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慶州邊境。
遠處的山路蜿蜒而上，延伸到密林深處，墨綠蒼翠中知了聒噪地叫著，不時有飛鳥掠過林梢，像是點綴在綠羅裙上的碎花。
文諾坐在山頂的巨石上，眺望遠方。
忽而風起，拂起千層翠浪，沙沙作響。
巴掌大的金烏在文諾周圍蹦來蹦去，時不時抬頭看文諾一眼，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揮了揮翅膀，悄悄蹦到一旁，不去打攪他。
咕咕躺在文諾邊上，抱著根胡蘿蔔，偶爾啃上一口，嚼得咔咔作響。兔耳朵擺來擺去，看上去悠閒極了。
過了會兒，咕咕撐起身子，打了個哈欠，轉過頭看著文諾。
“臭小子，你不是說不去找那個小家夥嗎，怎麼老夫感覺離他越來越近了？”
咕咕不清楚玄坎大陸的國土分佈，卻能感知到陸昭的氣息，雖然文諾自作聰明地繞了許多彎路，其實還是在往陸昭的方位接近。
文諾沒理他，繼續看著遠方，似乎是沒聽見。
“啪。”
咕咕不耐煩地踢了文諾一腳，人在大石頭上滾了一圈，落在旁邊的草地上。
“呸，呸呸，誰，誰踢我！”
文諾吐著嘴巴裡的雜草碎土，懊惱地四下張望，一道兔子影子遮住了陽光，他下意識地抬頭看。
咕咕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紅寶石一般的兔眼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額。”文諾被嚇得退了一步，“喲，兔爺啊，啥事啊？”
“啥事？哼，你小子還好意思問老夫，剛才跟你說的話，你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咕咕憤憤道。
“你剛才有說話？”文諾茫然地看著咕咕。
咕咕兔爪子搭在臉上，嘆了口氣，“你小子，失心瘋了嗎？那麼大聲都聽不見，老夫問你，你可是想去找你那小朋友？”
文諾燦爛地笑起來，“哈哈哈，怎麼可能，我想要的可是普通的生活，兔爺你沒事開什麼玩笑呢？”
“玩笑？”咕咕眼睛微微眯起，“你當老夫是傻子不成？我們的行進路線離那小子越來越近，路是你帶的，你可別給老夫說這事是個巧合？”
文諾無辜地攤開手，“巧合咯？”
只見咕咕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大石頭上。
文諾心狂跳起來，不由自主地側身閃躲。
“轟。”
身後的草地上被咕咕踢出個大坑，碎石沿著峭壁滾落下去，許久才聽到落地的聲響。
文諾訕訕轉過身，強笑道，“兔。。。兔爺，不至於吧，你現在怎麼一言不合就動腿踢人？”
咕咕雙爪抱胸，走出土坑，“你小子揣著明白裝糊塗，老夫自然要給你些教訓。”
山風吹過，揚起文諾的鬢髮，白紋袍擺獵獵作響，他一步躍上大石頭，轉身坐在上面，眼睛看向遠方。
“什麼都瞞不過兔爺啊，不過兔爺，你是怎麼感受到他氣息的？”
咕咕不知從哪兒掏出根胡蘿蔔，啃上一口，吐詞不清道，“他和老夫是同類，老夫當然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同類？”文諾眉頭蹙起，“你說陸昭是異獸嗎？這麼神奇的嗎？原來異獸可以化形啊，哎，當年就該多讀讀書，居然沒認出來他是個異獸，哎。”
“啪嗒。”
咕咕手中啃去一半的胡蘿蔔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到山下。嘴巴大大地張開，整個身子僵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咦，兔爺，咋回事啊，吃到蟲啦？”文諾別過頭，看著渾身僵直的咕咕疑惑地問道。
“異獸？”咕咕輕聲道。
“不然嘞？雖然兔爺你自稱雲墟境的守靈神，但是長這個樣子，沒可能是人吧。”文諾理所當然地說道。
“老夫居然被叫做異獸？”咕咕喃喃道，小小的身體中散發出令人恐懼的氣息。
晴朗的天空頃刻間陰雲密布，文諾撓撓頭，“要下雨了，明珏咋還不回來呢？”
“異獸？”咕咕依舊叨唸著那兩個字，眼中曳出猩紅的尾光。
“兔爺，你到底咋回事啊？你眼睛咋這麼紅捏？”
“鏗。”
嘹亮的鳳鳴聲響起，文諾咻地一下被金烏的爪子抓離地面，扶搖直上九萬裡。
“哇！”文諾大聲地呼喊道，心中松了口氣。
他剛才確實在裝糊塗，卻沒想到觸犯到咕咕的底線，結果它徹底爆發了，幸好金烏反應快，及時帶他離開。
