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夫並沒扯虛的抽身,他確實有約,也不是什麼公務活動,而是一次完全私人的聚會。

就在上個月,段有為正式退休了。

張逸夫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到了憶往事的年齡,那會兒自己還是個小科員,牛大猛挺重視自己這個本科生,段有為則是用另一種方式重視,還有一個叫邱凌的人,那又是一種方式了。

這些人匆匆而過,四五年的時間,自己已經站在了這裡。

而曾經的良師益友,已經上了退休的列車。

不過老段在體制內的最後幾年,由於張逸夫的到來,也變得精彩起來。電廠達標的成績,北漠工程的決然之後,他也調到了部裡,在臨退休前,更實際一些的好處是,他分配到了薊京的房子,按照級別和工齡,他的房子甚至比牛大猛分配的都要大上一些,這讓拎著鮮魚前來的牛大猛氣得直跺腳:“老段啊!你這太值了啊!!”

隨後大家哈哈大笑。

牛大猛是攜妻前來的,張琳畢竟跟段有為也是老同事,這會兒正好幫段有為老伴一起去廚房忙活,幾個男人則坐在客廳,先吃些準備好下酒的小菜,炸花生,小酌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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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面也挺滑稽,段有為是滿頭銀髮,牛大猛黑白發幾乎一半對一半,張逸夫可能是為了應景,頭上居然也添了幾根白髮。

三人之間年齡差異都很大,本應該都有代溝的,真的很難想象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張逸夫跟與牛大猛差了0歲上下,與段有為相比,則還沒達到他年紀的一半。

但他的經歷,卻是豐富過頭兒了。

三人一開頭就說好了,莫談公事,只慶祝老段樂享天年。

現在的段有為,眼神中也少了曾經的銳利,只是一位普通的退休幹部罷了。

“真好啊。”喝過一杯酒,段有為心下滿是感激,“兒女親朋都沒來,老同事先來了!”

“瞧你這話說的!”牛大猛大笑道,“我跟你講,這要是在冀北,半個廠子的人都得給您老過60大壽!”

“言重了。”

“不算言重,我現在都記得,在我之前,上一任廠長退休的時候,那歡送會!”牛大猛回憶著往事,感慨頗多,但他沒往下說,“這也就是在薊京,只有我跟逸夫過來,老段你可別怪我們搞的寒酸。”

“哪裡的話,你們能來,我就特別高興了。”段有為笑著舉杯。

三人又幹了一杯。

“老段你這邊,退休了,得有返聘吧?”牛大猛找出了新話題。

“你們也知道,部裡不興返聘。倒是有幾個工程公司,想找我掛個名,我給推了。”

“幹嘛推了,掛名就掛名好了,一個月有不少錢拿的吧?”

“七八百。”段有為說著尷尬笑道,“還真不比在職的時候少。”

“就是,那就掛個名唄,一個月露一次面就行了。”

“那可不行,在那邊掛名總工,設計師,是有責任的,他們也會拿著這個名號出去說事。”段有為義正言辭道,“我又不做具體工作,又不負責什麼,他們打著我的旗號出去亂搞,這怎麼行?”

“老段你是不知道,現在都這麼搞,咱們這輩人,艱苦一輩子過來了,也該吃些改革的紅利。”牛大猛苦嘆道,“不開玩笑,一個月七八百,我也就這水平了。”

他說著,又想起了張逸夫:“逸夫,我聽人說過,你們公司新入職的小年輕,都比這高吧?”

“我們公司是特例,人才太稀有了。”張逸夫勉強笑道,“行業發展期,暫時的,等過兩年,牛叔、小壯,都得幾千的工資。”

“得嘞!”牛大猛可不信這空話,“其實賺多賺少,也都夠用,就是現在這工作壓力……”

說好的不談公事,可真喝了酒,也難免。

“哎……那幫東北的,拿我們都當牲口用。”牛大猛又獨自喝了一大口,“前一段金島的事你知道吧,逸夫?”

