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城肝區,停屍房,時間是凌晨。

雖然內心很忐忑不安,總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但張江是高興的。

他沒死。

當被那個瘋子下屬,一口咬在脖子上的時候,他心想的是——

這個胃區來的雜碎!你對生活絕望,能不能不要拉我下水?

這一架打完,我一定會讓你在公司待不下去!

可隨著痛感加劇,他很快意識到,這瘋子是來找自己拼命的。

他被咬斷了氣管。

將死的一刻,他懺悔了、

他不該給這位下屬穿小鞋,不該平時欺負老實的他。

不該買杯咖啡都讓這個下屬幫著去跑腿,也不該將自己的工作扔給對方,讓對方總是加班。

老實人看著不會發火,可他們一旦發火……就是奔著拼命來的。

自己的人生,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小組長的位置。

女兒也和那些肝區本地的孩子,讀的同一間貴族幼兒園,將來一定會有美好的未來。

他想道歉,想懇求對方原諒……

可他開不了口,甚至無法呼吸。

最終,他被活活咬死。

而如今,他感覺不到的自己的呼吸,但眼前的一切,都表明自己還活著!

停屍房裡,鍍著金屬表皮的停屍櫃中,張江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我……這是獲得了什麼力量?”

“真可怕,傷口沒有修復,我卻還活著?”

“奇怪,停屍房的氣味,怎麼這麼……古怪?”

停屍房的氣味,按理說就算處理的再好……也總該有股腐爛味。

尤其是病城各個區域,停屍房始總是滿載。

但不知為何,張江覺得,這裡有一股讓他食指大動的氣味。

他有些餓了。

“好想吃肉……”

這個念頭忽然冒出,但他最終剋制住了。

“我這樣子出去,會嚇到人吧?不對……我從太平間出去,本身就會嚇到人吧?至少得把傷口包住。”

張江不奇怪,自己為什麼氣管被咬斷了還能活。

他甚至沒有留意到,他已經不需要呼吸了。

但這是病城。

人都是善於自我安慰的,尤其是在死而復生的巨大喜悅下。

他甚至想著是這樣的——

上次肝區十二號病孵所,那個致病師是個本地人。

他瞧不起外地人,經常操著一口肝區本地口音,埋汰外地人。

“你們也配得病?得窮病吧?”

這樣的人,在自己的病孵所報告上,寫自己沒有孵化也很正常吧?

確實也有過這樣的案子。

明明有人孵化了病魔。但致病師卻出於嫉妒,故意出一些奇怪的孵化方案。

導致病情加劇,或者直接痊癒,在孵化期的時候孵化失敗。

張江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自己一定是孵化了病魔。

之所以能夠死而復生,以腐朽的軀體活著,一定是因為病魔!

只是之前被那個該死的肝區致病師瞞住了。

可他也還是有一點疑惑。

按照報告上寫的,自己長期患有的是一種皮膚病,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但為什麼病魔的能力卻是死而復生?

在張江這麼想著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嗤笑。

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笑聲。

在停屍房裡,這把他嚇得一哆嗦。

他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聽,想著這裡滿是死人,得趕緊離開。

……

……

之後的時間,張江在小範圍出名了。

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纏繞了厚厚的一圈紗布。

看著就像是正常人。

由於在病孵所,且穿著死人才穿的特殊病號服,還是從停屍間走出來……

他很快引起了一波小關注。

慣於吃人血饅頭的媒體記者,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兒的食腐動物,聞著味兒就立馬趕來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張江的新聞,上了vc震驚社。

但也僅僅如此。

病城的怪事那麼多,張江這怪事的等級,顯然還不夠上頭條。

在vc震驚社的那篇報道裡,張江特別要求記者刊登一段資訊。

“雖然我被同事咬了,但我原諒他,或者說……我希望我與他能相互原諒,以前是我對他不太好。我做人太過刻薄。”

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死而復生了。

以為這是老天爺,給了他一次人生繼續下去的機會。

所以張江希望能夠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他去送女兒上學,與妻子來了一個生離死別後歸來的擁抱。

與朋友圈裡每個人,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真好啊,人生還能繼續。

我一定要好好對待每一個人,用心對待每一個關係。

他真是這麼想的。

可現實,卻並不是那麼美好的。

……

……

下午的時候,張江去了肝區誠心幼兒園,他的女兒張彤彤就在這裡上幼兒園。

在肝區生活很難,要在肝區供孩子上一個這樣的天價幼兒園,更難。

但每次看到女兒那張可愛天真的臉時,張江就會覺得,一切值得的。

我和妻子可以累一點,

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裡,我們已經習慣了操蛋的生活節奏。

但女兒不可以,一定要讓女兒過上最好的生活。

所以每天為了接女兒,他都會將自己的一些事情,丟給那位咬他的下屬去做。

人就是這樣,可能你扮演了一個好父親。

但卻因此演砸了一個好上司。你在女兒眼裡是好人,在同事眼裡就成了惡人。

可無論如何,張江還是會準時來接女兒。

他站在日光下,感覺很不舒服。

鼻息裡的那股肉香,越來越濃烈。彷彿周圍的人,都變得可口起來。

“我今天明明吃了東西……不對,我都吐掉了。”

