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有數百名騎士正策馬緩行於冰霜密結、高低不平的曠野中,正是早數日前便抵達此境的楊忠並其麾下士卒們。

但此刻這一群人的模樣瞧上去卻有些狼狽,衣袍凌亂、軍容不整,有的士卒連弓刀胡祿等基本的軍械都不見攜帶於身。更有甚者甚至在馬背上都騎乘不穩,神情萎靡、搖搖欲墜,須得皮繩捆綁在馬背上,還需要左右袍澤的扶助。

這些人馬身上還分佈著各種血垢汙痕,應該是經歷過激烈的戰鬥,身上那些血跡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得訊之後外出接應的李泰在與這群人迎面遇見後,見到他們這一副模樣不免有些擔心,連忙來到楊忠馬前發問道:“楊使君,你們這是遭遇了什麼意外?損失嚴不嚴重?”

楊忠是聽從了他的建議率部來到此境,結果他跟李穆兩支人馬的行程卻落後於楊忠,對方若因此遭遇什麼重大的損失,李泰自是愧疚不已,就算楊忠不作追究,都不知該要如何面對獨孤信。

楊忠聞言後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幾分笑容:“李從事不必擔心,是有些意外,不過損失倒也不大。之前探查賊巢時,發現其中一部賊軍駐處脫節於其他諸軍,擔心賊軍警覺調整、失此戰機,便先引眾破之。離開時遭到別部賊軍阻截,交戰一場才得脫身。”

“楊使君真是勇勐!我本傳信邀請使君前來助戰,結果沒能及時趕來,卻讓使君獨戰於賊胡大軍,真是抱歉抱歉!”

李泰聞言後也是吃了一驚,連忙又抱拳說道,實在沒想到楊忠這麼虎,觀其陣仗區區幾百人而已,但在周遭這一片區域內所分佈的朔方胡與離石胡眾卻有數萬人之多,在沒有友軍策應的情況下,他竟敢直搗賊營並將之攻破、且還成功脫身,不愧是武川最後的大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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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雖然也有數百眾遊擊賊部的經歷,但主要還是憑著機動性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並且一直在躲避賊軍主力的追殺進攻,可沒有狂野到憑著那點人馬直衝稽胡大軍。

他就算有什麼冒險的舉動,要麼是有著強烈目的而本身實力又不足、需要以小博大,要麼就是被迫的無奈應變,本身骨子裡還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

畢竟對於熟悉歷史脈絡的他而言,對自己的人生自有規劃,對人對事往往會有多一個維度的考量。在如此懸殊的敵我力量對比之下,如果要讓他選擇像楊忠這麼做,起碼得是出戰就能夠抓住高歡這種程度的誘惑和回報。

楊忠這一路人馬本就長途跋涉的來到夏州黃河沿岸地域,又與十數倍於己身的敵軍交戰數場,眼下的狀態也實在堪憂,甚至有一些戰馬都需要放血才能維持行動能力,但也只是透支戰馬的元氣,在這天寒地凍的環境中幾乎不會再有活下去的可能,

李泰見狀後便也不再多說廢話,一邊吩咐人先一步返回營地準備足夠的營帳和物資,一邊領著楊忠一行往營地返回,並在途中分遣一隊人馬去將藏匿在左近的楊忠餘部人馬召來匯合。

大營中,宇文貴與李穆得知楊忠率部到來,也都連忙出營迎接,待知楊忠竟已深入賊軍駐地交戰一場且還戰果頗著,也都紛紛讚歎不已。

因為深入賊營、時間倉促,楊忠所部人馬不敢長久逗留收撿戰利品,只是將所攻破的那處賊營的主將首級割下帶出。

當楊忠命人將那賊將首級取出洗淨後,李泰也著令將劉庫真等幾名隨軍至此的賊胡酋首入營來做辨認、確定這倒黴蛋的身份。

劉庫真入營後見到擺在桉上的那個首級,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便控制不住的笑起來,更忍不住原地跳起了舞蹈,直到李泰呵斥兩聲,他才不敢繼續放浪形骸,跪在地上仍是一臉喜色交代起來:“稟告大都督、稟告各位將軍,這死者名為劉滿,是我同父異母的長兄,因在兄弟之中最為年長,早數年前便管理一些族中事務,籠絡了一批族中爪牙受其驅使,甚至還曾想將我暗殺除掉,我父也一直對他提防有加……”

