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老和秦冰好一陣寒暄後,又替秦冰引薦諸人。

原來,那一撥青年都是此次參加預考的,多是教育署子弟。

而費老初來春申城,就住在教育署大院,恰巧他在考試院掛了個總顧問的名頭。

上午的考試才散,就被這幫教育署的子弟們圍上了,將他請到這東薈樓來。

見費老高看秦冰,領頭的叫張銘的青年便提議兩桌並作一桌,重開延席。

張少傑樂得和這幫教育署的子弟套近乎,更想結識費老,自無不可。

蘇檸是個喜歡熱鬧的,媚眼閃爍,已有好幾個青年心旌搖動。

秦冰本不想湊熱鬧,但前面答應過給許舒弄編制,遇上費老,也許是個機會。

“咦,許舒呢……”

秦冰環視一圈,沒發現許舒,視線越過人群,發現這傢伙又坐回桌前,正大吃二喝,桌上又空了五六個盤子。

“媽呀,趕上餓死鬼投胎。”

秦冰真想拂袖而去。

“這小子,還真是異數。”

蘇檸道,“窮人家的孩子,罕有不自卑的,瞧這位,你見他有半點自卑麼?都說社交恐懼症,他身上只瞧見牛掰。”

趁著佈置新席面的檔口,秦冰找個空當,找到許舒,低聲道,“這種交際場合,是擴充人脈的好機會,馬上要踏入社會,別不曉事,淨顧著吃。”

許舒放下快子,用雪白的方帕抹了抹嘴,“交際的本質是價值交換,我一個窮學生,有什麼價值?沒有價值,硬要交際,只能是吹捧人家,混個臉熟。恰巧,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吹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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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又扯下一塊香酥雞腿。

秦冰早就領教過許舒舌辯的本事,“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不一直嚷嚷著要編制麼?須著落在這位費老身上。”

“啊,費老,我叫許舒……”

許舒一抹油手,臉上堆滿春風,朝人群擠去。

秦冰目瞪口呆。

許舒很想和費老套近乎,奈何去得晚了,根本搶不上槽。

座次早分配好了,他是無足輕重的存在,自然被發配角落。

倒是秦冰,被費老看重,連帶著蘇檸也被禮敬,雙美坐在費老左側,張銘坐在費老右側。

下午還有考試,以茶代酒,氣氛始終熱烈。

尤其秦冰和蘇檸,兩花並豔,落落大方,談吐不俗,受到普遍歡迎。

而許舒完全隱身,兩世為人,他都不善交際。

而社會生存,交際是必須掌握的武器。

他親眼目睹,張少傑是怎麼在兩杯茶水下肚後,和張銘等人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

“看來還真不能庸俗化看待交際,該掌握還得掌握啊。”

他默默開啟學習模式,靜聽各人發言。

“……說到上午的考試,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那道附加題,真不知是哪位老師出的,雅不可言。”

“是啊,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題目,說: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春風又()江南岸,明月明年何處看。要求補一字,以全詩意,此題出得極妙。”

“費老,您可知這道附加題是出自哪位大家手筆?”

費老微微一笑,“大家不敢當,正是出自老夫。這首詩是老夫從一古籍中翻閱而來,在古籍中也缺一字,我嘗試著填補多次,都不得滿意。

這次預考,張院長便將這附加題的重擔交給老夫。老夫就選了此題,想看看能不能得一妙字,補全殘篇,了卻遺憾。不知諸生都補了何字,不妨縱談。”

眾人都來了興致,那道附加題有八分之多,堪比一道大題。

現在出題者就在眼前,誰都想知道自己所補的字,能得幾分。

眾人紛紛發言,有說“過”,有說“入”,有說“駐”,各有道理,爭論漸起。

費老不置可否,又問蘇檸,秦冰,一個說“滿”,一個說“染”,費老頻頻點頭。

“小友,大家都說了,你怎麼不談?”

費老看向許舒。

他是看到許舒風衣袖口處的銀線,才來了興趣。

秦冰暗叫糟糕,她知道許舒有些辯才。

但文采方面,從他那稀爛的國文課成績,就可見一斑。

許舒道,“缺的那字,諸位補得都很好,我就不獻醜了。相比缺的那字,我倒覺得整首詩顯得無比彆扭。”

“哦,怎麼說?”

