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大營的中軍大帳中,諸將齊聚於此,正在太尉公李弼的主持下進行各種大閱相關的事務商討。

這場會議已經舉行了不斷的時間,一些本就不擅長謀議事則的將領神態間已經頗有倦怠,但因今年的大閱較往年頗有不同,對諸統兵將領的考校更勝往昔,哪怕心裡有些不耐煩,也只能耐心待下去。

端坐上首的李弼和若干惠也在認真觀察著帳內眾將,並在心裡給予眾將一個大略的評判。

臺府六軍整頓到這一步已經是盡復全貌,但大行臺卻要在此基礎上更作擴編,最上層的指揮系統如何調整暫且不論,中下層的將領兵長編制必然激增,便需要為數不少的成熟軍事人才進入六軍之中。

雖然最終的招選名單是需要大行臺的批准決定,但他們兩位作為六軍整編的主要負責人,當然也要對國中將才有一個足夠充分的瞭解。

本來今天這場會議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考校一些將領的韜略兵法,劃定一個大概的範圍從而在接下來的大閱過程中加以重點關注。

但是這場考校效果確實不佳,大多被點名垂問的將領回答起問題來都有些磕磕絆絆、語句不暢,有的甚至連一些簡單的營伍常識都回答有錯,實在是讓人失望。

帳中這二十多員將領,多數都是資歷頗深的北鎮老人。鎮兵們文化素質或許不高,但卻世代從事徵戎之事,就算是資質所限不能獲得多麼高的理論水平,起碼也是有著耳濡目染之下所積累的經驗之談,對答成這個樣子,也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李弼和若干惠也都知道責任並不在於帳內這些將領們,而是另有其人,那就是同樣端坐帳中、但卻在別側專設一席的趙貴。

不同於帳內將領們多是袴褶風帽等時服裝扮,趙貴今天的衣著要莊重得多,一襲曲領朱衣的外袍罩在了身上,頓時便與帳內其他人區別開來。

須知曲領一般是衙署辦公又或上朝時才會加飾於公服,從而體現出莊重之感,但平常作此穿戴則就略顯拘泥不便,很少有人會這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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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貴裝扮的怪異還不只此處,在場眾將包括李弼和若干惠等人多是風帽巾帕等簡便頭飾,但趙貴卻著一頂鐵柱法冠,配合著那不苟言笑、雙眉微蹙的神情,彷彿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滿,不由得讓人望而生畏。

當然,趙貴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懾人的威儀自然不是單純的因為這有別眾人的衣著裝扮與神態表情,而是這身衣裝所代表的意義。

法冠朱衣那是監察官員的專屬公服,趙貴之所以作此穿戴,便是因為他在不久前被任命為御史中尉、即就是御史臺的長官。

御史中尉秩在三品,算不上極高官位,但因司職監察刑罰,故而職權卻是頗重。尤其如今霸府當權,軍大於政,御史中尉便也負責對軍官將領的監察懲戒,相當於總軍法官!

換言之在場這些將領們一個個看起來也算是勇武不凡,可若是一旦犯了錯便會落在趙貴的手中任由炮製擺弄,當然是要對趙貴敬畏有加。

而趙貴也並沒有辜負這新的加職所帶來的權柄,前日率部抵達咸陽大營後,便以整肅軍紀為名收拾了十多名將領,輕則鞭笞、重則奪官,更在今天會議開始時便當著李弼等人的面直接就桉懲辦了兩名將領,威風抖的十足,也讓在場群眾們敢怒而不敢言。

李弼等自然明白趙貴這番做派是因為什麼,哪裡是為了整肅軍紀,他就是為的雞蛋裡挑骨頭、來懲戒群眾從而發洩心中的積忿。

畢竟從去年白水大閱被李伯山狠狠教訓一通後,趙貴便成了一個大笑柄,特別在一些行伍營卒之間更是每被提及便要引起一陣鬨堂大笑。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情況卻有增無減,儘管大行臺也曾給其各種殊榮禮遇寬慰其心,但趙貴在軍隊中下層將士們之間的風評卻已經是一塌湖塗。

