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頭版部分,用半古的語調寫著滿屏黑字:

陳飛揚一人一馬,由南樂城西門而出,進入河北境內,由磁縣過邯鄲,稍微歇息,再持續北上,途徑衡水、滄州等數十個大小城縣,最終從天津碼頭坐船離岸,一直到達北海逢仙島。

登島。陳飛揚牽馬前行,在巨神峰山腳下飯館點了一隻肥美燒雞,外加一條蒸魚,兩壇米酒,大快朵頤。酒足飯飽後,登山。

王秀門下三大高徒,方明、陳元、申屠北,逐一攔截,其中方明接下一拳,陳元一拳半,申屠北三拳,不敵,皆敗。

陳飛揚登上巨神峰山頂,於王秀二十步之外站定,無話,遂展開成名絕技‘殘像拳’,由一式至五式,王秀俱是單手接下,六式之後,殘像拳威力幾何倍增,終是逼得王秀雙手齊出;七式出,山頂坍塌,王秀目露驚歎之色。

第八式,陳飛揚口中大喊“潰虎”,全身元氣澎湃,於半空凌立一數十丈黑色拳影,打樁機般地往下擊落,連綿不絕,無窮無盡,終是逼得王秀施展全力,勉力招架。

鐵拳大帝陳飛揚,殘像拳第八式‘潰虎’,共計出拳五百三十八次,持續一小時五十八分零七秒,將整座巨神峰夷為平地,力竭而死。

注一:陳飛揚經脈盡斷,屹立亂石堆中,死而不倒。

注二:陳飛揚坐騎瘦馬小紅,頭撞大石,嘶鳴而亡。

注三:王秀衣服皆碎,口吐鮮血,評:陳飛揚乃其平生所遇最強對手,尤其那一式潰虎,氣機之綿長,無停頓、無間隙,無破綻,驚天動地,實力與其兄陳飛雲不相上下,應同為武榜第三。

注四:陳飛揚死前,沒有任何遺言,面朝南方,雙眼無光卻笑意滿面,只輕聲說出八個字:一聲少爺,一生少爺。

鐵拳大帝陳飛揚之死,於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北地。

那一晚,某個冰雪覆蓋的地方,有個牽著黑色瘦馬、下巴留有山羊鬍子的七旬老人,抬頭北望,長嘆一聲:“飛揚,這是你選的路,莫要後悔撒。”言畢,迎著前面那個微抿著嘴唇、長相極美的女孩兒的催促聲音“姓陳的,快點快點,我就快要見到他了,你給我走快點兒!”無奈搖頭,但還是緩緩跟上。

那一晚,大雨滂沱。

……

“老頭兒,你活了幾十年,為啥不娶個老婆啊?”

“嗨,人長得醜,哪有人看的上嘛。”

“也是。那你這些年積累有財產沒?反正你也沒剩多少年可活了,還不如全部給了我,讓少爺替你保管下去。”

“莫有財產撒,要不,俺把小紅給你?”

“一匹蠢馬,賣了都不值幾個錢,關鍵還賊能吃,脾氣又倔,昨天讓它踹了一腳,肚子到現在還疼呢。”

“嘿嘿。”

“老陳啊,我肚子好餓,你整點東西來吃唄?”

“好嘞,黃瓜還是番薯?俺這就去挖撒,不過少爺你可得在外邊把風,這方圓幾里就剩那塊地有了,咱昨兒才被攆了一宿,可經不起折騰啦。”

“草,老東西你年輕時候是練體育的嗎,怎麼比我還跑得快!嘶——我屁股剛才挨了人家一扁擔,疼死了。”

“嘿,少爺你屁股給打黑了,只怕傷到骨頭了撒。”

“我早看到了,還用你說!你趕緊給我偷點藥酒來塗塗,媽的挨這麼一下,偷的幾條紅薯都不夠補回來的。”

中毒的那些日子。

劉海經常會問:“老頭兒,我這幾天老是忽冷忽熱的,腦子也飄,跟吸毒似的,老難受了,會死嗎?”