“呲。”
一道紅雷由地面迸發，衝上雲霄。
文諾剛放下的心臟又瞬間懸在喉頭，喂，開個玩笑而已，這麼當真做甚。
紅雷落在金烏前方，擋住它的去路，雷光中，有一團小小的兔子身影。
文諾訕笑道，“真巧啊，兔爺。”
紅雷奔湧，滂沱的雷霆夾雜著電嘯，眼看就要擊中金烏與文諾。
一隻光潔如玉的柔荑，擋在了金烏的身前，紅雷轟在她的身上，被無色的屏障彈向蒼穹，消失在視線中，一切又重歸平靜。
“明珏，你來了！”文諾熱淚盈眶，有種死而復生的慶幸。
咕咕看見明珏，冷哼一聲，周身的紅雷散去，重現朗朗晴空。
明珏回過身，滿臉的歉疚，“對不起，妾身來遲了。”
文諾擺了擺手，“沒事的，是我沒和兔爺溝通好。”
見明珏還是自責的樣子，文諾伸出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好啦，沒事的，就算你不來，兔爺也不會下狠手，鬧著玩呢，你別往心裡去。”
當文諾碰到明珏的手臂時，她的身子微微一顫，俏臉微微泛紅，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將臉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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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兔爺，我們好好談談吧。”
“哼！”咕咕驟然落向山頭。
“行吧，我們也去。”
金烏收攏翅膀，跟在咕咕後面下墜。
明珏握著自己的手腕，臉色越發地紅潤，不見了渾然天成的嬌媚，只剩下春心萌動的羞意。
文某人，你當真是罪孽深重哩。
咕咕還在氣頭上，文諾說了半天好話，也只得到咕咕幾聲無情的冷哼。
“。。。兔爺啊，開個玩笑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唄。”
“哼。”
“兔爺，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有什麼不開心的，就說出來，讓大家開心。。。啊不，開導一下。”
“恩？”咕咕斜著眼，隱隱又有爆發的趨勢。
文諾連忙打了自己兩巴掌，“嗨，兔爺，剛才是我不對，我自己掌嘴，您消消氣。”
“哼，老夫不跟你一般見識。”
“是是是！”
“你那個小朋友，確實已經不是人了，但也不是異獸。這個模樣並非是老夫的本體，若非為了躲避那些傢伙的追殺，老夫何必如此。”咕咕的眼神滄桑起來。
“也就是說，兔爺你原本是魔族咯？”文諾問道。
咕咕瞥了文諾一眼，“呵，就你也配說老夫是魔族？”
文諾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雖然自己抗拒知道真相，可是在世人眼中，他就是魔族無異。
“其實我確實想看看燭天胸甲，我不去趙國也不是因為害怕知道真相，而是因為我害怕一個小丫頭。”
“哦？”咕咕興致被挑了起來。
文諾苦笑地說道，“也不怕你們笑話，當年下山遊歷時，見過一個小丫頭，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趙國的公主。我見過的女性數不勝數，唯獨她，我避之不及。她沒有修為，脾氣也很好，可她的美貌像是有魔力一般，攝魂奪魄，如蛆附骨，讓人忍不住聽從她的話，哪怕挫骨揚灰剖心剜骨也在所不惜，所以我到現在也不敢踏足趙國。”
咕咕嗤笑道，“有這麼神奇？”
“有的。”文諾肅然點頭，“而且比你想象中地更加恐怖。”
“那老夫倒要見識見識，這勾魂奪魄的容貌能美到什麼程度。”咕咕嘴角揚起，如睥睨天下的神明。
文諾翻了個白眼，“可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那你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說不準，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永遠也做不好。”
咕咕瞪了他一眼，“最遲一週後。”
“是。”文諾唯唯諾諾地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