死而復生,人生幸事。逢著這樣的幸事,當然值得好好犒勞一頓。

可那些平日裡最愛吃的食物,吃在嘴裡索然無味。

不,哪裡是索然無味,根本就是難吃。

甚至就連白開水,都變得難以下嚥。

明明很渴,卻不敢喝水。

明明很餓,卻吃不下去那些食物。

最糟糕的是,張江看著這敞亮的世界……有些害怕。

他渴望黑夜。

“叮鈴鈴……”

幼兒園放學的鈴聲終於響起,在強光中站著等待的張江,其實很痛苦。

但為了女兒,一切都可以忍耐。

妻子昨天對女兒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會在那邊待很久。

妻子還說,女兒當時哭著要爸爸講故事。

還在幼兒園的張彤彤,還理解不了死亡。

張江今天回到家,聽到妻子講述這些,心裡難過不已。

但如果今天能夠接到女兒,想必女兒會很開心。

不多時,張江就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身影。

那個小女孩,穿著背帶褲和印著病桃小丸子圖案的衣服,小臉有些嬰兒肥。

她習慣的望向某個方向,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爸爸。

那一刻,小女孩忽的哭了起來,又哭又笑。

“爸爸!”

“彤彤!”

張江也很高興,光芒之下的痛苦,以及無法進食和飲水的飢渴……

全部都在這一刻消散。

他很快就接到了自己的心肝寶貝,抱著她轉了個圈。

明媚的陽光照在這對父女身上,歡愉的淚水,孩童稚氣天真的笑容……

這一幕如果拍下來,放在攝影展上,必然會讓人想起小時候,與父親的種種羈絆。

但曇花只一見。

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是短暫。

“嘻。”

在張江抱著小女兒,感謝老天沒有奪走一切的時候。

他忽然腦海裡又聽到了……年輕女人的笑聲。

是那種發現了獵物的笑聲。

“小孩子啊,真可口呢。”

“哥哥,這所幼兒園我知道哦,沒想到這條狗,居然這麼捨得花錢呢。”

張江的瞳孔一縮,眼中滿是驚駭。

是誰?

是誰在自己腦子裡說話?

他原本還算正常的眼睛裡,血絲瘋狂生出。

就像是一條條蟄伏在白色皮膚裡的紅色寄生蟲。

不多時,張江的眼裡,只有一片紅色。

“彤彤……對不起……”

他感覺到不對勁,不,應該說是非常難受。

女人的聲音像是他腦海裡的念頭一樣,說了幾句話,卻也只是一瞬間。

也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飢餓,口渴,對光的痛苦……百倍增加!

他美好而短暫的人生,結束了。

這一刻起,他是一隻腐犬。

在身為人的意志即將消散的瞬間……他只感覺到自己抱著的那團嫩肉……

很香很香。

“去吧,咬一口,這樣的小孩子,一口就可以了哦。”

“乖狗狗,去吧。”

“孩童之間的壁壘,還沒有那麼深,她會認識有錢人的孩子吧?想想就很刺激啊。”

“到時候我們就能制裁那些該死的有錢人了哦。”

“這可是跳板,所以,哥哥,下命令吧,讓這條狗咬下去!”

“咬下去!”

腦海裡的聲音,似乎在和一個人對話。

這個“哥哥”,顯然不是指的張江。

張江只是女人言語中的那條狗。

他無法反抗這個女人的意志,簡直就像是一種必須要執行的命令!

女兒看著他猩紅的雙眼,並沒有害怕,只是一臉擔心的問著:“爸爸你怎麼了,爸爸你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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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看著好累啊,我們回家啊!”

這一刻,張江痛苦不已,他彷彿看著自己的靈魂一點一點消散。

“對不起……彤彤!對不起!快……走……走!”

痛苦的臉變得猙獰,下一秒,他張開口,如猛獸露出獠牙。

“啊!”

一聲聲尖叫傳來。誠心幼兒園外,恐慌降臨。

……

……

肝區,未知地帶。

“煩死了!哪裡衝出來的死窮鬼!壞我好事!”

