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叔手忙腳亂地接過金餅,感受黃金帶來的溫度,臉上笑開了一朵花。

儘管現在還不知道面前的這位都督會不會收留自己,但憑藉手上的這塊金餅,足夠自己賣國了。

“都督請問,在下仰慕都督已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仁肇好整以暇地讓崔安叔入座,“既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就自己說罷。將近半個月,想起什麼就說什麼,覺得什麼重要就說什麼。你說的訊息越有用,得到的獎賞越多,賞無上限。”

崔安叔登時激動。

身為一個二五仔,崔安叔很有職業水準,在荀質找上門的時候,已經整理自己知道的一切,此刻回答起來,半點不拖泥帶水。

“回都督……”

“釜山最早是一個叫久保輝的人負責管制,他們對我們很是友善,跟我們說他們之所以出兵是為了給對馬島的百姓報仇,只是針對兇手,不會對無辜百姓動手。”

“他們一開始確實這般做的,至少在東來縣是這樣的。他們展現出自己友好的一面,對於縣裡的百姓秋毫無犯,甚至高價僱傭百姓搬運貨物,工錢分毫不差,伙食也很好。當時縣裡不少的人都誇倭國是仁義之師,甚至希望他們能夠在縣裡久住。”

林仁肇並不覺得奇怪,釜山港口連線著對馬島,是後勤補給要地。

釜山港口若亂,倭國的糧道就無法保障。

倭國人還是有腦子的……

林仁肇並沒有打斷崔安叔,由他繼續說著。

“隨著對馬島封鎖之後,來了一個叫源滿仲的侍大將。他一開始並不干涉縣裡的事務,就在碼頭港口,哪也不去。當時小的並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現在看來是想要聯絡對馬島或者倭國本地情況。一連幾日,都是如此……直到安東府傳來叛軍的訊息,源滿仲就不在碼頭了。而是從久保輝手中奪過兵權,在縣內修建防禦工事。”

“還別說,這個源滿仲真有幾分本事。他防禦工事修好不久,便有起義軍來襲,讓他輕易地擊退了……”

“源滿仲一共打退了三波起義軍……可就在擊退第三波以後,他突然就縱兵劫掠了東來縣,將縣裡的糧食什麼的都給搶掠一空。”

崔安叔說道這裡的時候,眼中明顯透著一絲恐懼,說道:“倭國果然如檄文裡說的一樣,以獸行事。他們將殺人視為樂趣,劫掠的時候,每家每戶無不受荼毒,現今縣裡家家戶戶皆披麻戴孝,白髮人送黑髮人,比比皆是。幸虧小的藏匿的好,不然就沒機會見到都督了。”

林仁肇聽到這裡,眉頭不由皺在一起,但他還是沒有打斷崔安叔。

崔安叔繼續道:“劫掠縣裡之後,源滿仲領著所有的兵往北而去,應該是去開城了。”

林仁肇終於插了一句嘴,說道:“你怎麼知道?猜得?”

崔安叔忙道:“就在昨日,小的聽到了源滿仲的訊息,他在漢江之畔,也就是寧川郡以少勝多,擊潰了上萬義軍,往北而去。都督,這寧川郡以北不就是開城嗎?源滿仲不往開城去,還能直接北上去契丹不成?”

林仁肇又掏出一個金塊丟了過去,說道:“有道理!”

崔安叔興致更高,說道:“源滿仲離開之後,縣內無主,安東府的李興佑派人接管了統治。”

林仁肇說道:“那你再說說高麗內部義軍的事情?”

崔安叔點頭哈腰,說道:“關於義軍,小的不是親身經歷,大多都是道聽途說,真與假還得都督自己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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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仁肇示意他說下去。

崔安叔道:“安東府的叛軍一開始確實是一個叫胡默的人活不下去,拉著親朋好友起事的。但下民就是下民,就算聲勢如何浩大,也不過是小火苗而已,真正燃起來的還得是金家這樣的豪強。李興佑是當年金庾信的後人,是母系一族的。現在控制了安東、金州一代……還有在金城,太子也拉起了一支軍隊,他們已經攻下了金城,正在號召所有義軍,聽他號令呢。”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微微透著一絲嘲弄。

林仁肇漫不經心地打斷道:“高麗太子還活著?”

