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火星兩顆蛇頭伏在沙地，豎起的蛇瞳中滿是對金烏的親暱，又不敢靠近他。
文諾嘴上說著嘲諷的話，心卻不安地跳動。
懷袖輕聲說道，“以往只是聽說宋尊者將它放養在雲墟境第三層，卻從未見過它。”
他知道，金烏在看著他，可是他卻不敢與它對視。
這種頂階異獸，被宋懿安硬生生養成一隻學舌鳥。哪怕如此，它舉手投足依舊能毀滅一個國家。
是被自己身上的引怪光環吸引來的嗎？
所以是要吃掉自己嗎？
文諾偷偷地瞟了金烏一眼，卻對上那雙赤金色的眸子。
他的眸子好看極了，像是有兩股火苗在瞳孔中燃燒，沒有其他異獸的貪婪與獸性，散發出背德情慾的蠱惑力。
更像是，見到老友的喜悅？
文諾搖了搖頭，將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後。
他本質上還是異獸，文諾不知道那些異獸為什麼會被自己所吸引，但是他沒有忘掉咕咕的話，死去的“文諾”與雲墟境，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緊握手中的胭脂，背部微微弓起。
懷袖疑惑地看著文諾，每當文諾隱蔽地弓背，就是他最為警惕的時候。可是他與宋懿安的關係並不差，金烏也從未有過傷人的傳聞，為什麼還會對它這般警惕？
金烏歪了歪頭，赤腳往前踏了一步，砂地微微下陷。
“呲！”
一道青光宛如離弦之箭射向金烏，迸發的劍氣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轟”。
青光與金烏身前的金炎撞在一起，夾雜雷霆之勢的桃符並沒有破開金炎，反倒是青光逐漸褪散，劍尖被金炎烤的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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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桃符從半空中無力地墜下，落入金烏的手中。
他並沒有因為文諾的莽撞而生氣。
如火的瞳中，反倒充斥著喜悅，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桃符，獻寶似的向文諾託起。
文諾右腳向後滑布，眼中生出陰霾，眉梢上揚，桃符化作青光回到玲瓏囊中。
有趣，是在挑釁自己嗎？
“其一為靈，不動不惑。”
“大師兄！”懷袖慌忙拉住文諾的手腕，想要阻止文諾接下來的動作，剛觸碰到文諾，卻發現他緊張地渾身顫抖。
“大師兄？”她驚訝地看著文諾，他眼中的陰霾讓她的心徒然慌亂起來，“你在害怕什麼？”
文諾周身散發出咄咄逼人的威勢，獨火星不安地揚起蛇頭，豎起的蛇瞳警惕地盯著小蟲子，若不是金烏的存在，它早就撲上去將文諾撕成碎片。
金烏朝文諾緩緩走去，瞳中的赤金火苗雀躍跳動。
電弧蔓延至文諾的皮膚，懷袖的手被電弧灼得生疼，卻不願意將手放開。她另一只手上扣著“通靈符”，一旦金烏有任何異動，她都會在瞬間將文諾傳回南音。
於淑帶著內門弟子遠離這片沙地，她也擔心著文諾，然而現在的她最重要的是保全這些內門弟子的安全，而且有懷袖在他身邊，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懷袖凌厲地喝道，“金烏，休要傷人！”
金烏卻彷彿沒有聽到懷袖的話一樣，赤金火苗越發地雀躍，彷彿要從他的眼中迸出來。
“經年”橫在文諾身前，懷袖心齋境的威勢瞬間爆發，澎湃的氣流捲起漫天黃沙，劍刃秋泓倒映著她滿頭青絲。
金烏終於停下了步子，疑惑地看著懷袖，彷彿在想這個人類女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敵意。
“其九為禪，萬化冥合！”
以文諾為中心，爆開灼目的雷光，“轟”地一聲，大片黃沙揚起，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金烏身前，手持胭脂，憤然劈下。
