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為了慶祝國內豐收,也是為了南下廣州平叛,收買人心。

梁國建康中樞以天子的名義下詔,大赦天下!減免了各地明年應該上交的稅負。根據各郡縣貧富的不同,減免稅負從一成到五成不等。貧困郡縣多減,富庶郡縣少減或者不減。

無論如何,這終究不是一件壞事。

而且朝廷會依照明年的試行效果進行評估,在今後幾年,都會根據各郡縣的具體情況,來調整稅負的額度,靈活處斷,不會再額外向地方郡縣攤派徵調與徭役。

一時間,梁國各地郡縣皆上表,為天子以及吳王的仁慈愛民歌功頌德,好似盛世已經來臨了一樣。

然而另一方面,劉益守卻讓陳元康以尚書府的名義,招各地郡守與縣令等地方主官,冬至前務必到建康述職,並參與考評,簡稱京察!不能按時到達的,即刻革職查辦!

只有考評合格的人,才能繼續擔任職務,新任期三年。

換言之,明年甚至今後三年當官估計都會很輕鬆,因為朝廷中樞對徵收稅負的要求降低了。但那時候還是不是你在當這個官,可就不一定了,得看朝廷的考核結果怎麼樣。

或者簡單點說,要看吳王劉益守對你的“印象”怎麼樣。把你換掉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當然,想陽奉陰違的找藉口不來,以如今梁國的形勢看,這麼做幾乎和自毀前途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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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建康,好歹還能賭一賭,不去,必死無疑!

得知此詔令的各地方郡縣主官,紛紛將手裡的政務交接,起身前往建康述職,內心忐忑又懷著僥倖。

萬一沒事呢?

這兩年梁國國內的天災人禍還是比較少的,算是這幾十年來難得的安定時節了,很多太守與縣令都認為所謂的“京察”,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到時候如果劉益守藉機大規模搞清洗,他們這些人便打算集體抱團取暖,抵制朝廷的政令!

然而後面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跌碎了眼睛。

朝廷確實沒有對他們這些郡縣主官們進行大規模淘汰,也就把其中一小部分政績確實很差,在地方上風評也很臭的爛貨們搞掉了。

但朝廷中樞卻是有了令人意外的新動作!

尚書府建立了幾個獨立於戶部,與之平級的中樞衙門,如礦產司、鹽鐵司、布政司、轉運司、農田水利司等新機構。開始進行“政務扁平化”改革,透過建立新的衙門,將部分地方財權收歸中央所有,不再讓地方上染指商稅、鹽稅、礦稅徵收等相關事務。

也把部分財權從戶部裡面分出來,免得權重過大,導致朝廷權力結構失衡。

朝廷將在各州州府設立獨立的地方衙門,專務專管,專款專收,地方郡縣必須要全力配合,但無權過問其人事任免與具體事務。

劉益守叫各郡縣主官來京察,主其要目的並不是黨同伐異搞清洗,而是讓這些人在“保證書”上簽字,簽了保證書,那就代表著所在地方要全力支持政改,否則就涉及到“誠信問題”,不僅是能力不足,而是私德有虧。

換句話說,既然籤了字,那就是在給吳王承諾。將來陽奉陰違的不辦事,那就是不給面子打劉益守的臉,要被算作對吳王懷著私怨心有不忿,惡意抵制朝廷新政。

事後絕對會被從嚴從重搞死的。

劉益守會透過今後幾年的地方政務運轉情況,來判斷哪些人有才有德,哪些人有才無德,哪些人故意跟朝廷對著幹。然後對這些人該拉攏的拉攏,該打壓的打壓。

至於那些典型的無才無德之人,京察已經刷下去了,自不必提。

如果不是這樣,朝廷明年憑啥給地方郡縣減免稅負呢?

還不是因為可以撈錢的專案變少了,所以朝廷體恤地方的難處嘛!而這部分財權收歸中樞,劉益守就可以用來擴充軍備,在各地修橋修路修運河,一邊開墾農田興修水利,一邊準備北伐了。

劉益守前世的那個時代,就連打電話都要充話費。現在這個時代科技與生產力如此落後,打仗這種活,可比他那時候打電話難多了。

沒錢怎麼玩得轉呢?

不充錢,那些參戰將士們也不能為愛發電啊,人家也要生活的,打仗打的就是錢!錢糧越充足,容錯機率越大,獲勝的可能性也越大!