羅幼度已經將陳處堯的情況告訴林仁肇了。

崔安叔道:“應該活著,據說是王昭臨終前的安排,讓陳處堯帶著太子逃離了開城?”

林仁肇問道:“聽你的語氣,似乎對於你們的國王另有心思?”

崔安叔憤然道:“中原聖人有一句話,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都督,並非小人不知道義,首鼠兩端,實在是那王昭不配為人君。他們王氏江山依仗我們豪強勳貴奪來的,結果這才幾代?便落井下石,不念舊情。家父曾幫著王昭發動政變架空王堯,本是廟堂勳貴。可就因為得罪了雙冀,給貶罰羞辱,以至於憂憤至死,小的也給流放於邊城一隅。這樣的君主,憑什麼讓他們為他效死?”

“都督,有此念頭,絕非小的一人。據小的所知,由豪強勳貴所統的義軍,無一人響應所謂太子號召。”

這君王為了鞏固王權,收繳勳貴與豪強並不是什麼奇事。

不過王昭此人完全不懂分寸,雙冀又無掌控全域性的大才,導致告密之風大盛,奴婢告發主子、兒子告發父親如家常便飯,大量無辜者被冤殺,很多連宗族都無法保全,人人自危,不敢偶語。

史書記載是“姦凶競進,讒毀大興,君子無所容,小人得其志,遂至子逆父母,奴論其主,上下離心,君臣解體,舊臣宿將,相次誅夷,骨肉親姻,亦皆翦滅。”

可見王昭手段之狠……

這樣的君王,自然不會受人推崇。

林仁肇見崔安叔說不出什麼別的東西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林仁肇在崔安叔離開之後,緘默片刻,看著帳下的孫彥祥、鄭彥華、宋克明、咼彥等將道:“對於源滿仲放棄釜山,你們怎麼看?”

高麗的很多地名與華夏多有重疊,故而在中原諸將手中的地圖,很多地名都做了修改。

比如高麗東來縣,華夏地圖上標示的就是釜山。

孫彥祥搖頭道:“末將有些無法理解。就算源滿仲覺得守不住了,也沒有必要洗劫釜山,將釜山百姓徹底得罪了吧。”

宋克明接過孫彥祥的分析,說道:“除非源滿仲打算徹底放棄釜山,不然他們沒有理由劫掠釜山。”

林仁肇雙手一合,笑道:“兩位將軍說到點子上了。以某之見,源滿仲已經意識到指望不了倭國本島的救援。釜山完全指望不上,故而劫掠而去。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再次回來……此人到有幾分能耐。估計也看出了我們想將他們殲滅於馬來海峽的用意,果斷棄地而走。”

孫彥祥皺眉道:“這可不好辦了,高麗境內三面環海,還有許多小島。真要一心逃離,化整為零,我們想要攔截,只怕不易。”

咼彥道:“屬下倒是覺得他們不敢跑。”

林仁肇臉上露著一抹笑意,問道:“咼校尉說說你的看法?”

中原水師擴充套件極快,現在已經有東海水師、南海水師兩大編制,作為中原水師的奠基人,林仁肇還是覺得水師力量不足。

南海水師控制南海,倒是遊刃有餘。

可東海之大,上至遼東下達琉球、夷洲,如果此戰順利,將高麗、倭國一舉拿下。

意味著朝廷整個東方疆域都歸東海水師掌控,以現在東海水師的編制根本力不從心。

或是擴編東海水師,或是再建一水師,分擔東海水師負責海域。

但無論如何,都需要大量的人才。

中原朝廷步將、騎將一抓一把,然擅水之將,卻少之又少,且多是江南人氏。

林仁肇只能慢慢培養。

咼彥是南唐降將,為人忠烈,正是林仁肇看中的人才之一。

歷史上宋師陷金陵,百官多出迎,咼彥獨帥數百壯士巷戰,力屈而死。

現今咼彥入伍時間不長,並沒有受到南唐的恩德照拂,自是沒到殉國的地步。

咼彥說道:“我們的力量如何,我們清楚,然賊人並不知曉。未知的敵人是最可怕的,他們對我們應該存著惶恐驚懼之心。在不知道我們虛實之前,絕無可能貿然出戰,更加不敢將自己手上的力量分散。”

