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到這個地步,還有哪裡沒說開?”郭金章還說要走,卜平來顯然有些不悅,老頭兒原本笑嘻嘻的臉也有些微微下沉。

“郭小弟,卜爺可是把話都給你說得清清楚楚了,我們沒什麼趕人的意思,你幹嘛還非要走,這又是什麼意思?”蔡大佬也在一邊不滿道。

“我知道卜爺沒有趕人的意思,其實,我也很贊同剛剛你們的意見。”郭金章笑了笑,又接著說道:“任何一個政府,或者說是機構,又或者說是組織,如果想要真正地往前發展,其領導機構必須是代表了這個組織絕大多數,至少是大多數成員的利益。可現在的舊金山雖然是咱們華人做主,但我和我的那些兄弟確實是沒法代表唐人街的幾萬同胞,這是事實。雖然我也很想一直這麼幹下去,可我同樣明白這個理兒。”

“那你還要走?”卜平來有點兒不太明白。他本以為郭金章或者說是科羅拉多那群人大權在握,不想讓權,甚至想取代他們這群唐人街的洪門大佬。要真是那樣,雖然他還會帶著兄弟們繼續跟郭金章等人合作一段時間,可必要的時候絕對不會與其共進退,只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種。可現在看來郭金章很清醒,也沒有任何想要一直霸佔著舊金山大權的意思,這自然就讓他有些鬧不懂了。

“不走不行啊,卜爺,我如果再不走,這舊金山就麻煩了……”郭金章苦笑道。

“什麼麻煩?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卜平來皺眉道,“你前兩天搞什麼市政工程,雖說不少兄弟都不太滿意,可我也聽說了,那些貧民區裡的白人去了不少,都在那兒幹活,挺管用的。”

“不是這個麻煩。”郭金章笑了笑,“我們的人這些天一直都在不停地朝東部發電報,結果不久前發現,電報通了!”

“……”電報通了又怎麼樣,這又能代表什麼?卜平來和蔡大佬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們從科羅拉多往加利福尼亞這邊趕的時候,沿路破壞了鐵路和電報線,現在電報通了,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美國佬兒已經把電報線重新修好了。這同樣也代表著,咱們在舊金山的好日子到頭了,美國人的大軍馬上就要殺過來!”郭金章道。

“……”

美國人的大軍?卜平來和蔡大佬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所以,我們必須走,只有我們走了,美國人才會把他們的精神著重放到我們的身上,你們才能從容應對。這是沒辦法的事兒。”郭金章說著站了起來,又朝兩人笑了笑:“實在不行,你們到時候只管把責任往我們身上推就行,還可以把維持舊金山秩序的事情說成是你們堅持的結果,這樣,美國人為了他們自己的面子,頂多就是為難你們一點兒,肯定不敢太過份。另外,記住把武器收好,千萬不能讓那些白人把武器全都收繳走,因為只有武器在手,那些白人才會心存忌憚,也才輕易不敢對你們下手……”

……

“來哥,怎麼辦?”

郭金章走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梁祖應和黃三德,再打發走保鏢阿東,屋裡就只剩下了卜平來和蔡大佬兩人,兩人的表情都很沉重……電報通了,美國人的大軍要來了,不沉重不行啊。

“怎麼辦?他們不是已經把辦法告訴咱們了嗎?”卜平來一屁股坐了回去,手指不住地敲著扶手。

“那是他們自己想的辦法,怎麼能不靠譜?”蔡大佬也在一邊坐下來,接著又嘆了口氣,“這叫什麼事兒?本來好好的,那些白人非來找咱們的麻煩,偏偏這姓郭的又帶著那麼多人殺過來……唉!”