費老來了興趣。

“補不了妙字,開始另闢蹊徑了。”

“世間多的是譁眾取寵之輩。”

“此等俗人,真不願與彼同列。”

從來文人相輕,座中低語四起。

秦冰暗暗焦急,生怕許舒出醜。

許舒道,“且看全詩頭兩句: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寫的是夜景。

而第三句春風又()江南岸,一下轉到日景。

而第四句:明月明年何處看,突兀抒情,總覺不對。”

“總覺不對”,是許舒的心裡話。

考試做到這題,他就覺得無比的怪異,只因要填字的那個句子,在前世也是名句。

他苦思許久,也只能將這句出現的原因,推給這個縫合怪的世界。

許舒說完,滿場無聲。

只要讀得懂詩句的,在聽完許舒的分析後,都會覺得他所言有理。

費老輕輕擊掌,“小友把書讀活了,古語有言,盡信書不如無書,說得何其好。”

“費老,我以為第三句沒什麼問題。”

張銘起身,他很清楚這場宴會是個難得的舞臺,決不能坐視許舒成為焦點。

“我認為第三句的景色從夜景轉換到日景,未嘗不是詩人刻意為之,讓人陡生流年易逝,物換星移之感。

雖然寫法、意境和其他詩作不同。不也正因為它的不同,才吸引了費老的注意麼?”

張銘話音方落,便有幾人叫好。

“這倒也是一種解法。”

費老品評一句後,看向許舒,“小友以為如何?”

許舒微微皺眉,起身道,“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此詩一出,眾人盡皆變色,全場死寂。

許舒咳嗽一聲,“瞎補的,見笑見笑……”

費老滿眼都是震驚,高聲道,“縱使詩聖復生,也須更不得小友補全的那句,妙哉妙哉,當浮一大白。”

只要耳朵不瞎,對國文稍有修習,都能聽出許舒補全後的詩句,和試卷上的那首,哪個更渾然天成。

“冰冰,這小子我是越看越迷,像是一塊挖不盡的寶藏,你要不要?不要我要。”

蘇檸貼在秦冰耳邊,悄聲語道。

秦冰在她臀上掐一記,“再說瘋話,看我還理你。”

張銘滿面漲紅,坐了回去。

“費老在哪兒……”

“那邊。”

一名侍者引著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圓臉中年,快步走來。

“這不是蔣老師麼?”

“聽說他是這次國文組的閱卷老師,他怎麼來了?”

圓臉中年快速靠近費老,低聲道,“費老,那道附加題出滿分了,有一考生填了一字,閱卷組集體判出滿分。”

圓臉中年知道費老很看重這道附加題。

一有滿分,就急急來告,要賺這個人情。

蔣老師聲音雖小,但滿座都留心他說話,霎時,眾人都驚動了。

費老激動地道,“說,補了什麼字?”

雖然,許舒改後的第三句渾然天成,但費老心心念念的還是那缺掉的一字。

畢竟吟哦許久,花費太多心血。

蔣老師道,“是為:春風又綠江南岸。”

“好!”

不止費老叫好,滿座都是叫好聲。

在座的諸位考生,都為這缺掉的一字勞心勞神過,此刻一個“綠”字補全,所有人都彷佛心頭大石落地。

“可知考生名姓?”

費老追問。

蔣老師道,“‘綠’字一出來,閱卷組一致決定先判他的卷子,判完後拆去湖名,已知考生名姓,是菁才高中三年六班的一個叫許舒的考生。”

秦冰失聲驚呼,蘇檸手裡湯匙跌落。

“是你!”

張少傑瞪圓了眼睛,指著許舒。

他和許舒透過姓名,但不知許舒身份。

此刻看秦冰和蘇檸反應,立時猜到蔣老師通報的那人就是眼前的許舒。

“原來是小友,那就不奇怪了。”

費老樂呵呵坐下。

張銘雙目圓睜,卻也只能坐視許舒搶走全部的風頭。

半個小時後,宴會散去,秦冰陪著費老先離開。

蘇檸受人邀請,下到四樓喝咖啡去了。

看出秦冰來歷不凡的張少傑,自知高攀不上,也熄了逐美之心。

反倒和張銘認了本家,兩人打得火熱,有說有笑地去了。

滿座散盡,許舒沒急著離開,來到露臺依欄眺望江景,離了此處,很難再看到如此壯美的景色。

畢竟,以他的身家,這東薈樓怕是沒多少機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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