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是怎麼跑的?”

皇帝的大帳裡,元冠受洗乾淨了身上的血汙,看著腰間還墜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的彭樂,問道。

右翼大軍都急著回來救皇帝,對於侯景和宇文泰的潰逃,只是略作追擊,只有彭樂全程沒有看李苗的旗語指揮,斬獲頗豐,各種王公將領足足抓了四十多個。

彭樂鍋底似的黑臉上也看不出顏色,嚷嚷道:“哥哥,宇文黑獺從俺大棒下漏網,已經嚇破膽了!”

“真的嗎?”

見元冠受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彭樂嚷嚷的聲音明顯小了很多,低聲道:“真的,這可不是宇文泰教我說的。”

“你他娘的!”

聽了這句話,一直告訴自己不要生氣的元冠受馬上勃然大怒,一腳把彭樂踹翻在地,彭樂腰間的袋子掉到了地上,一大堆金條“咕嚕嚕”地滾了出來,金色的光芒晃得眾人睜不開眼。

“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說,宇文泰是怎麼跑的?”

彭樂哭喪著臉,道:“俺追上宇文泰,與李虎戰了一場,宇文泰扔下金條告訴俺:這不是彭樂嗎?你個痴男子,追我幹嘛,趕緊去追高歡啊,那才是大魚,這些金條給你,換個人追吧。”

“然後呢?高歡你追到了嗎?”

彭樂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理直氣壯地答道:“跑得太快了,沒追到。”

“你他娘的!”

元冠受一腳踹在彭樂的背上,彎著腰伸手揪住他的頭髻,狂亂的黃髮從手掌中不安分地竄出來,元冠受按著彭樂的腦袋就連連往下磕,一邊磕一邊罵。

“宇文泰當世梟雄,朕做夢都想殺了他和高歡,以絕心腹之患。你倒好,為了一袋子金條把他放跑了!”

皇帝的大帳裡,地面當然不是沙土塊,而是鋪了厚厚的,從厭噠國進口的波斯地毯。彭樂的腦袋雖然沒啥大事,但此時暈乎乎的,連聲求饒:“哥哥,俺錯了,再撥給俺五千騎兵,俺去把宇文泰捉回來!”

“捉你個大黑頭!都跑了這麼遠了,拿什麼去捉?”

元冠受越說火氣越大,從腰間“唰”地一聲抽出寄奴刀,開始比量著彭樂的脖子,比量了好幾下,甚至把他脖頸上的寒毛都嚇的支稜了起來。

“咳咳...至尊不可,彭樂大將軍...此戰立有大功,怎可因此斬將,豈不寒了眾將士之心?”

見李苗出聲給彭樂求情,得了個臺階,元冠受便順勢下去了,可他收回了出鞘的寄奴刀,還是覺得很生氣。

他娘的,你把宇文泰給老子放跑了,那是宇文泰!不殺了那黑獺豈不是給自己留後患?

元冠受氣的咬牙切齒,連聲道:“對,有大功,彭樂大將軍有大功,去,給朕取三千匹絹來,朕要賞功。”

趴在地上的彭樂扭著脖子嘿嘿地笑著,本想恭敬點,說謝至尊賞賜,可看到了身邊同僚們的眼神,趕緊閉上了嘴巴。

不多時,便有李穆帶著侍衛拉著車過來,足足三千匹絹,塞了好幾車。

“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還拿過來,直接送俺營裡就行。”

彭樂爬起來,笑嘻嘻地對李穆感謝。

“誰讓你起來的?趴回去。”

元冠受冷哼了一聲,彭樂“噗通”一下乖乖地又四仰八叉的趴在了波斯地毯上。

“賞你功。”

元冠受親自拎著幾匹絹,一邊拿,一邊唸叨。

“正光五年,洛陽春風樓裡,你他娘的拎不清,腦子一渾,帶著老子從三樓滾下去。要不是老子眼疾手快扯著布條,差點摔死,這匹絹賞你功。”

“昭武二年,未央宮晨練,趁老子不注意一拳給老子臉打腫了,半個月沒緩過來,這匹絹賞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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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四年...”

“昭武七年...”

“昭武十三年,韓陵之戰,為了一袋子金條放跑了宇文泰,這匹絹賞你功。”

眾臣在旁邊聽著,有看彭樂出醜傻樂的武將,也有心思比較細密的文臣,感嘆彭樂簡在帝心,不多時,一堆絹就壓在了彭樂的背上。

“都賞你了,滾吧。”

彭樂跟個大黑熊似的翻身而起,抱著絹就要走,臨走前,訕訕地回頭道:“至尊,那金子...”

“給你融了鑄個金的狼牙棒,沒事你就敲敲自己的腦袋,免得裡面的漿糊凝固了,快滾!現在別讓朕再看見你。”

彭樂滾蛋了,帳中該議的事情還要繼續。

賞功自不必說,韓陵之戰規模浩大,死難將士的追贈撫卹都要認真核對進行,不是一時半會能弄完的。

不過此戰後的結果卻頗有些耐人尋味,元氣大傷的高歡率領四萬餘殘部北逃鄴城,而侯景卻跟宇文泰合流,不到三萬人一起南下奔了山東地界去。

鄴城高歡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的,高歡只有一個退路,向北去幽州,緊靠著柔然佔據的六鎮,才能苟延殘喘下去。

西魏這邊,加上後續抵達的羊侃、蔡佑兩部,算上降卒足有二十餘萬戰兵,這種力量足以橫掃河北,元冠受打算留韋孝寬鎮守河北,他的目光,放在了南方。

“哦對了,朕聽說梁國的使者庾信北來,被斥候攔下了?”

“回稟至尊,正是如此。”

“把他請進來。”

不多時,一位身高八尺,腰達十圍的胖大漢子便被帶了進來,此人正是文名美譽江南的庾信。

只見庾信雖然生的胖大,卻皮膚白皙,宛如一尊彌勒佛,他恭謹地對元冠受行外臣禮,行禮完畢一言不發。

“為何不語?”

庾信說道:“外臣此前出使鄴城,本有崔、盧數姓之雅士可言語,如今河北遭兵,外臣恐文明不存,故不敢言語,免遭禍端。”

聽著庾信夾槍帶棒的數落,元冠受心頭多少有些不耐,這些高門大閥中人,看不起武夫,更看不起寒門,這話擺明了就是說鄴城還有一兩個風流人物,你們這些臭丘八打進來,連個配和我言語的人都沒了。

這不殺殺他的傲氣,真以為我北地無人了,筆桿子呢?都跑哪去了?

魏收在長安著《魏書》呢,楊炫之倒是隨軍了,到了洛陽便去各處石窟參觀,寫他的《西遊記》,祖瑩在朝歌就淋雨染了風寒,沒有繼續隨軍前行。

嗯,沒關係,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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