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遠與喬峰這般你追我趕、比拼腳力,自然是行得極快。

剛晌午時分,兩人便已經抵達了少室山腳下。

於一處山崗之上,兩人站定腳步,稍稍歇息消汗。

抬頭遠眺,見那熟悉的小村中炊煙鳥鳥升起,孟修遠與喬峰心裡都十分感慨,卻又都默不作聲。

“喬大哥,你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孟修遠突然打破安靜,開口朝喬峰問道。

“嗯,應該是去年重陽節,我恰好回洛陽總舵辦事,才順路回來看了看爹孃。

現在想來,也確實過去許久了。”

喬峰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略有些慚愧地說道。

他自加入丐幫以來,總是天南海北地奔波忙碌。哪怕這丐幫總舵就在洛陽,就在離家半日路程的地方,他卻也沒經常回來看看。

孟修遠搖了搖頭,朝喬峰說道:

“那你也比我好得多,我這一走,便是七年杳無音信。”

喬峰聞聲,不知孟修遠是什麼意思,抬頭想去看孟修遠的表情。卻見他已經離了原地,正往村子方向邁步走去。

“咱們快些吧,我見大叔大娘屋子,已經有炊煙升起,他們應該是正在做飯了。”

孟修遠的聲音自前面飄然傳來。

喬峰聞聲下意識聚氣於眼,努力往村子深處望去。果然,見自家屋子上方隱約有白煙冒出。

只是這距離遙遠,他看得也是朦朦朧朧不太確定。

見此,喬峰心中不由感嘆,這位孟兄弟果然處處驚人,連這眼功都不同尋常。

不過眼看孟修遠走遠,他也來不及多想,趕忙迅步追了上去。

……

“爹,娘,我們回來了!”

還未待進門,喬峰便隔著院牆朝家中招呼道。

“峰兒,是峰兒。你怎麼回來了?!”

院內隨即響起兩道熟悉而親切的招呼聲,那聲音中滿是驚喜。

孟修遠和喬峰步伐極快,走入院門時,見喬大娘正蹲坐在地上洗菜,而喬三槐則是正在彎腰噼木砍柴,都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活計。

二老聽得院門響動,抬頭望來,見喬峰身後,竟是還跟著一個孟修遠,霎時間皆是身子一顫,當即撒下手中東西奔了過來。

“孟小哥?!你……你也回來了?

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啊,怎的一點訊息都沒有……”

喬大娘用力扯著孟修遠的袖子,似是怕他又丟了一般,緊緊攏在懷中,只兩句話眼淚便已經落了下來。

喬三槐見妻子如此激動,趕忙攔著她道:

“老婆子,你這是做什麼,孟小哥回來不是好事麼,你別哭哭啼啼的。

我早便說了,孟小哥看著就是機靈有福的人,又怎麼會出事。

也就是你婦道人家沒見識,一天到晚地瞎琢磨。”

這喬大叔雖說是在勸喬大娘,可說著說著,自己也是鼻子一酸,不由得紅了眼眶,趕忙側過頭去不讓喬峰和孟修遠看到。

“大叔、大娘,我回來了。”

孟修遠望著喬三槐夫婦那蒼老了許多的臉龐上涕泗縱橫,不由心中一痛,暗罵自己實在是無情,欠缺了許多考慮。

若是當年前往西域之前,寫下幾封書信,託人每年送回來,又怎的會讓這老兩口七年間如此替他擔憂。

他剛才站在那山崗上,之所以問喬峰那些話,其實便是觸景生情,稍微猜想到了此時這般狀況,有些近鄉情怯。

現在真見到了這一幕,只覺得愧疚萬分,難以言喻。

“爹,娘,咱們還是先進屋吧。”

喬峰見狀先是一愣,而後上前扶著喬三槐夫婦輕聲說道。

說實話,眼前這一幕,著實是讓他這個當兒子的有些意外。

由於十六歲便加入丐幫、鮮少回家,所以喬峰只知道這孟修遠幫著照顧了家中幾年,卻並不知曉自己父母竟是與這位孟兄弟有這麼深的感情。

現在回想,怪不得他這些年來每次回家,爹孃都會託他想辦法於江湖上打聽孟修遠的訊息,說是死是活都想有個準信。

喬峰雖是每次都朝丐幫弟子吩咐下去了,但卻也沒把這當做個大事,只當是二老心地善良而已。

見得此刻爹孃這般泣不成聲的樣子,他心中不由得也泛起了絲絲愧疚。

“對,對,先進屋。

孟小哥和峰兒遠道回來,快先讓他們歇一歇。”

