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剛過,又下起連綿的春雨來,道路泥濘,怕是再過兩天,也不好啟程。
王子騰已經等在驛站兩天了,離著京城二百裡,卻遲遲無法動身。
他心情越發煩躁,不僅在於天氣,還在於京城派來來護衛他的人。
來的人數不少,大概有二三十人,都做奴僕打扮,拿出了義忠王府的信物,但王子騰在他們的身形和神色中,看到了不同一般的殺氣。
這不是大離人!
王子騰不明白為什麼義忠親王要派這麼多北莽高手來保護他,但他又不傻,知道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自己即使能活下來,這公然把勾結北莽放在臺面上,也完蛋了。
自己被義忠親王放棄了?
這個念頭一旦從王子騰腦中浮現,就再也揮之不去,他驚恐地發現,這個猜測,很可能是真的!
皇上召他回京,義忠親王派人來保護他,看著好像兩邊都想讓他進京。
但是這群北莽人的出現,讓王子騰徹底明白了,兩邊都不想讓他進京!
他現在只是一枚被人擺佈的棋子而已。
偏生他現在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他問領頭的虯髯大漢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那人伸出拳頭轉動了一下,冷笑道:“王公,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如果事成,你跟著我們逃去北莽,還有一線生機。”
“如果我們事敗,你是只有死在這裡。”
王子騰怒道:“那我的家人怎麼辦?”
虯髯大漢笑道:“王公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惦記家人,你以為你們皇帝會放過王家?”
“留得一條命,到北莽一樣可以成家立業,東山再起嘛。”
王子騰怒氣勃發,忽的一聲站了起來,便要向外走去,卻見那大漢冷笑一聲,一拳打在身邊的桌子上。
桌子起初毫無動靜,但須臾之後,那桌子啪的一聲,裂成一地碎塊。
王子騰童孔驟然縮小,失聲道:“大離可沒有你這般高手。”
那虯髯大漢冷笑道:“在背面,人們都叫我漠北神拳。”
他不理王子騰,走到驛站門口,看著連綿春雨不斷,心道這真是個好天氣。
他所怕者,只有火槍,偏生這種天氣火槍無用,真是老天助他。
他這次帶人來,還是為了完成上次南安親王交代的,卻在玉京城失敗的事情。
殺死當時的武狀元,現在五湖侯魯智深。
他這次帶的二十多位高手,每一個都有當時在榮府後門圍殺魯智深三位高手相當的實力,全是得了石碑秘傳的。
北莽的幾位知道內情的親王,對於平夜親王和南安親王的這次大手筆極為不解,認為實在是殺雞用牛刀。
不就是個打下太原的大離高手嗎?用得著讓幾十位北莽高手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大離境內,單單為了刺殺一人?
這些人要上了戰場,可是人人都能以一當百的!
但當他們知道這是那位閒散親王的主意後,都選擇了閉嘴。
一年前平陽太原起了戰事,那位閒散親王的籌劃被軍機處的親王們擱置不用。
結果平陽太原陷落,大同差點被攻下,狠狠抽了北莽貴人們的臉。
那位閒散親王,這些年來已經用現實證明,不聽他主意的,都吃了大虧。
有人傳言,那位親王身懷失傳已久的觀星望氣之術。
所以這次圍殺,那位親王只說了一句話,眾位親王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了。
高手越多越好。
所以北莽才從全力調撥了這批高手,秘密潛入大離,就為了殺死那在大離根本算不上重要人物的五湖侯。
北莽神拳上次在玉京城外,被章公公和小汪公公帶著火槍隊擋住,連玉京城都沒進去。
後來他得知城裡事敗,三名高手殞命,一直耿耿於懷,認為是大離高手設了埋伏,才讓那三人跑都沒跑掉。
如今這次,正是他洗刷恥辱的大好機會。
而且大離還派來了五百名兵士讓王子騰差遣,到時候只要王子騰下令,纏住其他人,他們這幾十高手潛伏在人群中出手圍殺,便是天王老子,也難逃此劫!
他不知道,十幾裡外的湖上,有一葉扁舟,上面兩人披著蓑衣斗笠坐著,在雨霧中釣魚。
正是魯智深和林黛玉。
魯智深耳朵不斷抽動,良久他轉向林黛玉道:“如何?”
林黛玉面色微蹙:“很難辦。”
兩人已經來了一天一夜了。
他們並未急著出手,而是遠離驛站,來到湖上,用異乎常人的聽力,仔細聆聽著十幾裡外驛站的氣息。
兩人的謹慎果然沒有白費,他們發現,驛站裡面高手雲集,根本不是兩人可以力敵!
