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治法》是李郃與墨踐等墨者在經過反覆討論後一同編纂的治國之法,針對少梁下一階段的建設與發展都做出了基調與比較詳細的詮註。

開篇先闡述了整部法的基調,分別是‘兼愛’、‘尚賢’、‘尚同’、‘法治’、‘教育’、‘強技’,前三者都是墨家思想,後三者則是李郃加註的。

在初次翻閱這部法書時,東梁君並不是很在意,畢竟在他看來,李郃也好、墨踐也罷,二人此前都沒治理過國家,怎麼可能一上來就寫成一部法呢?

況且兼愛、尚賢、尚同等墨家思想,他年輕時就已經拜讀過,因此也不覺得能有什麼新意。

可事實卻打了他的臉,僅第一條‘兼愛’所提出的觀點,就讓他心生了驚訝。

兼愛,完整地說就是‘兼相愛、互動利’,字面意思即希望人們全部相愛、互動得利,這事在東梁君看來也是一件幾乎不可能辦到的事,只能說這是墨子的美好願望。

但李郃卻認為,雖不能使天下人做到兼愛、互利,但可以在少梁內部施行這一點。

在下方的詮註中,李郃解釋了‘使少梁兼愛、互利’的必要性與施行的具體方式,嚴謹的態度讓東梁君隱隱感覺有點好笑——這小子可知道他還不是少梁的相邦?

當然,對於這一點,東梁君也是認可的,畢竟他少梁地少、民寡,倘若國內再不團結,那就只有覆一途。

讓他感興趣的是李郃在之後所提出了八字方針:愛民親民、公平公正。

在下方的詮註中,李郃再次引用了儒家那‘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的名言,但卻做了修改,將‘臣’改成了‘臣民’,但道理是一樣的,新奇的在於李郃在愛民的基礎上又提出了‘親民’,主張國君與大夫多與國民接觸,一方面籠絡民心,一方面也便於用墨家提出的‘三表法’來驗證政令的可行性。

這讓東梁君忽然想到了此前李郃提議讓梁姬出面懇求國人助她抵抗秦軍的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隨後李郃對‘公平公正’的詮註,也讓東梁君感到耳目一新。

李郃指出,公平不等於公正,公正不等於公平,他還特地舉了個例子:甲淫辱乙母,乙憤而殺甲,後依法判處乙死刑,問是否公平公正?

東梁君也被問住了。

按照‘殺人抵命’的法制原則,判乙死刑是沒有爭議的,但偏偏死者又淫辱乙母在前……

不得不說,就連當今的法家在也糾結這方面的問題,東梁君自然也難以做出回答,乾脆就直接看李郃的解釋。

然而李郃並沒有給出答案,只是提出了一個觀點:法治公平,有時應對社會公正做出退讓與妥協。

東梁君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看民意!

不得不說,這個觀點讓他感到十分新奇。

像這類有爭議的案件,其實法家與儒家都會刀下留情,只不過法家往往難以自圓其說,可能最後判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而儒家則大多從孝道入手給予特赦,然而李郃卻提出了一個社會公正,這是東梁君聞所未聞的。

有這個新奇的觀點打底,東梁君對這部《墨治法》逐漸產生了興趣,隨後他又被‘尚賢’這一塊被驚到了。

前文說過,墨家學說主張的‘尚賢’,其實就是希望各國君主與官員、權貴像曾經的聖人那樣無私地照顧百姓,不應將治理國家、治理百姓視為權力,而是應該視為職責與義務。

但迫於各國的抵制,連墨家也不敢明說,可這個李郃倒好,他乾脆將這件事給挑明了,明確用‘職責與義務’取代‘權力’,甚至對官員的定位也做了一番闡述:治國教民。

“官不治民,那誰來治?”

小聲嘀咕了一句,東梁君就從這部法的前文得出了答案:法來治!

“以民為本、依法治國……”

他喃喃自語。

平心而論,他對儒家提倡的‘以民為本’、法家提倡的‘依法治國’都不陌生,甚至天下各國都在摸索將儒家的‘禮治’與法家的‘法治’相結合,但說真的,儒家所謂的‘禮治’只是一個空洞的理論,根本沒有理論,而儒家所謂‘以民為本’,也跟墨家的‘兼愛’一樣,都只是對各國的一種美好期望。

可如今,一個尚未弱冠、從未治理過國家的年輕人,卻真正將‘以民為本’貫徹到了新法中——連法治公平在必要時都要為社會公正讓步,為民意讓步,這還不叫以民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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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對比‘兼愛’,李郃所主張的‘尚賢’,給東梁君帶來了更大的衝擊。