喬三槐趕忙偷偷擦乾眼淚,點了點頭大聲說道。

……

這不算寬敞的農屋之中,孟修遠一件件從包袱裡拿出提前買好的禮物,喬三槐夫婦卻是都只略微瞟了一眼,便又將目光聚焦回了他的身上。

“孟小哥長得越來越俊了,可惜就是瘦了一些,沒小時候壯實……”

“唉,孟小哥一直都飯量大,出門在外、風餐露宿地,經常都吃不飽肚子吧。”

老兩口上下打量了孟修遠半天,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之中都顯得有些擔憂,朝孟修遠試探地問道。

孟修遠聞聲一樂,想著自己在翠谷中這些年吃的靈魚靈果,不由開口解釋道:

“大叔大娘,我這幾年日子可過得好著呢,從也沒有餓肚子的時候。

我吃的那些佳餚美味,莫說你二老,便是喬大哥這個做幫主的也沒機會吃到。

若非攜帶不便,其實有許多好東西,我也想帶回來請你們嚐嚐。”

喬三槐夫婦聞言,聽孟修遠吹得這麼厲害,卻是愈發不太相信了,搖了搖頭又是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很有默契地一起站了起來:

“孟小哥、峰兒,你好好歇著,我們倆去地裡拔幾顆菜、再去村口打兩壺酒回來。

鍋裡燒著的飯你們不用管,等柴火滅了自己便好了。”

喬三槐夫婦知道孟修遠、喬峰二人不懂燒飯做菜,耐心地囑託道。

孟修遠二人聞聲,自是不想讓老兩口跑腿,都出言表示自己去就行了。可喬三槐夫婦卻是態度很強硬,非要自己去,讓孟修遠和喬峰在屋裡歇著。

見狀,孟修遠二人都看出,這是喬三槐夫婦心裡有事、瞞著不願說,就也不好強問,只得點了點頭,目送二老出門。

半晌過後,喬大娘提著幾顆菜先一步回來,一進院門就招呼道:

“峰兒,你出來,幫我去井裡打些水,我摘的這些菜要洗一洗。”

喬峰聞言當即起身出屋,孟修遠本也想著出去幫忙,卻又被喬大娘勸了回來,只得坐在桌前一個人發愣。

不想,片刻之後,院外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小聲對話。

“峰兒,你這次回來,還是待一夜就走麼?”喬大娘壓低聲音,小聲朝喬峰問道。

“是啊,娘,怎麼了?”喬峰見狀雖有些奇怪,可也下意識地學著喬大娘,同樣壓低了聲音。

“嗯,我和你爹剛剛商量了些事情,既然你急著要走,便現在跟你說說……”

言語間,喬大娘似是有些猶豫,不過片刻之後,她還是接著問道:

“峰兒,孟小哥回來路上有沒有和你交過底,他是不是這些年在外面都過得很艱難?

是在江湖上生活不下去,所以才回來的吧?”

喬峰聞言一愣,片刻之後才小聲答道:

“沒有啊,娘,你怎麼會這麼想?”

喬大娘聲音低沉,又朝喬峰說道:

“我和你爹雖沒見識,可也是過來人,自然看得出來。

孟小哥這些年在外面,一定是沒闖出名堂,走投無路。

不然也不會讓你找了這麼多年,也沒找到他。”

喬峰聽到這裡,趕忙朝喬大娘解釋道:

“娘,你誤會了。孟兄弟雖然確實在江湖上沒什麼名聲,可本事卻不小。

他的武功,恐怕還在我之上。

而且你不也是看見了麼,他還給你們帶了這麼多禮物回來。”

喬大娘聞聲卻是一點也不信,朝喬峰道:

“峰兒,你怎的也幫著孟小哥騙娘。

他怎麼可能只練了幾年武功,便都比你厲害了。

還有那些東西,大半也都是你幫著買的吧。”

喬峰聞聲剛還要解釋,卻聽喬大娘十分篤定地說道:

“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哪裡還會有假。

孟小哥身上穿著的那身青袍,還有腳上的那雙皮靴,都是我們當年買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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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竟是也沒有換過。

你說說,若是孟小哥日子過得好,有怎麼會連第二套拿得出手的行頭也沒有。”

言語間,喬大娘的聲音愈發有些哀嘆,接著道:

“還有孟小哥手上那把劍,也是當年我和你爹被鎮上那個劉鐵匠蒙了,花了冤枉錢給他打的。

我們也是這兩年才知道,那劉鐵匠根本都是在吹牛,哪裡會打什麼長劍兵器。

有一個路過的武林人士,從他那裡買了一把長刀,沒用兩天便斷了,當即便回來找他算賬。

那劉鐵匠的鋪子被砸,人也被打得躺在床上半年下不來,就這,也因為騙人心虛,不敢報官。

你說說,若是孟小哥真有本事,又怎的會七年過去,還拿著這麼一把破劍。”

