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除了礦物,自然界是極少有真正直線的,生物體身上頂多是“相對直”,少有幾何意義上的直。

尤其是不可能有這種長了幾條稜的構造。

它富有清晰的存在感,斜躺在燃燒殘片中,完整、規則,彷佛剛才的大火從未發生過,一切與它無關。

站立不穩的感覺在加重,感覺上自己被拋起又落下,而視覺顯示雙腳正牢牢粘在地面,振盪的只有感官反饋,互相矛盾衝突。

眩暈、噁心,類似於耳石症,像有什麼在劇烈搖晃他的半規管,裡面的內淋巴液來回翻騰,高頻劇烈刺激製造運動假象。

很明顯,這代表著非常人所能接受的訊號,反映為位置、運動覺振盪,克拉夫特無法解讀它。

他甚至不敢隨意運動身體,錯誤感覺會引導完全錯誤的反應,讓人直愣愣地倒下去。

失去外殼包裹隔絕,這東西似乎在穩定性上被打亂,歸於更原始狂野的初始狀態,無限制地發揮彰顯其原本的性質,不加以隱藏。

幾輪振盪後,它造成的影響被適應,克拉夫特摸清了這種感覺的實質,那是短距離的墜落和反向運動,發生在非三維空間的概念上,由精神感官那邊傳導而來,反映在位置、運動傳感器。

此時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人類的基礎配置不是很夠用,他需要全新感官的幫助來理解它。

