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夾著書回到了旅館。

下午的旅館裡比較安靜,一樓的小餐廳裡沒有客人,老闆在櫃檯後擦拭著木酒杯。見克拉夫特回來,他主動打了個招呼:“你回來得也挺早啊,要吃點什麼嗎?我推薦烤魚配啤酒。”

“為什麼要說‘也’?”

“哦,你的那位同伴也剛回來沒多久。你們看起來不像是來做生意的,不然我還可以給你們推薦幾個老熟人。”老闆放下杯子。忙碌固然不好,但沒人的下午也太無聊了,他也不能拋下旅館出去閒逛,來個能聊兩句的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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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恩居然那麼早回來了?克拉夫特還以為他至少要在外面逛一整天,畢竟符合“足夠神秘”的東西可不好找,就算他去找那些船長朋友,也不是總能剛好有的。別人主業是跑商賺差價,不是專門到處收集各種各種的小玩意,尤其不是這麼些看著就不正常的小玩意。

很多時候,船長或者水手在他鄉異地,為了消解長時間航行帶來的壓抑折磨,在酒吧裡多喝了兩杯,出門就會有機率遇到推銷各種東西的當地人。

這些不明身份的人有的會忽悠兩句,比如會帶來好運、具有特殊功能,然後醉漢們就腦子一熱買了些沒見過的東西。

也不排除你在冰原那樣民風彪悍的地方,一出門見到個勐男提著把斧頭向你推銷,問你有沒有興趣看看。遭遇者很難分辨對方到底是真的讓你看看,還是委婉地向你表示“兄弟我最近手頭有點緊”。

具體的原因有很多,不必加以贅述,大部分跟克拉夫特出門旅遊被當地人推銷了“當地土特產”“純手工產品”差不多。買的時候腦子一熱,買完之後眼前一黑,純冤種行為。

事後不止一次在角落裡發現了撕掉標籤的痕跡,或者乾脆就是標籤也沒撕的小商品市場的量產貨。

克拉夫特買個紀念品也就虧了幾十頂多上百,船長和水手們事後發覺血虧就可能不是那麼簡單了,虧幾個黑銀幣還算少的,更多的就有點肉疼了。

這時候他們會很願意把這些東西賣出去回點本,在水手的地攤上發現的小玩意大多是這麼個來路。

“所以說老闆你在文登港認識的人還挺多的?”克拉夫特找了個靠櫃檯的位置坐下來,難得來文登港,剛才的午餐讓他感覺還意猶未盡,“烤魚就好,不要啤酒。”

這類港口的酒館、旅館很多兼具了一個訊息集散地的功能,而老闆在跟你扯澹之餘有時也兼職一下中介的身份,也有些自己本身就有囤貨的。

不管有沒有以上職能,大多數老闆都還挺能聊的,來來去去的客人也給了他們足夠的內容可聊。有點像異界靈魂印象中的計程車司機,長期坐在一個位置上工作的人,被動練出的健談技能罷了。

老闆招呼後廚把烤魚端上來,給自己倒了杯啤酒,趴在櫃檯上清了清嗓子。

“怎麼會有不喜歡啤酒的男人?”他勐灌了一口啤酒,浮沫沾溼了他肆意生長的鬍子,“我認識的都是些海上討生活的,大部分一年見不著幾次,有時候我會順便幫他們推銷下貨物,也給他們推薦貨源。

我二十來歲的時候可羨慕他們了,想著攢些錢就把旅館賣了,然後去買艘船,然後跟他們一樣帶一幫水手,跑完敦靈跑冰原。”

在文登港的年輕人裡,跟老闆有同一個夢想的,十個裡少說有九個。有一艘自己的船,去挑戰一下波濤洶湧的大海,然後帶著錢和足夠在酒館吹幾天牛的故事回來。

“聽起來不錯,那後來怎麼又沒去?”克拉夫特及時接上,方便老闆繼續聊下去。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克拉夫特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對海洋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幻想。

“唉,還不是因為認識的人多了嘛。”老闆發出一聲嘆息,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

“這有啥關係?”

“認識的人多了就發現其實事情沒想象中那麼好。別看那些人四處跑好像挺瀟灑的,但實際上過的也是精打細算的日子,賺錢靠的是訊息和門路,大半的身家都在船上。走老航路那就賺不到大錢,還得看兩邊的行情。”

老闆對其中運作挺熟悉,應該是真的考慮過入行的。

克拉夫特也起了興趣,這些東西他以前還真沒怎麼瞭解過:“那新航路呢?我記得總有些船長喜歡跑沒啥人走的航線,比如說從我們這去冰原那邊什麼的。”

老闆說的話讓他想起來威廉船長的故事,那個把糧食和酒運過去、交換冰原人手裡皮毛的船長。

來恩表哥的故事讓他對海外的陌生土地產生了巨大的興趣,他甚至想收集這類故事記載修訂後出版,編寫個《克拉夫特童話》之類的流傳後世。

老闆從肚子裡逼出一個酒嗝,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年輕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跟很多人一樣總以為就自己聰明。這世上聰明人多了,新航線肯定早有人想到過,但要麼是途中不好開,要麼是目的地有問題,所以直到現在才被開發出來。