“大師兄！”懷袖伸出柔荑，卻連文諾的衣角都沒摸到。
“昂昂昂昂昂吼！”獨火星猛地抬起頭，發出震天的嘶吼。
金烏驚喜地看著雷光中的文諾，伸出雙手。
“茲！”
剎那間，雷光與金炎相碰，瞬間碰撞的空間撕裂。
金烏卻揮手將護體金炎驅散，任由文諾砍向他。
“什麼？”劍揮空，滂沱的雷光猛地一轉，一劍劈在金烏身前的沙地。
溢位的罡風吹起懷袖的青絲，爆開的雷光讓天地為之一黯。
一股熟悉的溫暖。
“你到底是誰？”
“歡迎光臨，恭喜發財！”還是那古怪的聲調作為回應。
電漿讓文諾的經脈疼痛難忍，半跪在地上。
隨後，身子一輕，被人輕捏著腰，高舉起來。
隨著電光散去，懷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金烏像是舉著小孩子一樣，將文諾高高舉起，左肩上有一道長長的血口，金色的血液流淌出來。
文諾徹底呆滯，失神地看著金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烏沒有任何想要傷害文諾的意思，甚至害怕護體金炎傷到文諾，將其徹底散去，文諾才能以內丹境八品砍傷金烏的真身。
然而即使被文諾砍傷，金烏也沒有憤怒，他甚至無比高興。
金烏將文諾放在地上，大片的金色血液乾涸，長長的傷口癒合，只留下粉紅色的肉疤。
一股澎湃的熱流傳入文諾體內，將被電漿灼傷的經脈修補如新，更加強韌。
良久，文諾緩緩站起身，胭脂悄然從手中滑落，他雙眼佈滿淚水，卻又露出疑惑。
“為什麼，為什麼看到你就想哭？”
“歡迎光臨，恭喜發財。”
金烏伸出手，將他眼角的淚花擦去，動作無比輕柔，彷彿稍微一用力，文諾就會被他揉碎。
文諾倒退兩步，將他的手推開，眼神堅毅起來，胭脂飛入他的手中。
“謝謝，對不起。”
猛地轉身，低下頭，腳步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跑起來，拉起懷袖的手，與金烏越來越遠。
金烏欣慰地看著文諾的背影，渾身捲起灼熱的陽炎，化作九枚羽毛，飄向天空。
獨火星向天空哀嚎兩聲，兩顆蛇頭又向奔跑的文諾看去。最終，它沒有追過去，不甘心地刨了兩下沙地，背後的翅膀一振，飛入天空，化為一個黑點。
......
文諾抱著膝蓋，坐在火堆旁。
“我特別討厭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個老父親在看長大的兒子。可是我的父母早就死了，那有什麼意義嗎？”
懷袖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只能輕輕地撫摸他的脊背。
“那種感覺很奇怪，記憶將最重要的東西抹去，身體卻還記得。一接觸到那熟悉的感覺，眼睛自然而然就開始落淚。師妹，師兄是不是特別搓？”文諾扭頭看向懷袖，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滿眼的悲傷。
“沒有的！”懷袖使勁地搖頭。
文諾將頭埋入臂彎，身子輕微地顫抖。
他幾乎可以肯定，金烏認識他，而且對他十分熟悉。
來到這個世界八年半，他從來沒有見過金烏。所以金烏認識的，是那個死去的“文諾”。
宋懿安已經察覺到他並不是原來的“文諾”，可是她並沒有揭穿他。
在“輪迴地獄”中，他見過“文諾”與宋懿安的記憶片段，如今，更是遇到了宋懿安的靈獸金烏。金烏對他的親暱，宋懿安對“文諾”的苦心栽培，都說明了宋懿安對“文諾”的重視。
那她為什麼不揭穿他？
以及，“文諾”為什麼會死？
無數的疑問像是潮水一樣湧入腦中，將他的心神擊潰。
突然，一具溫暖的肉體貼在他的背上，將他崩潰的邊緣拉回現實，他茫然地抬起頭，光潔如玉的手臂環在他的脖子上。
“師妹？”
“大師兄，無論怎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
懷袖輕輕地枕在他的肩上，如蘭的氣息吐在他的後頸，有些癢。
那些不安被少女空靈的聲音驅散，文諾伸手拍了拍少女的頭。
“謝謝。”
聲音沒由來地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