林仁肇笑道:“就以現在的情況,留在海東半島,唯有死路一條。”

咼彥對上林仁肇鼓勵的眼神,說道:“依屬下之見,他們可能北上,尋求契丹的救助。或者……”

他頓了頓說道:“居可守之地,查明一切虛實,再行動兵,才是穩妥之策。”

咼彥這話方剛落下,林仁肇的眼睛已經落在了地圖上的濟州島,心底念了一句:“這是嫌我們選擇的墳地風水不好呀!”

他不再說此事,而是對著荀質說道:“李興佑此人你可認識?”

荀質搖頭道:“屬下並不認識,但聽過此人。其人很有志向,是我高麗難得的飽學之士,在高麗很有名望,諸多飽學之士出他門下。但此人是永州豪門,一直受王昭忌憚,被雙冀貶至安東,一直憤恨在心。”

林仁肇笑道:“天祝我也!這樣,勞煩荀先生上岸,與李興佑聯絡,便說陛下命某征討倭國,讓他將釜山讓出,試試他的態度。”

荀質高聲道:“諾!”

**********

金城!

金城宮。

年紀不滿十歲的高麗太子王伷正戰戰兢兢地坐在上首。

陳處堯、姜弓珍分列左右,還有崔朗、苗珊、鄒中、魯瑤一眾臣子。

此刻除了王伷驚恐地看著下方。

包括陳處堯、姜弓珍在內的文武官員,人人都是義憤填膺。

尤其是姜弓珍一對虎目幾乎都要噴出火焰來。

“豈有此理,就算不奉詔,也無必要殺我使者。”

崔朗氣急敗壞地大叫,對著王伷作揖道:“陛下,臣提議下詔叱責金行波為國賊,令天下人誅之。”

崔朗是金城富商。

此次陳處堯、姜弓珍帶著王伷逃到了金城。

崔朗瞬間動了奇貨可居的心思,大力支持陳處堯、姜弓珍。

兩人當前的軍餉糧食皆是崔朗支援的。

崔朗也如願以償獲得了高位,僅次於陳處堯、姜弓珍。

王伷入住金城宮,向四方發出詔書,響應者寥寥無幾,大多無視高麗太子王伷的存在。

但金行波卻拒不認王伷,還特地尊高麗太祖王建之孫,戴宗王旭次子王治為高麗新皇,將王伷派出的使者打了出去。在歸國的途中,為賊人襲擊使者給分了屍。

此事就在金行波佔領的平州境內。

毫無疑問,就是金行波所為。

崔朗將全家都壓在了王伷的身上,就盼著立下從龍之功,哪裡願意看到金行波另起爐灶?

崔朗話音一落,苗珊、鄒中、魯瑤紛紛認同,高聲附合。

陳處堯、姜弓珍在金城崛起,無一例外,這些大臣都是金城周邊人氏,理所當然地向著崔朗。

王伷看著下方激憤的情況,急得幾乎都要哭了出來,以哀求的目光看著陳處堯、姜弓珍。

陳處堯一臉的為難,姜弓珍也滿心煩躁。

以道理而言,他們理當向著王伷的,指認金行波為國賊,勢在必行。

但是倭國還未清除,就起內訌,與大局不利。

便在這時,一則訊息傳來。

倭國撤出開城,往南而去。

崔朗心中一驚,忙道:“殿下,應當立刻動身奪回開城。奪了開城,殿下手握兩京,名正言順的高麗之主。”

陳處堯給了下方的鄒中一個眼神,然後高聲道:“臣同意姜將軍之言,當立刻出兵開城。”

“不可!”

鄒中這時大步站了出來:“我們離開城一百一十裡,金行波離開城唯有四十裡,我們趕到開城的時候,金行波怕是早已拿下開城,養精蓄銳的在等著我們。此賊公然立新君,反叛心思已顯,我們送上門找死不成?在下有一計,我們不去開城,直接去金行波的平州,將他老巢端了,看他還能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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