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春風樓,楊炫之告辭回家,他心裡暗暗記下,再也不跟元冠受出門遊玩了,一天差點挨了兩頓打,實在是太危險了。

元冠受帶著身無分文、衣衫破爛的彭樂找了家客棧住下,找店家給他換了厚布衣衫,又點了些酒菜聊了起來。

“想不到哥哥這等英雄,竟然是王侯子弟,俺還以為貴胄紈絝都是那些沒卵子的孬種,只知道欺負女人。”

彭樂拎著酒壺大口牛飲了起來,被元冠受救了一條命,又給吃給穿給住,他對元冠受的稱呼也順利地變得親熱了起來。

江湖好漢嘛,草莽出身哪有那麼多講究,你跟彭樂談詩論賦,講軍國大事,他會覺得你腦子壞了,所以才會滿嘴酸話。

從好漢中來,到好漢中去,只有把他打服了,再跟他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才會認同你,跟馴服夜照雪的過程並沒有太大差別,當然了,夜照雪可能不需要元冠受請它喝酒吃肉。

“仗義每多屠狗輩,同樣,高門貴胄也不都是酒囊飯袋,沒什麼奇怪的。對了,彭樂兄弟之前喊得彤霞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哥哥真是有學問,出口成章,還會成語。”

這在彭樂的認知裡,就是有文化嗎?元冠受再次調低了對彭樂的對話難度,看來他要在避免高階詞句的同時加入一些好漢喜聞樂見的情緒詞語了,比如娘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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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元冠受的問題,彭樂咽了口菜,掩飾了一下尷尬,說道:“俺見彤霞姑娘被那些紈絝子欺負,便進來打抱不平。”

“彤霞姑娘是你相好?”

“不是。”

“她與你熟識?”

“也不是。”

彭樂有些羞惱,道:“彤霞姑娘跟俺不熟,前日裡餓的急了的時候,給過俺兩個包子,俺就是替她打抱不平。”

元冠受拍了拍腦袋,得,單相思,而且估計心善的彤霞姑娘的飯碗也要被動搖了。

彭樂能到洛陽,跟關隴的叛軍脫不了干係,安定郡已經淪陷了,彭樂背井離鄉一路逃難到長安,長安為了防止叛軍裝成難民騙城,四門閉的死死的。彭樂無奈,只能一路東行,逃到了洛陽,想找口飯吃,可他大字不識一個,洛陽北面的黃河渡口也早都歇了,連當裝卸工賣力氣都尋不到地方。

要不是彤霞姑娘心善,哪天清早陪完客人出門順便給了彭樂幾個包子,彭樂怕是早就餓懵了。

由此可見,彭樂雖然目不識丁,但是心腸確實不壞,懂得報恩,這點就比很多滿腹經綸的傢伙強了。

彭樂的家鄉被叛軍佔領,他沒有從賊,到了洛陽吃不上飯,也沒有憑藉勇力去偷搶,面對恩人彤霞姑娘被“欺負”,他又勇敢的挺身而出,對救他一命的敵人元冠受,他也反救了回來。

雖然彭樂做事確實不帶腦子,但是元冠受發現,他需要這樣一個人物,不僅僅是因為彭樂是一個能在史書上以莽夫行為留名的猛將。

簡單來說,元冠受很需要一個蓋世瘋狗來當頭馬,畢竟是升官當大哥的人了,大哥再能打,也不能打些嘍囉兵都次次自己出手啊。既危險,又丟份。

“你這黑廝且在這住下,食宿的銀錢我給你付了,休養幾日,來禁軍報道。當哥哥的給你尋個正經活計,好好過活才有機會跟彤霞姑娘再續前緣不是?你也不願意人家嬌滴滴的姑娘跟著你有上頓沒下頓吧。”

元冠受在彭樂心目中的形象已經無限高大了起來,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下來,自然是點頭不已。

雖然存在著些許的利用成分,但世界就是這樣,如果你毫無價值,我為什麼要給你安排吃安排穿安排住,還給你安排工作?這對風餐露宿居無定所的盲流子彭樂來說,已經是晚上做夢吹西北風都不敢想的好待遇了。

所以,為了報恩,彭樂問道:“哥哥,俺去幫你剁了你那二哥吧!這賊卵不是個東西!”

儘管已經有了一定的適應,元冠受還是對彭樂的腦迴路感到些許不適。他擺了擺手謝絕了彭樂打算幫他砍死親哥哥的“好意”,轉身出門說道:“我自會處置,你且休養幾日,我派人來尋你。”

..................

半個時辰後,北海王府。

“你個孽畜,跪下!竟然欺辱你二哥,你還是個人嗎?真是賤婢生的孽畜。”

北海王側妃鍾氏當著所有人的面怒斥著元冠受,北海王元顥坐在主位低頭喝茶,其他各房的當家人和子侄都在場,幾十號人把廳堂擠得滿滿當當。

元冠受在廳中昂首而立,看著躲在鍾氏背後的元稽,衝他勾了勾手指。

“大膽!”

自己的話被元冠受徹底無視了,感覺權威受到挑釁的鍾氏狠狠地把茶杯摔在地上,上好的杯子,瓷片四濺在一水的青石地面上。

北海王正妃去得早,正妃生下的嫡長子元弈是個懂事的謙謙君子,對兄弟們素來和善。他是王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沒什麼可爭的,活的長久才是他的目標。

至於側妃鍾氏,孃家是徐州的漢人大閥,門第顯赫,生下來的元稽和幾個女兒也驕縱的很。尤其是元稽,作為鍾氏唯一一個男丁,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裡怕化,無法無天慣了,北海王元顥也管不了。

家人們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主位的那位,這不痴不聾不做阿家翁的元顥也裝聾作啞不下去了,請咳了一聲道:“三郎,給你娘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元稽小孩子脾氣做得不對,你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嘛。”

元冠受似笑非笑地問道:“父王,二哥今年二十有二了,還是小孩子嗎?他不知道從六七丈高的地方摔下來,會死人嗎?”

元顥的面色也陰沉了下來,他和稀泥的提議被元冠受毫不留情的拒絕了,畢竟是堂堂大王,火氣也被激了上來。

“三郎,為父讓你認個錯,就這麼難?”

元冠受回答的幹淨利落:“我沒錯。”

“哪誰錯了?你是想說,你父王錯了!王妃錯了!你二哥錯了!只有你沒錯,是嗎?!”

側妃鍾氏連忙湊到元顥身邊,給他拍著後背勸他不要生氣,隨後對元冠受破口大罵。

“你個忤逆子,賤婢生的小畜生,我怎麼就沒在你生下來的時候摔死你,翅膀硬了敢頂撞大王了,撒泡尿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登不得檯面的蠻子,早晚被人用刀砍死。”

“刺啦~”

眾目睽睽之下,元冠受撕碎衣衫,露出滿身精赤肌肉和傷疤。

他指著崩開的刀傷箭瘡,冷冷地說道:“當日邙山大營我替父王賣了命,今日春風樓這身傷也為二哥崩過了,從此以後,兩不相欠,告辭!”

元冠受赤膊提刀而出,竟無一人敢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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