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高源這話,現場的大夫們先是一靜。

而後,嚴橋老中醫放過了沉叢雲,他走到前面去,沉聲問高源:“高大夫,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

高源道:“當然不是,只是純粹的醫學探討而已。”

嚴橋老中醫微微頷首:“既然是單純的學術探討,那我們便放膽一說了。請不要牽扯別的,也不要見怪。”

高源看了看嚴橋老中醫,看了看難堪不已的沉叢雲,他又回頭看一眼趙煥章。

趙煥章也對他尷尬一笑,他湊近高源,小聲地說:“高大夫,嚴老跟沉大夫有很多恩怨,所以他老針對我們,你小心應對,別跟他發生衝突。”

高源微微頷首,對嚴橋老中醫道:“嚴老請說。”

聽到這年輕人尊稱他為嚴老,嚴橋老中醫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一些,他說:“中醫對血證的論述由來已久,《金貴要略》上就特意把血證單獨列了一個篇章。主要治法是瀉火止血的瀉心湯和溫脾攝血的黃土湯。”

“張景嶽也總結前人所言,則說‘血動之由,唯火唯氣也。故察火者但察其有火無火,察氣者但察其氣虛氣實。’所以治療血證無非是瀉火涼血,和補氣攝血。”

“鼻衄基本都是熱傷脈絡,迫血妄行。哪裡來的四逆湯止血?附子和乾薑都是大辛大熱之物,火熱之力通行十二經,力量極強,不合血癥啊。”

嚴橋這番話說完,馬上就有捧跟的,後面一群大夫紛紛為他喝彩。

局領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色不好看,但也沒說什麼,說好了是學術探討,他這個領導就不好干涉了。

只是李潤玉皺了皺眉,從以往的經驗和醫理上來說,嚴橋老中醫分析的是很有道理的。但他看著高源那澹然自若的模樣,他心裡也沒了底氣。

他雖然不服高源,但也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什麼易於之輩。見對方如此有自信,李潤玉稍一思索,便上前親手診斷起了病情。

見到嚴橋又來找診所麻煩了,沉叢雲尷尬極了,尤其今天還有領導在,可這會兒他也沒法說什麼,只能焦急的打轉轉,眼前一陣陣發黑,這可是千載難逢在領導面前露臉的機會,可別被他的前老丈人給毀了啊。

嚴橋拄著拐,老氣橫秋地看著高源,澹澹說道:“高大夫,不解釋解釋嗎?”

趙煥章還在小聲提醒高源:“高大夫,要小心,要慎重啊。”

高源拍拍趙煥章,示意無妨,他道:“嚴老引經據典,確實讓人佩服,嚴家真不愧是我們縣的第一大的醫學世家。”

嚴橋老中醫只是一笑,

高源又道:“剛才嚴老提到了張景嶽的察有火無火,察是否氣虛。朱丹溪曾經提出了氣有餘便是火,那麼嚴老是否還記得張景嶽創造性地提出了氣不足便是寒的觀點,那氣虛不攝血,是否也可以理解成寒證呢?”

“這……”嚴橋老中醫頓時一滯。

後面那群看熱鬧的也是齊齊一愣。

高源趁熱打鐵,又問:“都說氣血氣血,氣屬陽,血屬陰,這最基礎的醫理,嚴老也忘記了嗎?”

趙煥章汗都快下來了,可真敢聊。

高源不管對方的臉色:“您剛才也說了張仲景的觀點,那您是否更應該記得仲景治病的十二字準則,觀其脈症,知犯何逆,隨證治之。”

“您剛才不過是站在人群最後面,僅僅只聽到一個流鼻血,一個四逆湯而已。您都沒有上前看一眼病人的情況,沒有做任何診斷,就敢如此斷定嗎?”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趙煥章趕緊拉了拉高源,對他道:“你說話不能委婉一些嗎?”

高源反問道:“我能委婉,可他以後能不來找麻煩嗎?”

趙煥章頓時啞言。

大家齊齊又看向了正在給病人診斷的李潤玉。

嚴橋老中醫剛才因為看見沉叢雲這個畜生,所以腦子一熱,在什麼情況都不瞭解的情況下,就站出來找麻煩了。只是他也沒想到高源會這麼不給面子,他現在被高源頂的下不來了。

高源還補了一句:“嚴老,若是有疑問,也可以問問小孩的家人。之前在用冷水敷臉敷額頭的時候,是否有流血加重的情況。”

張老太太立馬接上:“有啊,有啊,哎呀,高大夫,你真是神醫啊,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張老太太興奮了,其他人尷尬了。

嚴橋嘴角抽了抽,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這麼狠,沒完了?你特麼還沒進醫聯會呢,還想不想進醫聯會了?

高源卻溫和地笑了笑,說:“就跟嚴老剛才說的一樣,只是簡單純粹的學術探討,不牽扯別的,也請不要見怪。”

嚴橋老中醫臉又要成鍋底了。

沉叢雲都感動了,淚眼汪汪地看著高源,高大夫為了他,居然敢跟他前岳父這麼硬剛!

而此時,李潤玉也診斷結束,他站了起來說:“手足逆冷,精神萎靡,唇舌澹白,屬於少陰寒證。”

連縣裡醫術最高者的李潤玉都這麼說了,底下人紛紛譁然起來。

嚴橋老中醫也徹底沒了脾氣,怪就怪他腦子一熱就抬槓,沒有上前細察情況,不然以他能力未必不能發現端倪。

李潤玉看向了高源,問:“你打算怎麼治?”

高源看著這個上輩子的老對手,他露出微笑,說:“四逆湯足矣,無須加味。”

李潤玉問:“劑量呢?”

高源道:“一兩附子,一兩炮姜,七錢炙甘草。”

“多……多少?”連李潤玉都打了個磕巴。

趙煥章兩眼一黑,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高源得拿一兩附子來嚇唬他!

後面那群大夫也跟聽天方夜譚一樣。

嚴橋老中醫露出不敢相信之色,只來了一句:“年輕人好膽量!”

李勝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露出一臉不屑。

趙煥章苦心巴巴勸高源:“高大夫,慎重啊,慎重啊,少火生氣,壯火食氣啊,這火太大了,反而食氣,反而更加氣虛,更容易出事啊。”

不等高源說話,李勝利先插嘴:“趙大夫,這也算多?”

趙煥章反問:“這還不算多?”

李勝利道:“不多啊,我們之前在霍鄉,一次用了差不多半斤呢。”

“啊?”趙煥章聽得一懵。

李勝利又道:“那大姐可比這小孩嚴重多了,這孩子還能說話,還能坐著。那大姐產後暴崩,流了一大木盆的血呢。”

人群裡面一大夫聽得笑了:“噗,一盆,您當殺豬呢,流那麼多血,那人還能活?”

李勝利道:“當時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了,反正雙手六脈全沒了,高大夫說足三脈也就剩下太溪脈還隱隱約約,家屬說都休克一個多小時了,人都涼了。結果,高大夫一副藥下去,嘿,又活了。”

這下,連李潤玉都聽笑了。

本來臉色難看之極的嚴橋老中醫也被李勝利逗笑了。

一時間,診所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李勝利左右看看,都不知道他們在笑啥。

高源也沒管他們,就轉身對張遠材一家人說:“剛才你們也都聽到了,反正我的建議是用四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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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太馬上點頭:“我們都聽你的,你說了算,用多少都成。”

面對張老太太無條件的信任,高源心中寬慰。

張老太太又問:“那我小孫子什麼時候能好啊?”

高源看了看說:“這點小病,一服藥下去怎麼也好了。”

“嘎”的一下,全場笑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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