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書房外電閃雷鳴,建康初夏的暴雨來得又急又大。外面雨滴的聲音震耳欲聾,像是有鼓手在敲擊一般,令人心煩意亂。

書房裡,劉益守看著出落得大方得體,又亭亭玉立的元仲華,微笑感慨道:“當年見你的時候才這麼高,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啊。”

“以後妾身要叫吳王叫阿郎了。”

元仲華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

劉益守輕輕握住她的手,微微點頭示意,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

他想起來,前世史書上好像說高澄不太喜歡元仲華這位原配,差點將其廢了。不過如今看元仲華的模樣,雖然不如李祖猗那麼嬌媚,但也是很端莊秀美的可人兒。

老色鈹高澄不喜歡她的原因大概只有一個:

太正經了,房事的時候不太會玩!要不然以元仲華的相貌,好色的高澄斷然沒有廢掉她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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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性子,不會輕薄於你,先在府裡住下吧。”

劉益守拍了拍元仲華的小手說道。

“謝謝阿郎……真的可以麼?”

元仲華一時間真情流露,又有些遲疑的問道。

有些傳聞也不是什麼秘密,劉益守的風流韻事在貴族圈子裡也挺出名的,要是她入府了卻不被接受,家裡那邊沒法交代。

老實說,元仲華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來。

被家人送到劉益守這裡,元仲華心中肯定是有想法的。雖然認命了,卻也沒想過要這麼快就到床上去玩。

每個女人的性格都不同,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如李祖猗那樣放得開又會玩的。元仲華就是個很保守與內斂的女人。

“嗯,我看著你長大的。如果可以,我情願入府的那個人不是你。只是正如這件事你說了不算一樣,我若是拒絕,則是會把你逼死,這些事情,你自幼讀書,應該能明白的吧?”

劉益守看著元仲華稚嫩的面龐說道。

老實說,這一位真的太年輕了。第一次見元仲華的時候才五歲,如今也才十六歲不到。元氏的人就這樣把她給賣了,說殘酷也是真殘酷。

“謝謝阿郎……”元仲華有點感動,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知道,不管自己願不願意,跟劉益守遲早都會把那些羞於開口的事情全都做完的。

一如風言風語到處飄的李祖猗。

劉益守讓源士康將元仲華安置好以後,他這才拿起壓在桉頭鎮紙下面的那封信,心中猶疑不定。

這封信來自一個意料不到的人,上面說的事情,也非常駭人聽聞。

“賀拔嶽……要死了麼?”

劉益守喃喃自語道,用食指敲擊著桌桉,心中反覆權衡利弊。

韋孝寬在信中說,武川舊部已經拋棄了賀拔嶽,因為府兵改制嚴重侵犯了那些人的利益,關中大變在即。

雖然最終結果還不知道,但是要麼武川舊部殺賀拔嶽,另立首腦;要麼賀拔嶽平息叛亂,殺李虎、侯莫陳順兄弟、寇洛等人。這一點不需要懷疑。

無論誰勝誰負,關中都會再次陷入分裂與割據,難以成為一個獨立的勢力。作為關隴本地大戶,韋孝寬對此非常痛心,也不願意看到家鄉生靈塗炭,戰亂不息。

如今他鎮守武關,離南陽遲尺之遙,所以希望劉益守可以帶雄兵入關中平息戰亂。

他和韋氏一族的人,將會開放武關引王師入關中,並以為前驅帶路,效犬馬之勞。

這次的表態來得非常突兀,之前沒有任何徵兆,雙方也沒有任何交情!

再加上韋孝寬這廝一向都是詭計多端,善於用間,套路極多。劉益守可不敢小看了這一位。

所以接到信已經兩三天了,他都沒有明確的指示,甚至連王偉等人都沒有告知,心中一直在權衡利弊。

關中那邊的情報,一直都不多。只是之前從武關那邊來的逃戶,透露出了很多劉益守不知道的訊息。

比如說府兵改制弊端很多,嚴重損害了武川老兄弟們的利益,打散了他們的部曲,武川勢力暗地裡抵制府兵改制等等。

對於執行府兵改制的韋孝寬與蘇綽等人,應該對此是心知肚明的。

劉益守直覺上就認為韋孝寬這一次應該不是詐降。

原因很簡單:聽聞韋孝寬在關中混得並不得意,似乎還被賀拔嶽下獄過一次。

這樣一個人,用自己的名譽來詐降,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呢?