老父長子之間的關係本就頗為微妙,一般情況下都不好處理,若再牽涉到什麼權勢利益的繼承分配問題,那更會蘊藏著巨大的危機。

聽完劉庫真這一番交代,眾人才明白過來何以這倒黴蛋紮營在核心地帶卻又與諸友軍都不能有效協調,原來根子是在這裡。

由此也可見楊忠的眼力之精準、觀察入微,哪怕並不瞭解這些人倫內情也能恰好找到合適的目標並成功斬殺還全身而退。

除了這些戰果之外,提前到來的楊忠也將這一片區域內的賊軍分佈情況摸查了一個大概,大大節省了幾路聯軍再作偵查的時間。

在簡單的進食果腹之後,楊忠便開始將他所瞭解的賊情講述起來。

此時大多數包藏禍心、不服從夏州羈縻管制的朔方胡部與離石胡殘留人馬,都已經被驅趕到了靠近黃河的這一片區域中,方圓幾十裡內的曠野中分佈著大大小小的部族勢力,起碼有五六萬眾之多。

這些胡眾絕大多數都非此境生民,而是被驅趕或是遊徙到這裡來,對地理環境自不如他們原本的鄉土那麼熟悉,再加上酷寒的環境也大大限制了他們的遷徙逃遁等活動能力。

如果能將這些胡眾成功的圍困起來,或殺或俘,那麼未來數年之內,北境諸州郡都可免於再遭受大規模的胡寇滋擾。儘管陝北是稽胡的生存樂園,根深蒂固、難以徹底的肅清,但稽胡的自然生育與成長,包括其他境中胡部遊蕩進入此境補充,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講到這樣一個戰果前景,在座幾人都很激動。他們也都受夠了同這些稽胡部眾們繼續糾纏交戰,就算是能常勝不敗,功勞也不夠顯赫,大多數情況下賊胡的油水也不夠多,每每交戰一場最後一算也是得不償失。

楊忠一番描述,將此境賊胡人馬的分佈情況大體勾勒出來。

這其中離石胡位於最核心的位置,剩餘約莫還有一萬出頭的人馬,考慮到離石胡在東夏州、西安州都損失慘重,還能保有這樣的人馬規模,應該是有一部分敗軍潰眾成功逃回此境,可見過往一年多顛沛流離的生活也並非全無收穫,積累了比較深厚的經驗。

朔方胡諸部分散在離石胡的周邊,有的大部也是萬餘眾的人馬勢力,小部落則就只有數百人,內部的統合狀況非常堪憂,並沒有一個強大的豪酋能夠懾服群眾、號令諸部,一盤散沙、各自為戰,在眾人商討起戰術細節時,甚至都不如人馬勢力已經大大減損的離石胡更受重視。

幾方聯軍會師之後,兵力也頗為可觀。

這其中兵力最多的便是宇文貴的夏州人馬,夏州本就是北境幾州當中力量最為雄大的一州,更有身為地主的便利,在賊軍遭受重創而喪失了戰場上的主動權後,夏州眾豪酋們膽氣也都變的壯了起來,紛紛積極相應宇文貴的號召,匯聚而來的人馬已經達到了一萬五千餘眾。

李泰與李穆的聯軍入境者有七千餘眾,李泰帶來了三千人,剩下的則攜帶一部分之前在廣武城外獲得的戰利品返回了南面的黑水防,以防備境中的黑水胡趁北州戰事而躁亂滋事。

楊忠帶來的人馬最少,只有不足千眾,但也沒人就此責難他。

西安州的鹽池在秋冬之際防守壓力本就極大,境內必須要維持可觀的人馬防守才能震懾宵小,楊忠肯於前來助戰已經算是一樁意外之喜。更何況楊忠駐地距離此境最遠,但到來卻最快,而且還提供了重要的賊情資料並擊破其中一部,無論如何都不能稱之為划水。

在經過一番討論後,眾人決定兵分幾路、分別進軍,這樣才能儘可能多的將賊軍人馬驅趕到包圍圈中來。夏州人馬最盛,便由他們負責最多的方位,李穆也是立功心切,主動爭取到了南面的進擊圍堵。

剩下的人馬則交由楊忠統率,作為後備應變的力量來策應諸方,哪一處戰況過於激烈的話,都由楊忠率軍支援。楊忠本部人馬,加上李泰交付給他兩千名部曲,宇文貴又調撥兩千多人,湊成了五千人馬。

李泰並沒有負責具體的作戰任務,他倒也並不因此感到失落、覺得別人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廣武城外一戰後,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戰陣經驗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期,單純跟稽胡這種檔次的對手交戰已經不能再帶來顯著的提升,故而在分配作戰任務的時候,便也並不太積極的去爭取。

畢竟這天寒地凍的,與其在外臥雪飲冰,不如留守在大本營中烤著火爐睡大覺。而且還有種三員大將都受自己驅使,為自己領兵作戰的錯覺,雖然眼下他這的盧還沒有妨死老大,但也不妨礙先提前過上一把做老大的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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