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養大車最幸福的時代。

也是大車司機職業生涯最高光的一段時間。

車上是準備了一些乾糧,但像是馬建平這種長跑幾個熟悉線路的老司機,根本不會讓自己在車上去應付了事的對付一口吃飯。

浮動個兩三個小時不是事,也得到國道旁相熟或是好吃的小店,正兒八經的炒兩個菜。

運費高,賺得多。

魏濤主動結算晚飯錢,幾十塊錢不多,馬建平也沒有糾結來回推讓,吃過飯,泡了一大瓶子的濃茶,啟動車子,以遠離落日的方向,行駛在公路上,一路向著東北方向行進。

魏濤沒有去後面鋪位睡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直跟馬建平聊天,多數時候他會選擇去問,幾個小時下來,很多他根本不懂的運輸行當裡的彎彎繞,透過馬建平的口,粗淺的瞭解了一些。

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聊起來馬建平也沒有藏著掖著,涉及到一些行業內幕的,魏濤問了他也不會說。

開車過程中有個人陪著聊天,不容易犯困,尤其是晚上,不至於打瞌睡不至於走神。

儘管魏濤說著累了咱就找個地方休息,馬建平都是呵呵一笑,不急,不急,多開一會兒,一會兒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一支接一支的抽菸,一大瓶子的濃茶喝光,凌晨兩點多,馬建平將車子開下了國道,幾公裡之後,拐進了一個巨大的場院,這裡面停著很多輛大車,儘管是這個時間,當車子開進來之後,還是從聯排的平房內,走出了人。

“老馬,老規矩唄?”

馬建平順著車燈看了看周遭:“我把車停個背陰的地方,明天下午走。”

“那邊。”

魏濤是腰酸背痛,昨晚忙乎了一晚,今天又裝了半天的車,下午和這一晚,儘管沒累到,可在車裡坐著,身體舒展不開,那滋味也不好受,想著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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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

聯排的平房一間間,都是單獨的房間,儘管沒什麼裝修,但都有一個單獨的簡陋浴室衛生間,能在屋裡上廁所,能沖澡,還有空調。

屋內那表明了身份的小粉燈,魏濤算是知道馬建平為什麼開到凌晨也要到這裡休息了。

他這邊剛坐下,房門就被敲響。

呃,算了,有衛寧比著呢,差距太大,我睡覺。

………………

這一覺,魏濤睡的並不踏實,日上三竿了,周遭並不算太好的隔音,還有著各種承轉啟合的音符飄散。好在他實在很睏倦,做好了在車裡顛簸中入睡的準備,現在有個房間,能舒展開全身的休息,隔音差點並不算太大的問題。

醒了,也不起,別看是農家樂形式的小粉燈,屋內也很簡陋,但這基礎衛生條件,卻是不錯的,床單被褥枕頭,很乾淨,出門在外不去講究太多的,都能夠接受。

渾渾噩噩,半睡半醒,最後起來的時候已經十二點,衝了一個澡,這樣的天氣空調房睡覺,起來後衝個澡,換身衣服,還是很舒服的。

帶的兩個T恤,這幾天洗了幾回,褲子則沒辦法講究那麼多了,一條穿到‘油漬麻花’換另一條,結果另一條也這模樣,那就只能再穿回第一條。

腳下的布鞋脫了,幾塊錢買一雙拖鞋,光著腳髒一些但不會熱也不會捂出臭腳,隨便路邊哪有個加水休息的地方,衝個腳洗個臉擦拭一下身體。

價格不貴,兩個人住,一個人點亮粉燈,外加一頓一葷一素一湯的飯食,四百二十塊。

魏濤依舊是主動掏錢,這一次馬建平客套了:“哎呀兄弟,這種事沒有給買單的……”

魏濤哼哈嗯是的含湖了過去,對方一看這是真心實意的,也不多說什麼了,路上聊天時,一些更有用的料,從他的嘴裡道出來,背朝著落日餘暉,一路開到了午夜。

“前面過山區了,我直接高速,過了天下第一關再走底道。”

馬建平表現出了東北老爺們的愛裝‘豪爽’,差的是錢嗎?差的是懂事尊重,既然小兄弟這麼懂事,我也不差錢,不就是高速費嗎?無所謂點事。

上了高速,速度提升起來,馬建平是一路開進了東北,天都亮了下高速,累到捂著腰連續拉抻,好在這一夜魏濤也沒閤眼,跟他聊天扯澹侃大山,後半夜多是一些‘葷’的,兩個大老爺們交流運動經驗,有點尷尬,但在這特殊環境下,長途開車,睏乏倦意如浪潮的湧過來,魏濤既是擔心安全,又不太願意多次開口讓對方停下來,只能是聊天,聊讓人興奮的話題。

他也看出來了,這馬建平確實擅長開夜車,黑白顛倒夏天不遭罪,生物鐘錯亂也值得。

“馬哥,找個地方,整點葷腥的,羊湯餡餅再來一斤羊排,咋樣?”