喬峰聽母親這麼說,一時間啞然。

他也沒想過,孟修遠行事竟是如此與眾不同。

喬大娘見兒子不說話,當即便愈發確定心中所想,吸了口氣,醞釀片刻後朝喬峰開口道:

“峰兒,有些話,你爹是當家的不好同你說,只能娘跟你說。

希望你聽了,不要怪娘。”

“娘,我怎麼會怪你?”喬峰趕忙答道。

“嗯,那便好。”喬大娘聲音遲疑,似是也有些不好開口,不過終還是下定決心說道:

“我和你爹商量了,這孟小哥既然活著回來,我們便不能不管他。

我們老了,也沒什麼本事,這些年攢了些家底,大多也都是你帶回孝敬我們的財物。

本來這些,都該是留著給你娶妻生子的。

但是現在,便算我們老兩口對不住你,想從中分出一些,給孟小哥成家生活……”

喬峰聽聞喬大娘的這番話,知道她誤會很深,不過見其這麼篤定認真的模樣,卻也一時不好解釋,只好笑著說道:

“娘,你這說的什麼話,那些身外之物,我喬峰什麼時候在意過……”

喬大娘聞言,未待兒子說完,便先一步打斷道:

“峰兒,你聽娘說完。

娘知道,你有本事,不在乎這些。

連少林寺中的師父們,都時常誇讚你是大英雄、大豪傑。

可這事確實是爹孃對不住你,所以還是要說得清楚。

這家裡的東西,本來無論是多是少、是好是壞,都該是留給你的。

但孟小哥他從小沒爹沒孃,又不似你這般幸運,能和少林寺的高僧們學得一身好武藝。

若我們倆再不管他,那天底下便沒有人管他了。

所以你多擔待一些,日後若是有機會,也儘量幫他一把……”

……

坐在屋中的孟修遠,自是將喬峰與喬大娘的這些話都聽到了耳中。

一開始,他聽著喬大娘說起他那衣服、皮靴和長劍時,還有些覺得好笑,暗道自己故意留著這一身裝扮作為紀念,反倒讓這老兩口誤會了。

可聽到最後,他臉上的笑意卻是漸漸收斂,深吸一口氣。

喬三槐夫婦這樸實而真摯的關心,超出了意料。

再對比起自己這些年對他夫婦的不聞不問、不想不念,孟修遠愈發愧疚難當。

仔細想想,許是他轉世而來,天然便帶著那“紫霄神劍”孟少俠的心態,眼光只放在了這天龍世界中的神功秘籍、絕頂高手。

於這小村子裡生活的那些平澹時間,他都只當做了是潛龍在淵。

所以對這恩情深重的喬三槐夫婦,雖也是感激,卻遠不如前世面對師父張三丰時那般深刻。

思及此處,孟修遠不由得呆坐在了原地,胸中百感交集。

……

正晌午時,喬三槐夫婦家中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

眾人紛紛上桌,推杯換盞間,臉上滿是喜色,唯有孟修遠神情一直有些深沉,好似有什麼心事。

喬三槐夫婦見狀,本來開口想問,但卻又怕戳到孟修遠的痛處,便只得一再勸他多吃菜、多喝酒。

孟修遠悶頭吃了三個烙餅、兩盤菜,又喝了大大的一碗米酒,才突然抬起頭來,朝著喬三槐夫婦開口道:

“大叔、大娘,這些年來是我不對,全然忘了傳回來訊息,讓你們二老擔心了。”

喬三槐夫婦聞言,趕忙搖頭,紛紛表示能見孟修遠能平安歸來,比什麼都強。

孟修遠搖了搖頭、擺了擺手,一臉認真地又開口說道:

“我這些年出門,武功已成,今日回來,便一定要報答你二老對我的恩情。

你們只當我是和喬大哥一樣,隨意差使我便是,萬不要見外。”

說著,孟修遠伸手一抓,三尺外櫃子上的一個小包袱當即朝他凌空飛來。

解開包袱往外一倒,譁啦啦都是雪亮的銀子。

“大叔,大娘。我本來還有些事情要做,不過現在看來,那些其實都不重要了。

明天一早,我便帶你們走。

咱們去江南,找一處風景宜人、環境清幽的地方,好好住下。

我一定要讓你們二老頤享天年,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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