坑掉梁國一支兵馬而已,根本不會從根本上動搖國家之間的力量對比。

而且,這樣做好處都是賀拔嶽的,負面影響都是韋孝寬自己的……世上有那麼好的人麼?

冷靜下來想想,劉益守就感覺不太可能有詐。

十有八九,關中是真的出了大事,或者說要出大事了。

而沒有參與到這些事裡面的所謂“中立派”,類似韋孝寬這樣的,擔心被相鬥的兩方所波及,不得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他們也害怕事後被清算啊!

如果這樣想的話,那麼事實就已經很清楚了。

賀拔嶽與李虎等人反目,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關中大亂是一定的。甚至高歡、爾朱榮什麼的,也很有可能入關中分一杯羹。

那時候,關中就會進入後秦滅亡,北魏崛起時的狀況。

一個詞概括:人人自危!

韋孝寬這樣的關隴豪右要怎麼選?他們能怎麼選?

內鬥結束後,無論賀拔嶽還是李虎他們,都會元氣大傷!關隴本地的實力派,無論跟著誰,都是落不到好的!

“也是時候了。”

劉益守微微嘆息,自言自語說道,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在他的預想中,蜀地的問題是最好解決的,蕭紀並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只要朝廷不將其徹底清算,那麼失去劍閣屏障的蜀地,沒有多少抵抗的意志,朝廷可以在五年之內逐步收回蜀地的控制權。

接下來是無險可守的河北,以及與河北毗鄰的幷州,這將是決戰的戰場,劉益守將會舉國之力殲滅高歡,掃平河北勢力!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最少要耗費十年時間!

那時候也可以把登基稱帝的事情辦一下,然後在洛陽營建新都城,將新帝國的新征程拉開序幕。

然而,很多時候,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誰也沒料到,最不應該出亂子,最應該保持穩定的關中,居然最先出了問題!

“將王偉、楊忠、陳元康他們叫到書房議事,就現在。”

劉益守對門口值守的源士康下令道,一點也不顧忌這潑天大雨。

……

賀拔嶽得勝而歸,幹淨利落的消滅了苻安壽的叛軍,可謂是威震關中。他帶著麾下一千人回到長安後,受到了李虎與侯莫陳順等人的熱烈歡迎。此情此景,就像當初他們在爾朱榮麾下打了勝仗一般。

一進長安,賀拔嶽回府以後就讓跟隨自己進城的這千餘兵馬原地解散,各回各家。這些人早已在長安各處安家,便於部隊集結。

至於賞賜,那自然是沒有的。苻安壽這些人,不過是些流民,都是那種混不下去,要到別處討飯的叫花子。打敗了這些人,也撈不到什麼油水。

而武都郡被苻安壽重創,各處都要花錢,恢復生產更是刻不容緩,朝廷哪裡有多餘的錢糧犒賞三軍?

賀拔嶽也想拿錢出來打賞,只是他沒有錢,也變不出錢來。既然沒錢,那就只能將府兵解散回家,讓那些小地主老爺們也管理管理自家的田地作為補償,不強迫他們參與接下來的訓練。

也就只能這樣了唄。

韋孝寬與蘇綽所說的關中解困不在自身,而在於打出關中的觀點,賀拔嶽是沒有意見的。

問題不在於想法,而在於實現想法的能力與時機。

當天夜裡,賀拔嶽與賀拔勝兄弟二人在丞相府內對飲,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許多往事。

“如今物是人非,只有成興等人(達奚武表字)與我們齊心,其餘武川老兄弟,都各懷心事。今日城門外與他們相見,我內心竟然有一絲生疏與畏懼。”

賀拔嶽忍不住嘆息說道。

“當年舊事,不提也罷,人各有志而已。”

賀拔勝嘆息道,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

李虎、侯莫陳順兄弟等人,確實是“變了心”,但賀拔嶽真的對那些人推心置腹,恩寵有加麼?

怕也不見得吧。

不是武川老兄弟,也可以對賀拔嶽以誠相待;是武川老兄弟,也可以跟他兵戎相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是利益與情感的混合體。

如果說誰一定要對誰忠心,那就跟刻舟求劍一般,沉浸在過往的時間裡無法自拔而已。

外部情況變了,人們的關係就變了,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就這麼簡單。

自府兵改制以後,賀拔嶽就明白,他已經走到了曾經那些老兄弟們的對面,這條路只能走到頭,走到“家國一體”,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武川鎮與高歡所在的懷朔鎮,大部分風土民情都是一樣的。賀拔嶽麾下有一幫兄弟,那些兄弟下面還有各自的一幫兄弟,大家都要往上爬,都想過更好的日子。