與此同時,中樞也把賑濟地方的責任從各地州郡手中接了過來,未來是集中全國之力,救援一方之災。

他們這些地方郡縣主官,將來在災害發生的時候,前期勉強苟住就算是對中樞朝廷有所交代了,不會再被無底線問責。換句話說,手裡的財權雖然少了,但治理地方的責任也變少了。

這樣看來,以後只是時代變了,對他們而言,倒也不完全是壞事。

……

藉著“天下大赦”的東風,本應該全家被牽連而問罪的王僧辯、王琳,除了他們本人以外,其家屬與親卷,都被朝廷赦免,不再是“罪人”的身份。

但他們二人卻依舊是戴罪之身,被關押在建康城大理寺的牢房內,暫時沒有人搭理。

當然了,梁國以前是沒什麼大理寺的,劉益守後面下令新建的,專門關押“複審”的死刑犯,以及身份特殊的重犯。

能從大理寺走出去的犯人,要麼是被朝廷中樞赦免的,或者是因為冤假錯桉被洗清冤屈脫罪的,要麼就是要被“秋後問斬”的倒黴蛋,走出去奔赴刑場的。

再沒有第三種犯人了。

大理寺目前是刑部尚書崔暹親自在管。崔暹北方世家之人,跟建康這邊的人沒有任何親屬關係,他本人也不像陳元康那般交遊廣闊。

崔暹只認法,以及劉益守的命令,其他人想攀關係也攀不上。

因此建康城內的大理寺,如今已經是梁國人談虎色變的絕地。進去的人,那真只能求爹爹告奶奶的到劉益守面前磕頭,沒有別的門路可以走了。

王僧辯的幾個弟弟如王僧智王僧愔等人,王琳兄長王珣,王琳的夫人蔡氏等人,都來過雞鳴山上的吳王府,向劉益守求情,請求劉益守允許王僧辯與王琳二人戴罪立功,一同隨軍南下廣州平叛,他們一家人都感念朝廷皇恩浩蕩。

劉益守則是表示事情有點難辦,他會想辦法,不保證最後能辦成。不過他還是大度的表示,王僧辯與王琳二人跟隨蕭繹只是各為其主,倒是沒有什麼罪大惡極的舉動。

可以先改善一下王僧辯等人的居住與生活條件。畢竟,這二人並不是普通的犯人,都是因為蕭繹謀反被“牽連”進來的,如此安排倒也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於是劉益守命崔暹在大理寺內院準備一個只有單間廂房的院落,將王僧辯與王琳二人一齊關押在此,每日同吃同住。

房間乾淨整潔,採光好,還備有文房四寶,每日有人送飯到院門外,而且根本無人看守。王僧辯二人甚至可以到小院裡面活動,生活比較自由,但就是不能出院落。

簡單說,就是將從前的囚禁變成軟禁了!

這天秋高氣爽,天氣不錯。王僧辯與王琳二人閒來無事在院子裡手談,從剛剛來時的惶恐到現在的澹定,他們也算是想明白了,劉益守要殺他們早動手了,犯不著這麼折騰。

二人一邊下棋一邊閒聊著,不知怎麼就說起當初江陵城破時候的事情來。

“君才(王僧辯表字),你作為蕭繹的大都督,怎麼就不阻止他在府衙裡發瘋呢?”

王琳想起自己兩個侄兒跟妹妹死於蕭繹劍下,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深恨自己當初沒有提前反水,要不然家人不會死,自己現在更不會被軟禁。

王琳跟王僧辯後來都聽說了,朝廷採取了力度很大的懷柔政策,被秋後算賬的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包括王琳麾下那些兄弟,只有曾經濫殺無辜的人被清算了。

甚至連蕭勃這種騎牆派都安安穩穩的在建康苟著。

王僧辯與王琳各自的家人,也都被赦免了,此前二人轉到這裡被軟禁的時候,那些人也來探視過一次了。

要是早知道劉益守這麼大方,王琳覺得自己給蕭繹出力的時候磨洋工磨一下就完事了,何苦要認認真真的去打仗呢?還死了那麼多手下兄弟!

他這麼努力拼命,蕭繹是怎麼回報他的?

此外王琳還恨王僧辯當初也在江陵城,卻不阻止蕭繹殺人!

“子珩(王琳表字),我當時被手下出賣,已經於城頭被俘,你讓我如何去救?”

王僧辯苦笑道。王琳的遭遇他很同情,可他能做什麼呢?那時候謝答仁都反了,王僧辯想做什麼也做不到啊!

“唉!”

王琳長嘆一聲,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是好多事情真的不能忍!想起來就讓人壓不住內心的暴躁!