“讓你說的,我都饞了。”

吃不是關鍵,兩人找個路邊休息的小旅館,房間條件差多了,不過價格便宜,三十塊錢一個人。

臭腳丫子汗餿味,打呼嚕放屁磨牙。

真心不是差錢,是這公路旁條件只能如此,開著貨運的大車,城市肯定不適合進入,一些鄉鎮車子停放也麻煩,像是這種裝載水果或是蔬菜食物的車子,更不敢隨意停在一些鎮子的路旁,任何一點意外的發生,都是車主和貨主承擔不起的。

預設,都是在高速、國道、省道休息,下車,一定是去路邊那種有著大院子或是寬敞地方,飯店和旅館功能重疊,都能幫著看一下車子,這才是司機們所需要的。旅館的條件再差,也肯定比車裡強,至於別的,不差錢歸不差錢,不窮講究,該享受我花錢樂意,該吃苦我也扛得住。

在車上抽菸,汗餿味和煙味混雜之後,連續在車上窩著,早就沒有什麼好聞的味道了,旅館內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老司機都有這本事,倒頭就睡,洗漱都可以放在醒過來之後。

魏濤還是去公共的浴室沖洗了一下,水也不熱,溫突突的勉強不涼。

浴室跟衛生間連通,那股子刺鼻的味道伴隨著夏天悶熱撲鼻而來,他也僅僅是快速的沖洗了一下身上的汗漬,也不求乾淨了,整體舒服就好。

褲子重新穿上,想想又將T恤穿上,回到床上躺下,這裡的床品衛生條件,他可不想脫了衣服去睡,白床單上有焦黃的印記,忍是可以捏著鼻子忍的,但在有選擇條件下,他寧可穿著自己汗味煙味混雜略潮溼的衣服去睡,也不讓身體跟這被褥直接接觸。

躺下沾到枕頭之前,還會想很多,真沾到枕頭了,這屋內那些味道和聲音,很快就不存在了,比起幹活兒,在狹小空間內這麼熬著,其實更累。

幾個小時,睡眠補充的精力讓魏濤沒有那麼疲乏了,耳邊響起了呼嚕聲,略微清醒之後,鼻間聞到的臭腳丫子味道,讓他瞬間清醒,一刻也不想在這房間停留,起來後看到馬建平還在打呼嚕,再次進入浴室衝了個澡,沒有衣服了,也不穿了,光著上身,套上牛仔褲,那叫一個油光鋥亮,腳下一雙拖鞋,借了一個盆,剛準備將兩個T恤洗一下,馬建平打著哈欠,一臉暗黃色,擦拭著眼角的眼屎,走出來攔住了他:“別洗了,陰天了,不睡了,直接走,爭取半夜給你幹到地方。”

所謂投桃報李,既是人情世故。

一人一瓶飲料,一人一個雪糕,魏濤又在這小旅館的前臺買了一些零食,煙還夠,再能抽,這也才兩天時間,衛勇扔了一條在車上。

離家越近,魏濤越精神,晚上經過一個小鎮,停車在路旁,兩人吃了一頓烤肉,吃得飽飽的,魏濤又到旁邊的食雜店買了幾瓶紅牛,幾百公裡的路程,在午夜時分,車子開進了水果批發市場。

一路上沒有出現事故,車子沒有出現問題,謝天謝地。安全落地,時間剛好。

晚上九點,魏濤便開始打電話,劉大龍人不在,劉磊給安排裝卸工。

“兄弟,別著急,我車停這,車裡睡覺,你們慢慢卸,不著急,我明早再走。”

一路上,吃喝玩,一千多塊錢的花銷也不是白花,一直說著東北老鄉互相幫助有事說話的馬建平,雖說那胖頭魚的腦袋和滿臉的橫肉看起來不像是辦敞亮事的人,真做的,一點不差。

祝喜春和仇博看到接近三天沒刮鬍子渾身邋遢味道刺鼻的魏濤,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退股之後離開,兩人一直都心存愧疚,卻沒想到魏濤回來第一件事給他們打電話,有剛採摘下來的妃子笑荔枝,過來管夠。

見面,兩人虛握拳頭,苦笑中帶著被魏濤眼神攔回去的歉意話語,選擇輕輕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或許,我們應該長大了,不然連哥們義氣都難以隨著自己心意的保全,這滋味,真他麼的難受。

周興蓮是關錦月陪著來的,看著魏濤鬍子拉碴渾身刺鼻味道的樣子,那叫一個心疼,很想拉著兒子說,幹嘛呢這是,咱家不是賺錢了嗎?至於這麼拼嗎?

關錦月將魏濤囑咐帶過來的揹包遞給了他,看著他眼中的紅血色,離得近了也看到了那張熬磨精力才會出現的蠟黃臉頰。不用聽到他親口說,腦海中可以浮現出相應的畫面,一個人去南方,然後接近三千公里跟車回來,路上的辛苦是表面可見的,裝車之前是怎麼做成這單生意的辛苦,苦辣酸甜其中滋味,又有誰知道呢。

耳邊傳來拆箱後大家品嚐後的驚訝和讚許聲音,這聲音,聽在關錦月的耳中,就是光環,給魏濤身上增加的光環。

此時此刻,關錦月覺得,不管這世界有多少偉大的英雄或是平凡的英雄,在這個家裡面,他才是英雄,背負著一切前行的英雄。

“十九歲的他,十八歲的我,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強大和優秀。我沒崇拜過任何人,卻沒想到,今天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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