“真是糟糕,我還以為能輕鬆點了。”克拉夫特罵罵咧咧地主動接上精神感官,在心裡默默倒數。

【30】

視野驟然開闊,三百六十度的無死角資訊圈以自己為中心擴散,精神瀰漫著穿過焦黑骨骼,看透地板,感受到樓下水體裡漂浮的木箱。

位置覺感受器壓力一輕,取而代之的是精神傳來的新奇反饋,身體重獲正確感覺。平衡反射啟動,身體微調姿勢,止住傾倒趨勢。

【25】

精神感官中,他確實在運動,周圍在發生劇烈而不為視覺察覺的變化。

與現世那次展開精神視野的經歷比較,明確的區別體現出來,這裡的一切都不那麼……具有實感,喪失了某些要素,使它們像褪色一樣變得單調乏味。

雖然形態體積相彷,內部結構完全一致,但就是能察覺出不同,一種對比後才能發現的“真實缺失”,精神意義上的“色彩”。

無形氛圍飄蕩在空間內的每一寸地方,像煙霧,又像是水壓,對精神產生微弱而不可忽視的作用力。

這麼說不夠準確,克拉夫特更願意把它形容為“非物質層面”的作用,以精神壓力形式體現。

【23】

水壓一樣的無形氛圍迅速減輕,就像從水裡上浮,對應位置錯覺中與墜落相反的運動。

失去的要素迴歸,事物在精神視野裡“明豔”起來,重新獲得了色彩,如同黑白的底稿框架被上色,填充內容,變成彩色畫面。

儘管站在原地,一個熟悉的層面在向自己接近,更深的層面在遠去。

【20】

然而這個轉化並沒有被徹底完成,速度漸慢並在將要完成前終止,跟所有人最痛恨的百分之九十九進度條一樣,力竭於此。

精神感官中的色彩喪失,無形氛圍的壓力迴歸,他在向深層墜落,失去憑依的感覺襲來。

萬事萬物除了形態以外的一切在流逝、被剝奪,裡面熟悉而難以描述的部分褪色,昭示出精神世界裡灰色而不祥的暗示。

而人類的正常感官無法觀察到它們誕生世界遠去的真相,只能由深層賦予的精神感官見證落入非常態深淵的過程。

【15】

墜落在達到最大速度時,順著慣性向更深層次靠攏。

未知的、更加暗澹的下一層,無形氛圍愈發濃郁。然而墜落也在即將進入時停止,向相反趨勢變化,重複向現世的迴歸。

【12】

精神的視角揭示了振盪的本質,它是在“深度”上的往返變化,區別於空間的另一種獨立概念,造成站在原地卻感覺高速運動的錯覺。

克拉夫特將意識集中於那個物體上,在精神視野下觀察它。

【10】

無往而不利的精神感官第一次遇上了阻礙。

精神上它被判定為一個振盪的實體,與其他輕易被解析內部結構的物質截然不同。

它是無法被穿透、甚至難以接近的東西,源源不斷的波動振盪從它身上傳出,往復不休。

而相應的,既然精神感官認為它是實體,那精神自然也能作用於它。

只是要再近一點……

【5】

克拉夫特向前,在大幅變化的層面中,空間上的一步微不足道,卻真切地拉進了距離,不容置疑的距離。

劍換至左手,右手向它伸去,接近視覺反饋中靜止的幾何體。

越過堆砌灰骸,伸進嵴椎骨拱衛的核心,指尖撫上失溫的直稜,手掌貼合有凹凸刻痕的平面,寒冷得不像來自這片大地的產物。

第五頸椎陰冷笑臉的注視下,五指合攏,握住了它。

精神感官在此時受到了明顯的阻力,以至於他感覺自己的精神也不再是虛無存在,而是一種切實可以摸到物品的延伸肢體,只不過能施加作用的物件比較特別。

幾何體振盪著,無數雜波此起彼伏。

鬼使神差的,如嬰兒第一次用手翻身,克拉夫特找到了振盪往現世方向的一面,用精神“推”了一把。

【0】

倒數結束,他迅速斷開精神感官,同時手上發力,向後拔出。

意料之中的幽閉狹窄感,因為嚴格的時間控制,比之前那次好多了,至少還可以忍受。

也可能是在適應這種感覺?來回切換的落差變得沒那麼不能接受。

拔起的阻力遠比想象中小,過度發力使身體失去平衡。克拉夫特倒退幾步,跌坐在一個鬆軟的地方,急促喘息,窒息錯覺緊逼而來。

精神感官被關閉,眩暈噁心的失衡卻沒有再度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深刻在腦海裡對層次變化的認知,被意識準確記錄留存。

“咳,還成。”克拉夫特清了清嗓子,剛才拔起的時候揚灰挺大,可別落到嘴裡了,想想都噁心。

幽閉反應時間不管多短,主觀上感覺其實都挺長的,按心率粗算不過五百多次長短,在主觀上像是在棺材裡被關了小半個小時,體驗屬實糟糕。

意料之外的觸感,提醒他情況好像不太對。

按照位置,他應該跌到了一地的木床燃燒碎碳上,但實際上他正坐在完好無損的木床上,屁股後面是自己卷的人形被子團,差點被裡面的釘子木屑開開眼。

火盆同架子安然無恙地擺在原地,沒有什麼燃燒殘骸,窗戶照常關死,燭臺上的蠟燭還剩一小節。

【現世】

他回來了,沒有透過直視那個天體,透過全新的路徑回到了現世的房間,和上次一樣,如夢初醒。

撕碎的袖口,凝固的血痕,還有那個握在手裡的冰冷幾何體,那個繼承了蠕動生物連通層面能力的東西,或者關係剛好相反。

從外觀上來看,它應該是一個經過加工的造物,上半部分被磨平,成了對稱的六稜柱。

在處理過程中,出於未知的原因,迎合原材料本身的形狀打磨,以至於和未經處理的錐形下半部分接合很好,能看出原來大概是個劍柄大小的橢長錐體。

材料手感與石料相似,顏色近於灰白,可是更暗澹、收斂,寡澹到讓人懷疑它是否存在“顏色”,不是任何克拉夫特所知的凋刻材料。

密度不小,下半部分呈不規則弧線起伏,跟岩漿凝固後的樣子接近,可能是某種經歷過熔化高溫的岩石。

自上而下,由細到粗的線段被刻在磨平的側面上,分佈密集又相互界限分明,握住時的凹凸感就來自於這些線條。

粗頭指向下方椎尖,細長筆直的尾部由上方延伸而來,一氣呵成,長度有強迫症般的精準對稱,具有超越圖形本身強烈的、彗星墜落式的動態感。

克拉夫特不由地沉浸其中,在沒有註釋的簡陋畫面中,領悟到了創作者的意圖——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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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石】

無根據、無來由的資訊,在腦海裡迴響。

極高溫度融化再凝固的外表,不是地質運動帶來的火成岩,而是從黑暗空間中隕落的外來物,與大氣摩擦而成。

“是不是在哪看過?”

儘管刻畫內容完全不同,材料各異,大小天差地別,此類風格的東西,確實不是第一次見。

花紋由上而下,極端強迫症的對稱,超凡的感染力,以及六稜柱幾何構型。

面前的物體與記憶深處的回憶重合,那個雪夜在快被拋至腦後的時候,無預兆地再次來到他的面前,黑暗深邃的秘密在竊竊私語,告知一個令人膽寒的可怕真相。

【並非唯一】

按照規律,“高處”在它上面對應的位置是六稜柱頂面。

在那裡,一個完美無缺的規整正圓形深刻在正中,乾淨光潔的圓面光可鑑人。唯有一道穿過中心的橫紋,將它剖作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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