畢竟一直以來,國君、權貴,皆象徵著權力與榮耀,但李郃卻較墨家學說更為激進,認為是一種責任,對國家的責任,對百姓的責任,哪怕是東梁君,一時半會也有點難以消化。

忽然間,他聯想到了當初榭亭之議時,李郃曾強硬地對梁姬說出‘若死便葬於少梁’那句話。

當時他氣得恨不得宰了這小子,可如今細細琢磨他才逐漸意識到,他們這些人所說的‘國’,與那小子所說的‘國’,可能並不是同一種存在。

那小子所說的‘國’,或許是比君主還要重要的,是在他看來不惜要全體君臣、國民去誓死捍衛的。

是故那小子為了捍衛少梁,會迫使梁姬做出‘若死便葬於少梁’的決心,而其自身,也不惜冒九死一生之險,率奇兵在冰天雪地中長奔五百餘裡,赴秦國國都俘虜秦王。

這樣一想,東梁君忽然能理解那小子為何能與墨家鉅子一見如故了——因為那兩人其實是一類人,都有著異於常人、異於世俗的志向與抱負。

“哼,倒也不壞……”

輕哼一聲,東梁繼續往下看。

繼‘尚賢’之後,便是‘尚同’,這一點較墨家的‘尚同’大致相同,通俗點說就是下位者逐層服從上位者,使促成‘一同天下之議’。

這是墨家學說中少有的、比較貼近君主統治的主張,遺憾的是墨家還‘作繭自縛’般給君主、天子套上了一層‘是否合乎天下之義’的枷鎖,在集權的同時又限制了君權。

當然,這對於少梁基本沒什麼害處,畢竟少梁也沒有能力去做什麼‘不義’之事。

至於限制了君主的權力,他視若女兒一般的梁姬還年幼,本來就不管事,至於日後……或許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想到這裡,東梁君不禁又想到了前一陣子在少梁宮的那場會議。

當時那個無禮的小子,居然越過他懇請梁姬允諾將墨家學說奉為他少梁的國學之首,而讓他不是滋味的是,他如若女兒一般細心撫養長大的梁姬,居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那小子。

再想到前兩日梁姬還將他少梁的國號賜予那小子做字,東梁君就愈發不是滋味,一股彷彿逐漸不被女兒依靠與親近的危機感猶然而生。

“哼!”

冷哼一聲,東梁板著臉繼續往下看。

接下來的‘法治’沒什麼好說,就是主張依法治國,不同的是,其他國家遵循的是法家、儒家學說,唯獨他少梁遵循墨家學說。

法治之後,便是‘教育’,簡單地說就是李郃主張在他少梁國內推廣教育,並將教育劃為國民應享有的一項權益。

對此李郃的詮註是,人無生而知之者,教育可以擴充他將來的少梁人才儲備。

東梁君當然也不會否決這一條,只是很驚訝於李郃提出的教育,居然是針對所有國民的……難道在田地耕種的農夫也需要掌握知識麼?

但李郃卻用隨後的詮註與舉例讓他明白,即使是農夫也需要掌握知識,否則連畝尺都看不懂,如何更高效率地耕種?

而最後一點,便是‘強技’。

在‘強技’這塊中,李郃主張提高工匠的地位,並大力發展技術。

他拿墨家弟子在東梁之戰期間打造的鉤拒、弩具、盾車等物舉例,指出更高的技術既可以用於打造更精良的武器裝備來強化軍隊,也可以用於改善少梁的水利與耕種之法。

對此東梁君也表示認同。

他少梁如今唯二的優勢,一個是國內團結,另一個則是墨家的鼎力支持,雖說人定勝天,但大多時候,人力終歸還是有窮盡的,比如這次與秦國的戰爭,若非李郃率領奇兵冒險,他少梁十幾萬軍民就算再團結,最終也只會被嬴虔二十萬秦軍逼到糧盡的地步。

倘若當時他少梁有更精良的武器裝備,比如擁有像韓國那樣的勁弩,他少梁也不至於將生的希望託付於一小撮人九死一生的冒險上。

“呼……”

總算是看完了前篇的東梁君,長長吐了口氣。

原本只打算隨便瞟兩眼,挑幾處漏洞就將這部《墨治法》打發回去的他,最後用整整半個時辰仔細觀閱了前篇。

總得來說,他對《墨治法》的前篇也是比較認可的,但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李郃針對他少梁下一階段建設與發展的具體章程與法令。

隨即他就看到了三個字:舉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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