等到今年大閱開始,趙貴其人其事又成了一個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連一些原本同其交情友善、不忍背後取笑其人的將領,頂多也只是對此話題敬而遠之,但也同樣對趙貴敬而遠之。

若再任由這樣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趙貴的軍事生涯不廢也差不多了。

畢竟連年戰事進行下來,之前跟隨賀拔嶽入關的北鎮老兵們大多數都傷亡病退,仍然身在行伍中的越來越少。隨著大量新卒的補充,在他們的觀念中只覺得趙貴徒具高位、而未聞其威壯事蹟,甚至被一個後輩少進追打的全無還手之力。

一個將領若連威信都不具備了,每聞其名便預設是一個笑料,那又怎麼能夠再統率大軍去進行激烈的戰鬥?如此一來,即便趙貴本身無甚過錯,漸漸的也要退出公眾視野。

但是大行臺終究不忍心放棄趙貴這個首倡擁從的老部下,而且趙貴雖然不以作戰勇勐著稱,但是其他各方面才能也是不差,故而大行臺雖然沒有再加其軍事職權,但卻給他安排了一個監察之位。

李弼和若干惠雖然不爽趙貴這公報私仇的做派,但因其人乃是大行臺新作授命,他們倒也不好公然的提出質疑,只能將心中的不快按捺下來,打算等大行臺來到咸陽後再作告狀。

若幹章從帳外行入,向上叉手見禮然後便快步行至若干惠席側,附其耳畔稍作低語,講的是李泰已經帶到了大帳外面。

若干惠聞言後便點點頭,旋即便望著李弼說道:“太尉公,諸將已經入帳議事半日有餘,不如暫且放歸各營整頓營事?”

李弼先是瞥了那仍端坐捻鬚、橫眉冷眼的趙貴一眼,也覺得會議再繼續進行下去怕也效果不大,於是便也點頭說道:“如此也好,營務整頓不在口舌,諸位但能各知本分、但守職內,母須耳提面命,想必也能盡力盡職!”

眾將聽到這話後,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心內暗自慶幸總算是解脫了,不用再面對趙貴這個冷臉瘟神,當然歸營後還得告戒部下們不準再隨便嘲笑中山公,要笑也只在心裡笑,不要大嘴巴惹禍。

趙貴卻並沒有身為氣氛殺手的自覺,對李弼點他的話也充耳不聞,心中不想就此結束讓人愉快的一天,眼見眾將將要起身告退,便於席中抬手說道:“諸位暫請留步,趁此群眾齊聚於此之際,我有幾樁新的法度事情需作公告。”

講到這裡,他又轉望向若干惠略作歉然道:“長樂公若有事情需作處理且請自便,不必因我拖延事程。”

若干惠本就憋了不小的悶氣,見趙貴還要沒完沒了,當即便冷哼一聲,直接開口說道:“倒也沒有什麼急情要事,只不過是李伯山歸國入此,正在帳外等待相見。”

噗哧……

這話音未落,帳內不知何處響起一聲短促的失笑,雖然聲音既輕且短,但卻足以讓眾人都聽得清楚。

趙貴一張老臉頓時陰鬱下來,視線如刀的在諸席間遊走一番,只見眾將都是低頭不語,也都不敢與他對視,一時間查詢不出何人失笑。

“李伯山回來了?此員自非孤僻怯眾之人,長樂公又何須避開群眾相見,直引入帳無妨!”

李弼自不會被趙貴嚇得笑都不敢笑,直接便開口說道,但見趙貴神情複雜的向他望來,一時間倒也不好表現的完全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只是又解釋兩句道:“李伯山連年來數參大閱,對諸事程都熟悉有加,凡所共事者對他讚不絕口。既然恰好返回,正可借其智力來為當下事情拾遺補漏。”

眾人聞言後也都連連點頭,既然想走不讓走,那就不妨留下來看個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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