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騎兵說走就走,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盡頭。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徐應偉還是派了一個步兵營外加一個山地炮營守在八裡橋北,然後命令其餘各部打掃戰場。

崇禎則第一時間來到了中軍本陣的傷兵營地。

大戰結束之後第一時間探視傷兵,這是慣例。

這絕不是形式主義,而是對傷員的重視肯定。

看到崇禎,負傷的新軍將士和國子生都很激動。

有個受了重傷的新軍傷員掙扎著想要起身,結果不小心牽動傷勢又摔回到擔架上,崇禎便趕緊趨前一步在傷兵擔架前蹲下來。

“不要動。”崇禎道,“安心養傷。”

傷兵卻慘然一笑說道:“萬歲爺,小人是不成了。”

崇禎目光掃向身邊站著的醫科生,醫科生神情闇然的搖了搖頭。

崇禎輕嘆一聲,目光轉回到傷員,輕聲的問道:“於阿狗,你可有什麼未了心願?”

大明的新軍將士都有一塊身份牌,於阿狗的身份牌就掛在他的脖子上,正面就寫著於阿狗三個楷體字,籍貫是松江府華亭縣。

“萬歲爺,小人聽說滅了建奴後會建北直鎮臺?”於阿狗艱難的問道。

“明白了。”崇禎瞬間明白了於阿狗的言外之意,“對,會建北直鎮臺。”

然後不等於阿狗再次說話,崇禎緊接著說道:“參與八裡橋之戰的這8個步兵鎮,將會全部自動轉為北直鎮臺的鎮兵,包括陣亡的將士,他的所有的權益也將由其長子繼承,如若是沒有子嗣的,則擇其一從子繼承之。”

“如此小人便放心了。”於阿狗長舒了一口氣。

隨即於阿狗眼中神采散去,崇禎再伸手去探其鼻息時,已然沓無聲息,敢情他吊著這一口氣就是為了問清楚這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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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心願已了,便可以放心離世。

崇禎伸手輕輕撫過於阿狗的臉頰,於阿狗便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崇禎又將於阿狗的身份木牌摘下,遞給徐應偉,又把剛才對於阿狗說過的話對著所有的傷兵重新說了一遍。

所有的傷兵頓時三呼萬歲。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獎勵了。

每人有25畝恩賞田,還不用納稅。

從傷兵營出來,崇禎又問江天一:“國子生陣亡了多少?”

“兩百零九個。”江天一心痛的道,“還有兩百多個重傷,有些國子生就算能治好傷也是沒有辦法再從軍了。”

“兩百零九個?!”

崇禎的聲音不由拔高八度。

這些國子生的犧牲屬讓令人惋惜。

話又說回來了,崇禎也沒想到這些國子生會鋌身而出。

當時的情況其實遠未到需要這些國子生仗義死節之時。

但是無論如何,兩百零九個國子生已經為國捐軀卻是不爭的事實,還有不少國子生身負重傷甚至落下殘疾。

陣亡的需要厚加撫卹。

牌位需要進入英烈祠。

重傷致殘的也需要安頓好。

崇禎當即回頭對王家彥說:“王卿,朕跟你商量個事情。”

“聖上言重了。”王家彥連忙說道,“有什麼事吩咐即可。”

“關於北京國子監的事情,還是得跟你這個國子監祭酒商量一二。”崇禎道,“朕打算讓此戰中重傷致殘的國子生到北京國子監擔任教習,你可願意?”

“臣求之不得。”王家彥聞言大喜,“有如此深明大義之士子為教習,定然可以教出同樣深明大義之國子生,此乃好事,臣又豈有不允之理。”

“就此說定了。”崇禎說道,“待他們傷愈便去國子監就任。”

兩人說話之間,完成監視任務的薛宗周正好回到中軍本陣,薛宗周是僅有幾個沒負傷的國子生之一,襴衫上的血跡都還沒有幹。

“過來。”崇禎招手示意薛宗周過來。

“朕記得你與王如今都是傅山的同鄉,對吧?”

薛宗周敬過禮,答道:“聖上,學生與如今兄皆是傅掌院同鄉。”

說到王如今,崇禎又一聲嘆息,問道:“王如今等陣亡學生的遺骸何在?”

