晴明輕輕笑了一下,“好了,不瞞你了。你去換一件平常的衣服,我帶你出遠門。至於伊勢神宮那邊不用擔心,我父親會弄好的。”

“帶我去……去貓島嗎?”

“是。”

一個時辰後,他們坐著馬車悄無聲息地離開平安京。

“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是兄妹,去常陸國投奔親戚。不要說去筑波山麓貓島的事情。”晴明姿態休閒地靠著箱壁說。窗簾拉下來遮得十分嚴實,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到車裡的情景。

“為什麼?”

“因為這個地方很特別,原本是高松氏的領地。但是一夜之間,整座島嶼包括島上的生靈,全都失去了顏色。從此,那座島嶼就封閉了。高松氏不讓任何人靠近貓島,聲稱靠近那裡會被邪靈汙染。”

他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那個傳說中的邪靈就是稻荷神。”

“誒,是我們在播磨看到的那座鳥居的主人嗎?”梨子驚訝地問。

“是。”晴明簡短地說,“總而言之,我們要上島會有點麻煩。”

“失去顏色會怎麼樣?我們也會失去顏色嗎?”梨子有點擔心地問。

“我曾聽一位喜歡周遊的法師說過,他悄悄上過一次島。與外面的人一樣,裡面的人即使失去顏色還在努力的生活。但是裡面的人很不歡迎他,他很快就離島了。回來後也沒有失去顏色。”

“真是太奇怪了。”梨子感嘆。

馬車被裝了短道符,但是車伕只把他們送到三河國附近就離開了。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晴明拿出短哨放在唇邊輕輕一吹,夕陽下平靜的海面慢慢升出一支船帆。隨著船身出現,比上回那個海座頭胖一些的妖怪,站在船上看著他們。很顯然,這個妖怪不認識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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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枚銅錢。”海座頭沉默地伸出手。

晴明將錢放在他指頭比掌心還要長的手掌中。

“謝謝惠顧。船艙裡有烤好的小章魚,還有甜水。價錢在上面標著,需要的話把錢放在旁邊的碗裡就可以取用了。”海座頭說完以後就去掌舵了。

這個服務態度比上次那個好多了。又專業又不廢話。

他們進入船艙後,海座頭就將章魚船隻沉入了水底。

等他們到了常陸國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常陸國在版圖的最東面,中部的平安京實在離它太遠了。因為海岸線極長,從事漁業的常陸人非常多。大家都在拜鯰魚大神。

“是我們家拜過的神呢。”梨子看著宿屋中供奉的大魚頭小聲說。

這回的宿屋不是妖怪宿屋了,投宿的人非常多。女湯裡的人更是格外的多。梨子感覺就像下餃子一樣尷尬,勉強洗洗就出來了。

“實在太多人了。”她忍不住抱怨道。

晴明站在房間中間拉起一根麻繩,剛剛洗完澡有些熱,他的領口稍稍敞開了一些,露出了線條極為漂亮的鎖骨。明明是大眾款深藍色浴衣,卻讓他穿得像私人定製款。

“晴明大人,您在做什麼?”梨子納悶地問。

“我問店家要了一塊布,這樣搭在繩子上可以把房間隔成兩部分。”

梨子這才想起來,因為人多,他們只訂到一間房。看著垂在地上的布,她有點懷疑這樣可以嗎?

晚上熄了燈,她躺在褥子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隔著薄薄的簾子那端就是晴明。她只要側耳傾聽,都可以聽到對方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

似乎出人意料地平穩呢。那為什麼她卻有點反常的亢奮呢?

“我旁邊在煎魚嗎?”隔著簾子傳來少年帶著一點笑意的嗓音。

誒?梨子猛地停下來,還真的是啊,這樣翻來覆去不就像條煎魚嗎?

“睡不著嗎?”那邊似乎翻了個身,面朝她的方向。

“嗯,有點。突然換了地方。”她小小聲地給自己辯解,決不能讓對方覺察出自己的亢奮。

“我也有點睡不著,”晴明說,“除了我母親,我似乎只跟你在一間房裡這麼住過。我的房間怕是連一隻母蚊子都沒有過。四歲以後,我就一個人睡了。因為怕黑,總是點著燭火。隔著一條巷子住著一隻火消婆,每晚都會溜過來把蠟燭吹滅。蠟燭滅後,我就一個人躺在黑暗中,聽著屋外的蟲鳴發呆。”

“總是想,要是再有一個人就好了。害怕的時候我們可以牽住手。雖然長大後有了式神,但是那座院子還是只有我一人住。不知為什麼,自從你搬了來,雖然隔著一座板橋,我卻覺得夜晚一下子明亮起來。”

“晴明大人也會怕黑嗎?”她輕聲問。莫名覺得這樣的晴明有點可愛。

“小孩子都會怕黑吧,我也不例外呢。”簾子那一端傳來少年明朗的笑聲。

“那麼現在還怕嗎?”

“現在不怕了。”少年咕噥著,嗓音裡帶了一絲睡意。疲憊了一天,他撐不住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房間裡再度安靜,梨子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聽著旁邊均勻的呼吸,她也來了睡意,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當黎明的曦光從窗戶映進來,走廊傳來住客們來往的腳步聲。

梨子緩慢地睜開眼,剛想坐起來,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側過臉,發現自己的手被牢牢地握住。少年乾淨修長的手指,與她的手指交叉著。

她想鬆開卻覺得手都被握麻了,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這是……握了一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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