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阿奴,你的病?”

“不礙事,皇兄且說吧。”

上邽城內,莫折念生和莫折天生兩兄弟相聚在高陽王府裡,卻是偽秦的皇帝親自來弟弟這裡求個說法了。

莫折念生素來是個沒主意的,雖是莫折部的繼承人,可他前半生全在父親莫折大提的照拂下,哪遇到過什麼驚濤駭浪。

這還不算,他這個偽秦的皇位,也是莫折大提一力堅持下的結果,莫折部落是隴西叛軍的主心骨,而莫折大提起兵以後,就很快病死了,群龍無首之下,就推了本是老四的莫折念生上位。

弟弟莫折天生才是個有真本事的豪傑,在西北兇名赫赫,故此,莫折念生更是把軍權託付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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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莫折天生自從岐州大敗歸來以後,身體是每況愈下,如今看來,可謂是形銷骨立。

好端端的一個雄壯漢子,現在瘦的臉頰都塌陷了下來,顴骨高高凸起。

每日只說是腹痛,什麼都吃不進去,看得莫折念生揪心的很。

空無一人的室內,兩兄弟相顧無言,臨了,莫折念生竟是抱著弟弟哭了起來。

“阿翁!兒無能啊!”

這一哭,便再也止不住了閘,涕泗橫流不止。

莫折念生半是恐懼,半是內疚,直哭的心肺都要顫出來。

莫折念生的恐懼在於,自己的大秦,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小,從極盛時的四州之地,到現在只剩下了老巢秦州。

而且讓他害怕到難以入眠的事情是,隴西各部落,已經開始逐漸脫離了他這個皇帝的掌控,有對魏軍暗送秋波的,也有謀劃著投靠北邊兵勢大盛的高平軍的。

莫折念生的政令漸漸只能通行於隴西郡和天水郡這兩個渭水沿線的地帶,本就是一盤散沙在官軍威脅下強行捏合成的部落聯盟,現在終於到了土崩瓦解的邊緣。

其實若是冬天,官軍來進攻,對偽秦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一旦官軍來攻,在生死存亡的壓力面前,莫折部反而有機會整合各部落。

可西征大軍北上在高平遭遇了大敗,沒有繼續西進攻擊偽秦軍,偽秦的部落聯盟內部,在漫長的冬天裡,裂隙已經擴大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而莫折念生的內疚,則是對父親和弟弟。

莫折大提生前對他百般呵護,雖然長在隴西這種窮苦剽悍的地方,莫折念生卻從小都沒吃過什麼苦,遇到事情的時候,總有父親或者弟弟幫他解決。

可現在弟弟這副模樣,自己卻還要求他出征來應對河州的戰局,內心難免充滿了歉疚。

故此,當莫折念生把請求說出口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些難堪的神色。

莫折天生聽了河州的危局,卻是搖頭以對。

莫折念生以為弟弟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行軍,嘆了口氣,便想開解一下弟弟。

可莫折天生卻凝聲說道:“皇兄,俺非是不願去河州,而是此時不能去。”

“為何?”莫折念生疑惑地問道:“莫不是阿奴在上邽還有什麼未完之事?”

莫折天生嘆了口氣,看著噼啪閃開的燭火,道:“河州我軍,與魏軍人數相差不大,阿倪不過河而戰,反而遣使來問,便已經是生了畏懼之心了。便是俺去了,又濟得了什麼事?”

“可...”

莫折念生的意思很明顯,除了你莫折天生,還有誰能擔此重任呢?

“若是皇兄一定要俺去,那便去就是。可皇兄要知道,俺去了,作戰不成,帶兵退回來,反而會讓隴西的諸部心生小覷。”莫折天生費力地喘了口氣,復又說道:“更何況,皇兄以為,隴西郡不穩,這上邽就安穩嗎?”

莫折念生一時驚疑不定,他不曉得弟弟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莫折天生從榻下抽出一沓信箋。

“這...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朕要把他們揪出來挨個宰了!”

厚厚的一沓信箋,全是上邽城裡各部頭人甚至莫折部的人向魏軍送的,其中甚至不乏偽秦的親王這一級別的人物,看得莫折念生脊背發涼。

“都是隴口那邊送來的,魏軍原封不動送了回來,這就是陽謀,咱們只能假裝不知道。若是真把寫信的這些人都宰了,也不用魏軍來打,咱們自己就散了。皇兄,俺不能從上邽帶兵去河州,帶了兵走,你這邊就危險了。”

莫折念生慌了神,他頹然坐在塌邊,竟又想痛哭一場。

“咳...俺明日便帶三千羌騎啟程去河州,與魏軍做過一場,若是能退魏軍自然最好,若是退不了,也把軍隊和洮水以東的百姓牛羊都給皇兄完完整整的帶回來。”

莫折天生的咳嗽愈發嚴重了,復又說了幾句,便無法再言語,只得擺著手,告別了離去的莫折念生。

夜深人靜,莫折天生捂著胸口,看著手帕上吐出來的黑血,苦笑了一聲。

..................

顯親城,守將呂伯度府邸。

說是府邸,也就是個大點的土窯子,沒辦法,顯親這小破城就是這副模樣。

顯親位於隴西郡治襄武以東,天水郡治上邽以北,扼守瓦亭川西岸,從軍事上來講,是個居高臨下,控扼隴西的好地方。

然而從經濟上講,這裡無疑是一處沒有任何油水可撈的窮山惡水。

被打發到這處窮山惡水坐鎮的守將呂伯度,自然完全有理由對偽秦心懷忿恨。

說起呂伯度,也是莫折大提的“從龍”功臣了,他和莫折大提是天水同鄉,然而此人素來狡詐,兼之嗜賭,不為莫折念生所喜。

所以即便是在起兵之處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也被莫折念生打發到了顯親這個小縣城鎮守,整日裡除了和部下耍錢,便是喝酒。

今日,呂伯度卻一反常態,既沒有去耍錢,也沒有去喝酒,反而和一個牛鼻子老道關在屋裡竊竊私語了起來。

“貧道東方辰。”老道還是那身破舊的羊皮襖,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對呂伯度說道:“將軍,貧道觀你骨相,以後是要帶白帽子的人物。”

呂伯度聞言,反應卻和當初的元冠受大不相同,他破口大罵。

“他娘的,臭道士!你家裡才死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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