蕭繹子嗣裡面,就徐昭佩的兒子蕭方等還活著,繼承了爵位,雖然沒有封地了。

其他子嗣,包括王琳姐姐的兩個兒子都死於蕭繹劍下,難道要王琳去效忠蕭方等?

他姐姐王貴嬪可是被徐昭佩給害死的啊!

王琳現在滿肚子火氣不知道找誰去發,蕭繹這個前任主公已經變成了仇人,何況也已經死了。

你說劉益守是仇人吧,人家還赦免了你全家的罪責,連你自家兄弟都來勸。再說劉益守只是平叛,一沒有劫掠江陵,二沒有屠殺蕭繹的親卷,王琳想恨也恨不起來。

總不能說蕭繹要造反,然後讓朝廷不還手吧?

王琳現在都不知道要找誰的麻煩才好!

“可恨!”

他重重的錘了一下石桌,強忍心中悲痛。他那兩個侄兒,死得太冤枉了,他妹妹更是死得一點道理都沒有。蕭繹這種“老子死了也帶你們一起去黃泉”的想法,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梁國俊傑雖多,然真英雄者,唯吳王一人而已。”

王僧辯忍不住唏噓感慨道。

平滅蕭繹並不難,難的是把那些善後的工作都處理妥當。殺人是不難的,難的是爭取人心。王僧辯就是覺得劉益守這個人,在爭取人心這方面,梁國當真是無人能掠其鋒芒。

就光南下武陵救災這一條,天下之大,唯有此他劉都督能如此。這一舉動扭轉了梁國中樞在百姓心中“遇事不頂事,平時瞎管事”的印象。

就拿蕭衍當年的“浮山堰”事件做對比。蕭衍當年也是雄心萬丈,想辦成跟劉益守一樣的事情。結果除了耗費錢糧無數,淹死了數十萬人以外,啥也沒辦到。

梁國中樞在兩淮的威信一落千丈!民心喪盡!

而今劉益守賑災武陵郡,不僅把事情及時辦了,而且還辦得很漂亮,很得民心。如此對比,高下立判。

王僧辯心中暗暗揣摩,將來南面的新天子,非劉益守莫屬,已經沒有人可以跟他爭了。懸念只在於他是會當劉裕,最後功敗垂成偏安一隅,還是可以學劉邦一樣橫掃天下,開創偉業。

“二位的日子,看來過得很悠閒啊。”

正在這時,院門被推開,劉益守穿著粗布棉服而入說道。

別看這件款式很單調甚至有些簡陋,實際上如今棉紡的成本很高,棉花的成本更是居高不下,供不應求。這件秋天穿身上很舒適的棉衣,造價不菲。

不是他想穿粗布衣裝逼,而是棉紡技術還不到家,細紗紡不出來,這件衣服將來或許很便宜就能普及百姓,但現在確實算是低調奢華了。

“拜見吳王殿下。”

王僧辯與王琳二人起身恭敬行禮,臉上不敢有任何傲慢之色。不說他們自己心裡怎麼想,就算是為了家小與親卷,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擺譜了。

“明年開春,本王欲用兵廣州,入冬就會提前開拔到南康郡。你們也算是久經沙場之輩,可願意隨本王南下平叛?”

劉益守將二人扶起來問道。

“我等唯吳王馬首是瞻!”

王僧辯與王琳激動說道,他們等的不就是這句麼!

“嗯,那就好。你們身上的罪責,自有朝廷法度評判,本王是無法將你們赦免的。可是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准許你們二人將功贖罪,帶兵隨本王南下平叛。

今日便放你們離開這裡,本王也讓朝廷發了告示,爾等近期便在建康招募從前的親信部曲,隨時等候朝廷徵調吧。”

劉益守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說道。

“得令!”

二人一齊拱手道,鏗鏘有力!

“嗯,看你們心氣仍在,本王就放心了。”

劉益守微微點頭,轉身便要走。

他看到這兩人似乎還有什麼話說,於是笑著問道:“兩位王將軍好像還有話想問,對吧?”

“殿下,我等罪孽深重,能得朝廷赦免,實在是令人感到意外,故而有此一問。”

王僧辯有些遲疑的詢問道,王琳點了點頭,也是這般想的。

“為蕭繹辦事,不過是為了爭權奪利而已,小功不足誇,大罪留青史。

隨本王南下平叛,為的是國家統一,將來還要一統天下,結束百年戰亂,開創千年未有之盛世。

是立大功,行大善,名垂青史,流傳萬世!

其中孰是孰非,你們心中自有判斷,又何須本王多言?不用對本王承諾什麼,將來用戰功來自證吧。”

劉益守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院落,留下王僧辯與王琳二人原地沉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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