魯智深刺殺王子騰的計劃,不出意外又洩露了,對方聚集著這麼多人,顯然針對的是魯智深。
魯智深大罵李聞成這狗東西坑他,林黛玉卻說皇帝未必知情。
要是大離知道北莽這麼多高手在此,就是派出大軍以命換命,換死這群人,也是大賺。
如果放這群北莽高手離開,誰也不知道日後戰場上,要付出多少大離軍士的性命。
所以林黛玉果斷向玉京的內衛司傳信,就看李聞成那邊如何決斷了。
兩人墜在這邊,這雖然是個大危機,卻也是大機會。
那些高手平時扮做普通奴僕,呼吸行動如榮普通人一般,個把時辰根本不會露出破綻。
但畢竟不能持久,一天之內,總有幾次暴露氣息的時候,但如果敵人能感知到他們,他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敵人,所以他們並未在意。
但這群高手萬萬沒想到,魯林兩人耳目如此聰敏,能在十幾裡外感知到北莽高手的氣息,以至於一天下來,底細全都暴露了,還自茫然不知。
魯智深當然可以抽身就走,但是他實在捨不得這塊大肥肉。
他帶著遺憾的目光,再林黛玉胸前一掃而過,“真是可惜了。”
林黛玉不明所以,疑惑道:“什麼可惜?”
魯智深道:“前些年我還說你天賦百年不遇,比昭陽那帶著累贅的女子,習武更是事半功倍,沒想到幾年過去,你卻天賦下降,不餘當年一半,已經無法成為絕頂高手了。”
林黛玉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就想把魯智深踢下船去,冷笑道:“女子歲數大了都是這樣的!”
“我看你對秦姑娘也沒如此說,這不是過河拆橋,放下快子罵娘,還要臉嗎?”
魯智深咳嗽一聲,“也就是一說,你別生氣。”
他嘆道:“女子練武不易,男子只要固元守一,便可不斷精進,女子卻是天生漏走精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林黛玉橫了魯智深一眼:“你知道就好,只怕生下孩子後,身體會更差!”
“孩子!”魯智深一陣眩暈,他從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後代!
他趕緊道:“夫人懷了?”
林黛玉笑道:“你緊張什麼,暫時還沒有。”
“你和秦姑娘在平陽兩年,不也沒有?”
魯智深心道其中有很多原因,一是秦可卿上戰場不方便,二是她堅持要等林黛玉成婚。
不過說到孩子,更他心情複雜難言。
自己這一世,和前世相比,已經算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兄弟幾乎沒幾個,身邊女子倒是一大堆,彷彿是上天給前世做和尚的他補償一樣。
前世殺人放火,做下罪孽太多,絕後倒也正常。
魯智深在想此世,自己做的事情雖無愧於心,但殺人也不少,是不是也會遭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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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倒不是很在乎,但林黛玉秦可卿她們,會不會因為沒有子嗣而擔心?
他搖了搖頭,心道自從經歷紅塵後,雜念越發多了,自己也越來也變得像個普通的人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誰說開悟就是要滅情絕性了?
魯智深搖了搖頭,雜念叢生,因為十幾裡之外高手的伏殺,他是在想不出要怎麼破局反殺。
一天之後,章公公帶著四五個人趕來,魯智深一見,便皺眉道:“這皇帝任般小氣,他們幾個即使和和公公一樣本事,也攔不住對面把幾十個高手。”
章公公無奈道:“你這憊懶孩子,又在誹謗聖上。”
“你是打過仗的,倉促調兵已經來不及,何況容易打草驚蛇。”
“汪直帶著十幾個探子在四周佈防,這是我們短時間能動用的所有的人。”
魯智深這才悻悻道:“我倒是不在乎,對面個個武功很高,只怕你們殺不死幾個,反倒要都賠進去。”
章公公笑道:“無妨,咱們能殺得幾個是幾個。”
“實在打不過,可以跑嘛,反正是在大離境內,他們還能一直追殺?”
“但如何去做卻要慎重,對方勢大,一招不慎,咱們都要死在這裡。”
林黛玉見狀上來施禮道:“見過公公。”
章公公見林黛玉走路悄無聲息,眼睛一亮,說道:“你這女孩倒是厲害,等你教你幾手暗殺手段,咱們便又多了幾分勝算。”
“到時我會和你們一起。”
魯智深大搖其頭,拍了拍章公公肩膀,“老章啊,這皇帝對你也忒不厚道,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讓你隻身赴險。”
“咱們老兄弟兩個,倒是同病相憐啊。”
章公公笑著拍開魯智深的手:“少來,你這小子,沒大沒小的。”
他心內卻在嘆息,敵友都以為李聞成手底下的牌很多,以至於義忠親王到現在還是疑神疑鬼,不敢輕易對李聞成發難。
其實李文成十幾年前還是個閒散世子,哪來的底蘊?
他只是用一把爛牌答應了而已。
甚至有時候,李聞成手裡根本沒牌。
章公公帶著的這幾名高手,就是李聞成手裡幾乎所有的家底。
為了將那些北莽高手盡可量留在大離土地上,李聞成這次已經扔出了所有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