老陳答道:“少爺,這都是小毒,俺老陳分分鐘就能治好了撒。”

“你這麼一說,我反而更擔心了。”

“嗨,這人都是自己嚇的,俺就喜歡往好處想。少爺你多想想咱們前些日子吃的那肥嫩的土雞,還有一路上見著的那些小娘子豐滿的胸脯,自然就邁過這道坎了。”

“唉,越想越想死啊。”

“別別別,少爺你可答應以後富貴了,要給俺一棟房子的,大丈夫話既出口,就四五頭牛都拉不回來了,擱俺老家那邊叫一個屁都能砸出個坑。”

“老陳,這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嘿嘿,那俺給少爺換個笑話撒?”

“別了,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我耳朵都起老繭了。你骨頭硌我硌得慌,走慢點,讓我眯會兒。”

“行嘞。”

“老陳,俺沒爹沒孃的,你也沒兒沒女,要死你也要死在前頭,我得苟活一陣子,省的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中!少爺,放心吧,你是長壽人,老陳我則是個短命鬼,不用多久就要到閻王爺那裡報道了。到時候俺可指望你給俺舞弄進棺材裡啦。”

“呸呸呸,甭說得這麼難聽,老子跟你非親非故的,頂多給你蓋張草蓆,挖個坑埋掉就行了。”

“那也中,莫要讓野狗給俺刁了去就成。”

“想不到你還挺樂觀。”

“認識了少爺,俺這輩子都沒遺憾嘍,這可是實在話。”

“行了,少拍馬屁,以後等我有錢了,答應給你一棟房子,就一定給。”

“對了老頭兒,你覺得我天賦怎麼樣?要是拜一個厲害的師傅,最後也能學點皮毛出來嗎?”

“少爺你天賦怎樣俺不敢說,俺只知道你哪怕不拜師傅,以後也肯定會一等一的厲害!”

“老陳,這誇獎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是讓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半旬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以往跟老頭兒相處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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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劉海雙手緊攥著報紙,站在大雨中,痛哭流涕。

那一晚,劉海任由大雨淋了個溼透,躺在一根電線杆下,擰開礦泉水瓶,喝一口白米酒,又倒一口在地上,嘴裡喃喃自語著:“老頭兒,走好了撒。”

這半瓶白米酒,好像度數極高,讓劉海喝了幾口就醉了。

只是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卻透出了一種濃郁到極致的決然。

那天半夜,劉海冒雨來到了逐鹿大會的一個報名點,只是報名時間在昨天就已經截止了,工作人員根本不予理會。於是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跪了四五個小時,一直跪到天大亮,工作人員不忍心,這才跟領導說了,然後領導透過電話告訴他,想要參加也行,不過由於他是一個人,所以如果參賽的話,對上的大部分都會是雙人組的選手,到時候可就不單單是不公平這麼簡單了,還要考慮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受傷的問題。當然,參賽的也不乏一些單人組選手,他要是可以找到一起組隊的人最好,找不到也不要埋怨,而且在比賽過程中受傷的話,醫藥費也要自己承擔一半。

諸多條件,劉海都一一應允了。而後工作人員搬出了一個跟那種自動售賣機類似的機器,讓劉海使盡全力在前面打一拳,劉海照辦了,結果顯示是力氣180斤,超過參賽門檻30斤,正式透過了預賽選拔。

走出那個報名點,劉海緊繃的神經總算放輕鬆了些,心裡也不由得默唸起老陳臨走前說過的那句話來:“男人嘛,總有些事兒,雖然明知道不能為,卻也不可不為;畢竟不作為,又怎知不可為呢?”

他抬起頭,看向頭頂總算開始放晴的天空,悠悠想著,自己這輩子,窮過富過,哭過笑過,愛過恨過,雖然短暫,但也算精彩了,所以哪怕參加這次逐鹿大會,存心找虐也好,被識破身份也罷,他非得拿到一個前十的名額不可。

畢竟,他遲早有一天,要去一趟北海,親手將老陳從那邊帶回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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