“唉什麼唉?難道科羅拉多這群人不來,咱們就好受了?”卜平來反問道。

“當然不好受。可不好受歸不好受,總不用像現在這樣那麼麻煩吧?就算是會死傷一些人,可總好過整個唐人街都賠進來。來哥,咱們可是佔了舊金山,以那些白人的脾氣,他們會便宜了咱們?”蔡大佬急道。

“哼,現在怕那些白人不便宜你們了?那你們幹嘛還急乎乎地跟人家爭權?還嫌人家老是拿捏咱們,看不起咱們唐人街……我早告訴過你們,別爭,別搶,由著他們幹事兒,你們只要在一邊看著就行了,可你們有誰聽了?”卜平來冷哼了一聲,語氣相當不善。

“本來都好好的,可誰想得到那些白人居然來得那麼快?”蔡大佬低頭說道。

“來得快?”卜平來被這句話氣得差點兒爆發,猛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住地在屋裡走來走去,“來得快……這兒是人家的地方,人家打下來的地盤兒,人家的國家,被科羅拉多那幫人還有咱們的人給佔了,人家就不管了?來得快?來得晚他們也早晚會來,那時候你們就沒事兒了,啊?”

“這……來哥,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還不是眼紅嗎?”蔡大佬縮著脖子道。

“眼紅?你們他M的都是屬兔子的,眼紅?你們眼紅什麼?眼紅人家能在舊金山的市面兒上耀武揚威,眼紅人家能把那些白人呼來喚去,眼紅人家都快成了舊金山的市長了,啊?”卜平來越走越急,聲音也越來越大,“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兔子,全他M的都尾巴長不了啦!”

“科羅拉多那幫人抓了那麼多大人物,舊金山的銀行都被他們給佔了,我們聽人說,他們最起碼弄了好幾千萬!好幾千萬啊,來哥,咱們幾輩子也用不完啊……”蔡大佬猛得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卜平來,“咱們唐人街好幾萬人,他們不過幾百號,憑什麼這錢都歸他們?憑什麼?”

“幾千萬?”卜平來慢慢地籲了一口氣,“你們就是為了這個,才想跟人家搶權?”

“誰稀罕那點兒權?美國人一來恐怕死得連渣也剩不下幾兩,有什麼好爭的?可大家捨不得啊……來哥,那個姓郭的小子,他有什麼?二十出頭,有什麼資格對著大家呼東喝西的?一張嘴就是一百萬花出去了,那可是美元,一百萬美元,他NN的一張嘴就沒了?就給了那些窮光蛋的白人了……他憑什麼?”蔡大佬叫道。

“他憑自己的本事,憑敢跟美國人拼命的膽氣,憑著能把在科羅拉多殺了個來回,又把加利福尼亞的頭頭腦腦都抓起來的聰明,憑他自己和手下那七百個人敢拿著刀殺進舊金山的狠勁兒……你們要是有這本事,也能一張嘴就花出去一百萬,別說是美元,一百萬兩黃金也一樣!”卜平來冷哼道。

“我知道他有本事,可他也得守規矩。”蔡大佬一步躥到了卜平來的跟前,“這是舊金山,只要是華人,就得聽咱們的。這是規矩!”

“規矩?那這兒還是美國人的呢,你們想吞了那幾千萬的鉅款,這就守了人家美國人的規矩了?”卜平來譏諷道。

“那不一樣!”

“不一樣個屁!”卜平來又重重地坐了回去,“我看你們這群混蛋根本就是被那些錢耀花了眼,眼珠子都給美元映得綠油油的了……”

“綠油油就綠油油,反正,那錢就是不能讓姓郭的和他那幫人獨吞。”蔡大佬冷哼了一聲,“幾千萬美元,幹什麼不好?現在美國人要來了,他們就拿了錢想跑,想得美……來哥,你得讓大家夥兒攔著他們,絕不能讓他們跑了。否則,別說錢咱們撈不到,美國人來了,恐怕第一個就要收拾咱們啊。”

“什麼意思?”卜平來聽到這話一愣,皺眉問道。

“還能有什麼意思?為了保住唐人街,咱們得把他們留在舊金山。”蔡大佬陰聲道。

“蔡俊祟,你這是要……恩將仇報?”卜平來的眼睛突然間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是不可思議。