一個穿著時尚,一頭染黃的頭髮,畫著濃妝的女孩,在近乎無光的某個房間裡,氣急敗壞的叫著。

她是那種典型的壞女孩,如果燈光明亮,甚至能夠看到印在手臂和胸前的紋身,以及舌釘。

但她……並不存在。

或者說對於這漆黑房間裡藏著許多只腐犬而言……她沒有形體。

她只有聲音。

這聲音然存在於它們的腦子裡。

但她的樣子,只有一個男人可以看見。

男人的名字叫趙去瑞。

趙去瑞很瘦弱,身上的肉有些還有血色,有些則泛著紫色,像是腐爛已久。

他寵愛的看著那個女孩:

“別生氣,別生氣,雖然沒有咬到那個小女孩,但救她的人,也被咬了。”

“都不知道是什麼人,忽然冒出的一個人,命都不要去救一個不認識的小鬼,想必一定是窮鬼吧。哼,咬了也沒價值。”

女孩氣呼呼的。

在她的認知裡,這種會見義勇為的人,往往都是窮人。

畢竟富人都是惜命的。

她已經急不可耐了。

她想要腐蝕更多的人,想要將一切都腐蝕。

讓這個世界充滿屬於自己的奴隸。

但僅僅是腐蝕那些窮人得猴臉馬月才能辦到?

她好不容易才能夠說話,才能夠用言語蠱惑這個眼前這個男人。

自然希望能夠多利用對方。

“不過,莉莉,這次……其實不該這麼早讓它咬人的。”

“它才剛剛上了新聞,昨天才死而復生,今天就去咬了別人,這裡頭的關聯,會暴露我們的。”

“下次可不要這麼衝動了啊。”趙去瑞頗為溫柔的說道。

女孩可不在乎這些。

“哼,哥哥,你是說人家錯了嗎?可是人家喜歡啊。”

“只要我喜歡的話,你什麼都會為了我去做的,對嗎?”

“我,永遠,不會犯錯的,對嗎?”

女孩伸出了打了舌釘的舌頭,一臉魅惑的舔著趙去瑞臉上的腐肉。

趙去瑞忽然變得亢奮,瘋狂點頭:

“是,是啊!莉莉,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什麼都願意!”

“你永遠不會犯錯!你就是我的神!”

他興奮的有些癲狂。

畢竟,病魔就是自己女神的樣子。

現實裡那位女神,對自己態度可遠不如自己的病魔。

他願意為了她做任何事情!

看著男人眼裡的瘋狂,被喚作“莉莉”的女孩,或者說病魔,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也會對哥哥你好的。我可跟那些瞧不起你,只會壓榨和利用你的人不一樣哦。”

“既然哥哥這麼說了,那就先收回它吧,死而復生的它,的確不適合做太高調的事情呢。”

“對啊對啊。”趙去瑞不斷點頭。

莉莉又笑道:

“希望他咬死的這個人,能對我們有點價值。”

每一個被咬死的人,都會與莉莉建立一種連線。

這些淪為了腐犬的人,本質上都是行屍走肉。

除了吞噬獵物的本能外,它們與死人沒有區別。

它們沒有靈魂。

只是在復活之初,能夠勉強維持自己的意志。

但很快這些意志就會被畏光,畏水,嗜血的本能徹底擊潰。

所謂腐犬,只是順著慾望行走的活死人。

病魔“莉莉”,就是它們的大腦。

只不過病魔與病魔擁有者之間,也存在著制約。

這種制約是相互的。

有的病魔想要使用自己的力量,但病魔擁有者會拒絕。

也有病魔擁有者,希望得到病魔的力量,但病魔會拒絕。

只不過後者很少很少。

病魔大多時候,都是予取予求的,像個對你言聽計從的……

魔鬼。

但屈服於慾望的人,最終都會在與魔鬼的交易裡,淪為慾望的奴隸。

趙去瑞便是如此。

作為病魔擁有者,他已經徹底被“莉莉”迷住。

按照病監組的說法——

他擅自進入魔語期,淪為了鬼。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幫助莉莉,統治病城,將所有人轉化為她的腐犬。

但如果只是不斷創造腐犬,這樣是辦不到的。

各種喪屍電影似乎都在表明,只要喪屍擴散,人類就會滅亡。

但現實哪裡是這樣的。

比如在病城,如果不想辦法接觸到那些強大的上位者,先把那些能力者們腐蝕……

那些心區和腦區的頂尖病魔擁有者,能夠瞬間滅殺他。

所以趙去瑞也不算太笨,知道需要一步步的尋覓“優質腐犬”。

最終慢慢接觸到那些身份顯赫的人。不能任由病魔胡來。

但很顯然,他已經控制不了“莉莉”。

“咦……”

莉莉忽然露出驚訝的神情,一聲輕咦打斷了二人的思考。

“怎麼了,寶貝?”

莉莉一臉詫異,像是感知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奇怪,我好像,那個窮鬼他……怎麼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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