就說那什麼冰原吧,過去是不難,但能交流的部落就那麼幾個,還是些老船長硬磨出來的。現在只跟幾個熟悉的船長交易就足夠了,其他人要去就得沿著海岸線繼續往更遠的地方找其他新的部落。

至於那些沒怎麼跟我們接觸過的新部落麼,能不能交流都難說。”

老闆又灌了一口,露出了一個過來人的表情:“所以說還是做些穩定的生意比較好,每年我認識的人裡都有些沒回來的,就是走老航路的也不例外。能在酒館裡喝著酒聽的才是好故事,沒人會真的希望自己總是成為歷險故事的主角。”

“確實,只有活人能回來講故事,又有多少人會去關心餵魚的人呢。”克拉夫特認可了老闆的說法,在海上哪怕是泰坦尼克都有會有不測,更何況現在的木製帆船呢,海上旅行不是像異界靈魂那邊一樣穩定的。萬一翻船了也沒個救援,基本就等於等死。

“老闆你知不知道文登港哪裡有賣稀奇玩意的店鋪的。”克拉夫特順便一問,沒抱太大希望。

“沒有吧,這種東西你只能在地攤上看到,在這裡沒有穩定客源的店早餓死了。”老闆放下酒杯搖頭,“可惜這兩天你見不著地攤,等雪化乾淨了再說吧。別給那些人開高價,我就沒淘到過比倆銀幣更值錢的東西。”

確實是肺腑之言,地攤上高價買東西就是大冤種,克拉夫特對此有非常清晰的認知。

……

……

吃完了烤魚,老闆的談性也得到了抒發,克拉夫特上樓敲響了來恩的房門。

“在麼,來恩?”

“進來吧,我已經買到東西了。”來恩拉開房門,邀請克拉夫特來觀賞自己的成果。他的運氣不錯,石匠手裡正好有只從磕壞了的石凋上拿來的斷手,可以讓他發揮一下創造力。

克拉夫特進門就看到一個很有存在感的擺件被擱在桌上,是一隻石凋的手掌,從腕部被截斷,正好可以截面向下,把它立在桌面上。

掌心還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符文,有點像烏賊的觸鬚。沒有打磨拋光之類花裡胡哨的,看起來有那種某個老遺蹟裡扒出來的感覺了。克拉夫特當然是沒啥文物鑑定能力的,但直覺就是告訴他這風格他在哪見過。

在他稍微認真點思考的時候,大片的記憶快速閃過,非人的意識告訴他,這與來恩買的符文眼球上的某個符文十分相似。好像稍微升級了一點,比眼球上的那個原版更加流暢,筆劃銜接處沒有卡頓崩角。

“哪買的?和上次同一個地方?”克拉夫特摁住太陽穴。

他沒有頭暈頭痛的症狀,但他就是不習慣這種感覺,好像自己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普通人的自己,另一部分無限擴張,信手從浩如煙海的資訊中撈出他想要的那一片。

這讓他產生了微妙的錯覺,覺得有個活物在顱骨中湧動,大腦有了自己獨立的能力,對這個狹小的居住空間產生了不滿。

“你怎麼知道跟上次同一個……船長那買的。”來恩差點以為自己找同一個石匠買東西的事暴露了,還好及時反應過來克拉夫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及時改口把石匠變成了船長。

來恩擦了把汗,給自己的話補充了一下:“他說是跟上次同一個地方買的,確實跟上次那對石眼球看著有點聯絡對吧,他知道我會買這些東西,就給我留下了。我覺得祖父會喜歡這個的。”這邊的語言跟英語類似,也不區分外公和祖父,所以來恩對老伍德的稱呼跟克拉夫特一樣。

不知內情的人很容易誤以為他們是親兄弟,不過實際上也確實差不多。

“對了,你的錢還給你,我跟他關係不錯,他賣得便宜,就沒用你的錢。”來恩掏出克拉夫特早上交給他的錢袋,原封不動地還給克拉夫特。

“這樣麼,到底多少錢,不一起分攤一下?”克拉夫特接過錢袋,完全沒懷疑來恩的意思。

“沒關係,就一個銀幣的價。我是很快就要有自己封地的人了,不用計較這個。”說起這個,來恩滿臉驕傲。

考慮到他已經快20歲了,老伍德也覺得讓他四處跑來跑去不是個事,早盤算著給這傢伙正式授予一個騎士的名頭,給他塊地盤給家族開枝散葉去。到那時候還會給他分配兩匹好馬、一套全身甲和武器,還可以招收自己的隨從。

“到時候我願意來為你的康慨美德作證。”克拉夫特笑道,“我先回去睡會,希望明早出發的時候能恢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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