“我這是為了咱們唐人街幾萬兄弟的性命著想。”蔡大佬,亦即蔡俊祟別過了臉去。卜平來的眼神太過灼人,他有些受不住。

“為了唐人街的幾萬兄弟?呵,你說的可真好聽。為了幾萬兄弟,就要把幾百個恩人送給美國人去宰嘍?蔡俊祟啊蔡俊祟,你就不怕老天爺天打雷劈,活活劈死你嗎,啊——”卜平來突然怒聲大吼,一腳踹了過去,蔡俊祟不及防備,登時被踹了個滾地葫蘆。

“來哥,我這是為我兄弟們啊……”

卜平來發火了,是真火,一腳接一腳地不停狠踹,蔡俊祟被踹得也站不起來,只能不停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邊滾,一邊向卜平來求情。

“為了兄弟們?什麼為了兄弟們?你這是讓咱們舊金山的兄弟以後在人前都抬不起頭來!”連踹了十幾腳,卜平來依舊怒火難平,“你忘了咱們是什麼了?咱們是洪門,洪門——”

“洪門門規——自入洪門之後,爾父母即我之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爾妻我之嫂,爾子我之侄,如有違背,五雷誅滅!”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歸壽,無錢埋葬,一遇白綾飛到,以求相助者,當即轉知有錢出錢,無錢出力,如有詐作不知,五雷誅滅。”

“各省外洋洪家兄弟,不論士農工商,以及江湖之客到來,必要留住一宿兩餐,如有詐作不知,以外人看待,死在萬刀之下。”

“洪家兄弟,雖不相識,遇有掛外牌號,說起投機,而不相認,死在萬刀之下。”

“洪家之事,父子兄弟,以及六親四眷,一概不得講說私傳,如有將衫仔腰平與本底,私教私授,以及貪人錢財,死在萬刀之下。 ”

“洪家兄弟,不得私做眼線,捉拿自己人,即有舊仇宿恨,當傳齊眾兄弟,判斷曲直,決不得記恨在心,萬一誤會捉拿,應立即放走,如有違背,五雷誅滅。”

“洪家兄弟……”

“洪家兄弟……”

“洪家兄弟……”

……

“蔡俊祟,你是我舊金山洪門元老,這六六三十六條洪門門規,你都記得清楚嗎?啊——”

“我……記得清楚!”

卜平來打累了,踹累了,又重新坐了回去,可是,蔡俊祟卻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因為,卜平來正在宣讀門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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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清楚?好,那我問你,剛剛我念的第十四條門規是什麼?”卜平來沉聲問道。

“如有暗助外人,或私劫兄弟財物者,五雷誅滅。”蔡俊祟小聲道。

“第二十一條!”

“各省外洋兄弟,如聞有其有官家緝拿,立時通知,俾早脫逃,如有詐作不知,死在萬刀之下。 ”

“第二十三條!”

“不得捏造是非,或增減言語,離間兄弟,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

“第二十八條!”

“兄弟所得財物,不得眼紅,或圖分潤,如心懷意念,五雷誅滅。”

“第二十九條!”

“兄弟發財,不得洩漏機關,或存心不良,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

“第三十一條!”

“不得以洪家兄弟眾多,仗勢欺人,更不得行兇稱霸,須各安分守己,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

“洪家兄弟大誓!”

“立誓傳來有奸忠,四海兄弟一般同,忠心義氣公候位,奸臣反骨刀下終。”

“這幾條門規裡面,你犯了幾條?入門大誓,你違背了沒有?”

“來哥,我……”

蔡俊祟汗如雨下。洪門門規不是小事情,洪門兄弟如果在平時鬧點兒彆扭,甚至是成了仇,只需要找長輩或者兄弟們說和說和,就算說和不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一旦拿出門規,這就等於是案件進入了司法程序,再也不能隨便說停就停了,必須有人擔當責任。卜平來剛剛讓他背誦的那幾條門規,他幾乎條條都犯了,再加上違背了入門大誓,這後果……雖說卜平來並沒有召集各路兄弟開香堂,可就只是這樣也足以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因為這是門規。洪門之所以能夠傳承幾百年,就是因為這些門規的約束……門規的力量一旦動用,在洪門之中就絕非兒戲。