“嗯。”

“開了停,停了開,我們工作反覆做了多少次,又要保電,又要安全。”牛大猛說著亮出了自己的頭髮,“你還記得冀北的時候,我不染髮,全黑的。現在,頭半個月剛染完,都這樣了。”

“到薊京,壓力肯定大,可工作多,也表示牛叔你有前途不是?”張逸夫笑道。

“得了,我現在是真羨慕老段你。”牛大猛轉而又望向段有為,“我現在就想著退休了,最近提的幾個幹部,都是東北的,反正也沒我們什麼事兒。”

“搞地緣政治,確實不好。”段有為也跟著嘆了口氣,“我在東北也呆過,當時大家還純粹一些,都是要把事情做好,把國家建設好。”

“就是……你們是不知道,現在華北局……”

牛大猛本來想說,趕走了老虎,引來了狼,但還是沒說出口,不合適。

這會兒,張琳也端著清蒸鱸魚出來了,一看架勢就知道牛大猛要發牢騷,趕緊端上桌堵住他的嘴:“你們別理大猛,壓力太大,人都神經了。”

“理解,理解。”張逸夫笑道。

隨後的時間,還真沒怎麼聊工作,聊起了故人。

現在冀北電廠歸北漠管了,連名字都變了,變成北漠發電公司冀北分公司,廠長變成了總經理,車間變成了部門,牛小壯也成了部門主任,別說,他現在的薪水還真不比他爹少!改制後,薪水跟企業效益掛鉤,冀北電廠的工資也朝著北漠公司的方向靠,但主要還是管理層幹部,工人薪水提的有限,而且現在北漠主張走自動化路線,最佳化人力配置,提出的方針是減人增效,已經不怎麼進人了,也許不久之後有人要下崗,這又單聊了。

至於華北局這邊,日子還真不一定比巴幹時代好過。巴幹時代雖然隻手遮天,雖然有局霸,但只要不去招惹是非,不碰敏感的事情,日子倒也舒服。巴幹還時不時搞點全員福利,讓大家都有口湯喝。而現在新來的這位東北局長,什麼都要,要權力也要業績,要安全要生產也要大發展,可以說他攬的利益,絲毫沒比巴幹少,但要求大家做的事,卻多了幾倍。最讓牛大猛詬病的還是他恨透了的地緣政治,東北派別勢力太大了,近幾十年的工業生產中,東北電力工業也培養了最中堅的一批電力人才,甚至於賈老爺,黃正輝,也都是這一時期的骨幹力量。而現在東北工業逐漸降溫,賈老爺榮升首輔,黃正輝成為部長,東北勢力隨之向中央和其它地區滲透,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基層一些還沒那麼明顯,有能力或者有關係都提得上去,那麼要再往上,就是瓷瓷實實的局級幹部,這年頭提局級,不是東北系的,太難了,牛大猛就是“受害者”。

還是冀北日子舒服啊……

聊完華北局,再聊電力部,除了被吐槽了一萬年的地緣政治以外,電力部的情況倒是很穩定,原先張正誠時代,很多事情做的略顯激進,內部又有鬥爭,反而亂一些。現在好了,黃正輝絕對權威,事情說做就做,反而效率提高不少,根據他的態度,來決定做的程度如何。

全部上下,唯一敢說個“不”字的,怕是唯有賈天芸了,然而賈天芸管的是天上樓閣的新能源事宜,實在也沒什麼機會說“不”。

段有為在體制改革辦公室這段時間,倒也做了些事,首先就是北漠發電公司的事情。電廠並過去由公司管理,體改辦也終於有了發揮的機會,研究交流報告,提供一些諮詢意見的事情,最終還是要黃正輝拿主意。

段有為也是幹一行愛一行,一年來的研究中,還真研究出了一些東西,外加跟計劃委之類的領導幹部交流,沒想到,從他嘴裡吐出了一個新潮到爆的名詞——

廠網分離。

這實際上已經是後來的發展方向了。

發電廠歸發電公司管理,電網歸電網公司管理,發電是發電,供電是供電。

毫無疑問,北漠公司就是一次廠網分離的實踐,透過電力部向北漠公司擁有的電廠購電,完成在資本上的運作,觀察幾年,行得通行不通也就顯而易見了。

在段有為研究這件事的過程中,實際上細節操作,都沒什麼太大的難點,非要說的話安全問題很重要,但可以透過足夠嚴謹的監察監督體系和堅決的規章、獎懲制度來解決。

真正不可逾越的,依然在“私營”和“國有”的紛爭上。

電網不可能私營,即便是在歐美,也都是政府控制的,私營化的問題太多,尤其在國家安全穩定這個層面上,輸電命脈不可能交給某幾個人。

但發電私營,好像沒那麼不可行,這在國外也是屢試不爽的,根據對歐美國家資料的研究,根據段有為一年來的探索,發電行業私營,可以極大節約生產成本,杜絕內耗、貪腐等國營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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