沒有誰天生就要服從於誰。有能力你就上來,沒有能力你就下來,侵害大家的利益,就要把你搞死,很直白的邏輯。

一個領袖能帶領自己和自己手下一幫兄弟前進,那他就是個說話管用的好大哥。如果不是,那就要考慮換個大哥。

這便是武川鎮這樣的北魏邊鎮所奉行的樸素道理。

賀拔嶽一方面不能帶領武川老兄弟們開疆拓土,另外一方面,還在不斷透過府兵改制,收攏這些老兄弟們手上的兵權。

有人不滿,再正常不過了。

賀拔嶽不是不明白這些,但他認為:自己依舊是那些武川老兄弟們的最佳選擇,也沒有人可以有崇高威望與深沉手腕替代自己。

只要關中沒有劉益守這樣的妖孽在,誰能把他賀拔嶽怎麼樣呢?他下來了,誰還能上去鎮得住場子?

家國天下,換了任何人,都會把那些武川老兄弟們手裡的兵權收回來的!賀拔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府兵改制,絕對是有利於國家的。

“阿嶽,府兵改制,是不是可以稍微緩緩?我看李虎他們,似乎頗有怨言的樣子。”

賀拔勝有些不確定的詢問道,給賀拔嶽倒了一杯酒。他有些擔心李虎等人會掀桌子。賀拔勝覺得,賀拔嶽的思維中有個很要命的盲區,現在正好有機會,不得不說一下了。

“李虎他們還能怎麼樣?他們能帶領關中諸部麼?別人服他們嗎?我這次打了勝仗,哪個不服我?”

賀拔嶽將杯中濁酒一飲而盡,眯著眼睛問道。

一方面,武川鎮的老兄弟們感覺賀拔嶽不夠意思,不能帶著他們吃香喝辣,還反過來要收他們的兵權。

另外一方面,賀拔嶽反倒覺得這些武川鎮的老兄弟們已經成為了政權裡的毒瘤!他們這些人,才是府兵改制的阻礙,還一個勁的認為他賀拔嶽沒了那些人幫忙就混不下去了!

“這次其實派個人去收拾苻安壽就行了,但我親自帶兵就是想讓李虎他們明白,沒有他們,我賀拔嶽一樣能擺平那些叛軍,不是離開他們就玩不轉了!”

賀拔嶽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桉低吼道,雙目赤紅。

那些武川老兄弟們的心思,他不是沒有察覺。

只是,憑那些人也配麼?

“要是劉益守在關中,我啥也不說,直接讓賢,讓他主持關中的政務軍務。可是李虎他們……也配麼?他們配取我而代之麼?就憑他們?”

賀拔嶽越說越激動,一個勁的拍桌子。

武川的那些老兄弟們,說實話,政治眼光與政治手腕確實不咋地。當初在洛陽的時候,都是給劉益守跑腿打雜的。能從洛陽全身而退,都是劉益守在背後出謀劃策。

李虎這些人,他們能頂什麼用?

難道當年被劉益守呼來喝去一段時間,就以為繼承對方的智謀了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人什麼德行賀拔嶽看得一清二楚。

“阿嶽,你醉了。李虎他們雖然不可能取代你,但是他們也可以破罐子破摔啊。你怎麼可以如此小瞧他們呢?”

賀拔勝嘆息說道,賀拔嶽總是能看清前面的路,卻察覺不到身邊的危險。很多人搞成事情確實是不太行,但把事情搞壞的本事卻是一流的!

李虎與侯莫陳順兄弟等人固然沒有在關中自立的本錢與威望,但不服從他賀拔嶽的調配,這樣的本事還是有的,甚至還可能……幹出某些極端的事情!

正當賀拔嶽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書房大門被親兵推開,他肩膀上還中了一支箭!

“主公,李虎他們兵變,已經派兵圍住了丞相府,啊……”

他被人從身後一刀砍翻在地,賀拔嶽一臉驚愕的看著一身鐵鎧,殺氣騰騰的侯莫陳順,不敢相信他會帶著親信兵馬殺到自己府上。

“將賀拔嶽與賀拔勝這兩個逆賊拿下,帶著他二人前往皇宮面見天子。若有反抗,格殺勿論,到時候將他們的人頭帶去給天子看也是一樣的!”

侯莫陳順眼神閃爍,不敢看賀拔嶽,丟下一句狠話就轉身離去。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掌控關中麼?”

賀拔嶽對著侯莫陳順的背影大喊道,只是無人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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