“這幾條你都記得,可你自己想想你做得對嗎?”卜平來的怒氣似乎小了些,但語氣依舊極為沉重,“你忘了咱們當初剛來美國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景了?你忘了咱們那些兄弟同甘共苦的事情了?科羅拉多的那些兄弟,他們之中也就只有寥寥幾個入了洪門,可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他們聽說咱們的事兒,馬不停蹄的就從科羅拉多殺了過來……這一路上有多危險?幾百人對上整個舊金山,甚至是整個加利福尼亞的白人,要命不要命?你們居然為了那點兒綠油油的票子,就看他們不順眼?為了保住自己,寧可把自己的恩人也送給那些白人去殺?你們還是人嗎?啊——”

“來哥,我知道我錯。可是,可是……可是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能救咱們唐人街,能救下這幾萬兄弟?”蔡俊祟突地也大聲叫了起來,“沒錯,他們是救了咱們,是咱們的恩人,可是,他們也把咱們拖進了這個大坑裡啊,來哥!”

“你這是歪理,歪理!”

“那也不能為了他們賠上咱們整個唐人街啊!”

“大不了離開舊金山,天下這麼大,不見得就非得靠著他美國人過活!”

“幾萬人啊,上哪兒走?別說美國人會不會讓咱們走,就是人家同意了,趕著咱們走,咱們又上哪兒湊這筆路費去?”

“那也不能反過來害自己的兄弟。”卜平來兩眼冒火,“你們跟他們爭權奪利,這我可以站在你們這一邊,畢竟咱們這邊人多,不管怎麼樣也沒理由讓他們來領著咱們,那樣確實不合適。可是凡事總得有個度,度!你明不明白?……人家知道白人要來了,還知道支會咱們一聲,還知道給咱們留個法子,好讓咱們在那些白人跟咱們算帳的時候有幾句說頭,你倒好,反手就要賣了人家,你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嗎?”

“那些白人不會聽咱們的,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啊。來哥!”

“我不管,就算是死,也得像個爺們兒,就算不像爺們兒,總也得乾乾淨淨地下去,人活一世,總得有個度,度!”

“來哥……”

“你別這麼叫我,我不敢受。”蔡俊祟上前抓住了卜平來的褲腿兒,又被卜平來掙了開去,“不過我要告訴你,阿蔡,如果你今天賣了郭金章那些人,明天,就有人會賣了你,而且他們也會說得跟你一樣正大光明……這個世界,從來不缺理由,只要腦子活一點兒,什麼理由都能找得出來,再正大光明的也有,你知道嗎?”

“來哥……”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站起來!別跪那兒裝死狗!”卜平來深吸了一口氣,把臉色恢復正常,又抬腿踢了蔡俊祟一腳,“站一邊兒去,把你那狗臉擦乾淨!”

“……嗯!”在自家大哥面前痛哭流涕不算什麼,可如果被外人看到就真的什麼都不用幹了,尤其是外面來的還有可能是自家小弟,那就需要注意……蔡俊祟和卜平來一樣都是老江湖,很自覺得站起來站到了一邊,又抹了幾把臉,藉助室內較暗的光線勉強遮住了剛剛的痕跡。而見到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卜平來才朝門外喊了一聲:

“進來!”

“來叔!有幾個兄弟找你。”進來的依舊是阿東,只是臉色不太好,身後還跟著幾個年青的華人,這些人卜平來也都認識,算得上是唐人街上幾個比較出位的唐門兄弟。

“你們這是……”

“來叔!”為首的一名年青華人上前幾步,“我們是來跟你辭行的。”

“辭行?”

“嗯。”那名華人點了點頭,“我們要跟郭大哥去打白人去了,以後恐怕就能聽您老人家的教誨了,所以,特地來跟您說一聲,告個別。”

“什麼?打白人?”蔡俊祟忍不住出聲問道。

“美國的陸軍從內華達山裡出來了,說是有幾千,朝咱們來的。郭大哥他們準備向西跟去打一仗,把他們趕回去……可他們人少,兄弟們覺得不能讓他們自個去,所以打算跟著去幫個忙!”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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