江天一當即帶著崇禎來到傷兵營後面,一副慘烈的景象便立刻呈現在崇禎面前,兩百多具身穿襴衫的士子遺骸整齊的呈現在面前,畫面還是十分震撼的。

尤其是不少士子的遺骸還是縫起來的,比如王如今,就是兩截重新縫好。

“朕心疼啊。”崇禎闇然說道,“多好的學生吶,年輕熱血又有一身本事,卻匆匆凋零在了八裡橋戰場上。”

江天一嘴唇囁嚅了下,最終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只有薛宗周昂然說道:“聖上,我輩士子讀書就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今日能為漢家衣冠而戰,能為儒家宗廟而戰,能為大明之江山社稷而戰,縱然是戰死沙場,也是得其所哉,如今兄等泉下有知,也會對聖上說此生無憾矣。”

這話就只有薛宗周說,換成江天一都沒資格說這話。

崇禎點點頭,又下旨將陣亡國子生與新軍將士火化。

探視完傷兵以及陣亡的國子生,崇禎又回到了中軍。

剛坐下來還沒喘口氣,高起潛又顛顛的跑過來報告:“萬歲爺,鄭給諫回來了,他還抓回來一位萬歲爺的故人。”

“朕的故人?”崇禎皺眉問道,“誰呀?”

“洪承疇。”高起潛嘿嘿的笑道,“算不算萬歲爺的故人?”

“洪承疇呀?還真算是朕的故人。”此時的崇禎已經不是原版的崇禎,所以對於洪承疇也沒有了原版的刻骨恨意。

但不管怎樣,這都是個千古貳臣。

說話間,鄭森已經押著洪承疇來到崇禎跟前。

看到洪承疇的狼狽樣,徐應偉、江天一等士子想笑卻又不敢笑,憋得很是辛苦,但是那些小太監就沒有什麼顧忌,對著洪承疇官袍還有臉上的字指指點點,一邊竊竊私語,聲量正好可以傳到洪承疇的耳朵。

洪承疇羞得幾乎鑽進地縫裡去。

諸多複雜情緒摻合在一起,洪承疇索性閉上眼。

鄭森則是啪的挺直身板向著崇禎敬了一記軍禮:“聖上,臣在返回的路上伏擊了建奴的一隊巴牙喇,還順手捉住了洪承疇。”

崇禎只瞪了鄭森一眼,心說你小子可真會整活。

只不過,能抓到洪承疇這貳臣,也算大功一件。

目光再轉向洪承疇時,崇禎的臉色已經板下來:“洪承疇,當初你歸降建奴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洪承疇長嘆一聲說道:“啟奏聖上,罪臣無話可說,也無臉替自己辯解,只求聖上給罪臣一個痛快。”

“呵呵,你這算是為替建奴守節麼?”崇禎冷笑道。

“非也。”洪承疇嘆道,“身為貳臣,哪還有什麼節操可言?罪臣之求死,不過是再無顏面苟活於世。”

“想死?想死可也沒有那麼的容易。”崇禎冷然說道,“朕更不可能給你痛快,對於像你這樣的貳臣,會有專門的衙門進行審理,給你們定什麼罪處什麼刑,該斬首斬首,該流放流行,該判勞役判勞役,一切交有司發落。”

洪承疇再次長嘆,就是想當個特殊的囚範也不可得呀。

“押下去。”崇禎揮手示意禁衛軍將洪承疇押下去看好。

這個時候,追擊的各個步兵鎮已經陸續回到八裡橋大營。

跟著出擊的步兵鎮一起返回大營的,還有一隊隊的戰俘。

戰俘中的大多數是練勇,其次是八旗漢軍,再次是綠營,最少的是八旗滿洲,被活捉的真奴人數不多,兩黃旗還有兩白旗就不用說了,兩紅旗和兩藍旗的真奴也是不多,不過這並不是因為真奴頑固不肯投降。

兩黃旗兩白旗是真頑固,幾乎戰至最後一卒。

但是兩紅旗兩藍旗不是,這四個旗還是有不少真奴跪地乞降了。

然而,新軍將士都已經殺紅了眼,尤其是中軍本陣的新軍將士,只要是看到留著金錢鼠尾又不會說官話的,直接就捅成篩子,見人就殺。

所以活捉的真奴數量很少,連一萬個都不到。

但是參加此戰的八旗滿洲,足足有九萬多個。

剩下的八萬多個不是戰死,就是讓新軍給捅死。

還有,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俘虜還沒有押回來。

不出意外的話,騎兵鎮要到傍晚時分才能夠回來。

至於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要想全殲肯定是做不到。

騎兵畢竟不同於步兵,跑得快,四散潰逃的話要想全部抓住就尤其困難,所以要全殲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殲滅其中的半數應該沒問題。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時分,便陸續有小隊騎兵押解著一隊隊的戰俘回來,這些戰俘或者百來個,或者幾百個,都被麻繩捆成一長串,就像是成串的螞蚱,十分狼狽。

除了戰俘,騎兵鎮還帶回來大量的戰馬,少則數十,多則有成百上千匹。

與此同時,收集起來的建奴兵器也已經堆積成小山,燧發槍、紅夷大炮、佛郎機炮、駱駝迴旋炮等等,此外還大量的糧草輜重,動輒數以萬計。

此役之後,建奴的滅亡已經進入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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