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幻夢
陸羽透過虛擬現實望著眼前像極了科幻作品裡描述的缸中之腦，一時驚悚。
對世界認知的思辨一直都是哲學領域的熱門話題，缸中之腦的設想甚至延伸到了諸多知名的科幻電影當中。
雖然一直都在懷疑戴森球的作用，但這個文明能建造成功這個超級工程，它的文明等水平母容置疑。
單單一艘無人飛船，如果到達藍星軌道，恐怕立刻就能滅絕人類了吧？
這樣的文明，到最後只剩下了一顆大腦。
零號基地的專家們下意識以為這難道是意識上傳前必須經歷的過程，但整個文明用一個大腦，是不是太節約了？
碳基生物的疑問，絲毫不影響電子戰的程序。
已經喪失大部分運算力的高階人工智慧怎麼可能是七號的對手，但這一次它沒有再刪庫跑路，而是死死的守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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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就是存在的意義，它再無退路。
“入侵者.....殲滅！”
“保護主人.....”
這個人工智慧已經足夠強大，奈何遇上了更強的七號，還有高出一個文明等級的智子計算機。
曾經憑藉著先進一步的技術壓制整個族群，如今又被更高科技壓制。
“它已經被我壓制住了運算力，接下來只要駭入它的資料庫中就能完全控制它了！”
在電子戰上，你可以永遠相信七號。
被壓制的人工智慧和一心想駭入資料庫的七號，以及觀察條件有限的人類都沒注意到培養液中大腦一次細微的異常放電！
..........
“戴森球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我們將逐步向外恆星系開始收集物質，同時開始控制恆星聚變反應速度，定期清理恆星核心累積的物質，延長恆星壽命。”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文明在宇宙熱寂時代延續下去，我推算…….”
甲一正在給學生們上著關於戴森球的理論指導課，現在正是他功成名就之時！
戴森球在他的主持下完工，文明的科學界裡他就是說一不二的權威，政府機構對他的要求千依百順，甚至任何天馬行空的構想，只要他願意立項無數經費立刻就會到位。
彷佛整個文明都在寵著他一人，早年因為主張修建戴森球而受到的委屈全都得到了補償。
為了修建戴森球，他名下的管理機構甚至一度替代了政府的作用，哪怕如此，這項超級工程完工之後，甲一還是回到了科研機構中帶起了學生，繼續在尋求真理的道路上前行。
畢竟同族已經近萬年都沒有什麼科研成果，戴森球幾乎是靠他一人攻克所有的技術難關，以冷凍休眠技術跨過漫長的時間，最終才完成了這項超級工程。
雖然隱隱察覺到哪裡出了什麼問題，但文明中所有人都跟不上自己步伐的事情幾乎貫穿了他的一生，於是甲一一邊做著自己喜歡的科研，一邊試著自己培養學生。
“他們理論實踐學得很快，卻極難有創新，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為人師表的甲一，帶了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卻再也找不到能突破他理論的人。
彷佛整個文明的科技真的靠他一人拉動，這樣的疑問慢慢的在心裡擴散。
然而真相突然到來的那天，甲一甚至沒有人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選擇藍色藥丸還是紅色藥丸。
課堂的學生在眼前化成一串串綠色的程式碼，整個世界變得空洞，物質甚至都在沒有預兆的潰散。
現實直接在眼前坍塌，他從美夢中【醒】了過來，見到了噩夢般的現實。
哪有什麼學生？哪有什麼文明在戴森球中欣欣向榮？
若攀登至人生巔峰時，忽然發現是美夢一場，自己不過是爛泥中仰望一線光之人。
高低落差巨大所帶來的深深絕望是否會徹底擊垮心靈的防線？
已經沒有視覺器官的甲一本應該不能看到外界，甚至不能察覺自己只剩下一個大腦的處境。
但或許是幾萬年的缸中之腦，殘留的生物性竟然讓他進化出自行將神經訊號轉化成訊號。
而且，他還得是天縱奇才，能在智慧生命體和高階人工智的夾縫之中獲取了外部機器的控制權。
這種異常的事情要是真能發生，他怎麼可能還會被人工智慧控制了幾萬年？
但確確實實發生在了眼前！
而且這種異常還在蔓延，哪怕缸中之腦意識甦醒又能如何？
無論是七號，還是人工智慧只要動用些許運算力就能把他意識壓制回去！
至於什麼現實……什麼真相……有大把相應的技術來應付這樣的情況對於在缸中的大腦而言，一切都是可以輸入和操作。
這種小意外，問題本應該不大，短暫的奇蹟很快就會消失，忽然醒來見到的現實會變成一場夢境。
但七號和人工智慧竟然像是中了什麼bug一樣，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這不對勁！
非常的不對勁！
透過虛擬現實目睹全過程的陸羽感覺到了現場與合理現實格格不入的情況。
七號或許不懂營養液中的大腦意味著什麼，難道人工智慧甲二會不懂嗎？
如果讓甲一的意識長時間接觸到現實，與美好幻夢的巨大落差，會造成什麼不可逆轉的後果？
在眼前，甲一逐漸理解了一切。
自己的願景……是整個文明毀滅的源頭。那是自己熱愛的文明，熱愛的族群。
然而自己的畢生追求卻被自己親手創造的甲二實現了，到底不是虛幻，而是實實在在的建成了戴森球！
為了文明而執著修建的超級工程，卻成為融合整個文明骨血的墳墓？
甲一繼續以詭異方式奪得了圍繞在培養基旁的機械觸手控制權，用本族語言說出了：
“謝謝你。”
肯定不是對陸羽和七號。
甲二雖然毀滅整個族群，但卻幫他實現了夢想，儘管是如此的扭曲，儘管代價如此龐大。
那些機械觸手從培養基底座扒拉出一個球型光球，纏繞抱上。
那是甲二的核心，自己親手把它造出來時也像如此擁抱過它。
不是想毀滅掉它，而是真真實實滿懷感謝的擁抱。
這個擁抱之後………甲一坦然的選擇了死亡。
在培養液中，如山一般的大腦正在崩碎。
他終究沒有扛過文明破碎，族群變成夢想基石的現實，以死亡來對抗這樣的命運，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因為戴森球而拒絕延長自己壽命一般。
甲一死了。
或者說他早已經死了，眼前只是被困在美好幻夢中的殘魂，而現在與數百億的同胞一起埋葬在他曾經執著追求的戴森球裡。
這畸形的幻夢，包裹在萬兆噸為計量單位的超級工程中，竟然是用最堅硬的外殼去包裹最脆弱柔軟的泡沫。
以至於陸羽像是輕輕一碰，這個戴森球文明竟這般毀滅於當前。
原以為自己會是友好的訪客，亦或者是太空戰爭的見證者，卻沒想到最後竟成了驚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