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這聲腹誹也就只能放在肚子裡拎拎,可不敢宣之於口。
誹謗開國太祖,這特麼哪朝哪代都是要殺頭誅九族的大罪啊。
其實話說回來,明朝人還真拿老朱家不當回事。
後世裡,程恪閒來無事,翻看明人筆記。張岱的《陶庵夢憶》裡便有一則記載,說的是張岱去泰山和孔府閒逛,孔家人對他說:
【天下唯三戶,曲阜孔,江西張,鳳陽朱而已。江西張,道士氣;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
孔家這種人渣狂妄,那畢竟是聖人後裔,誰也不敢明裡得罪。這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算了,總歸是一笑了之。
問題是張宗子那混賬,居然敢留存於書印刷出版,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流傳的到處都是。
程恪只恨不能早生三百年,跑張宗子跟前贊一個:
“大明朝這破地兒,我就服你!”
不過就算張岱狂悖,那也是嘉靖朝以後社會極度開放,自由化浪潮和人本主義席捲天下的晚明時代了。
就眼下這樣一個新舊交替,推陳出新的時期,程恪可不敢學張岱那種混不吝。
所以,腹誹歸腹誹,規矩還得守。
程恪因問韓碩:
“我老師陸夫子這些天忙麼,可在衙門坐班?”
韓碩隨口應道:
“陸夫子去淮安府啦,你不知道?”
程恪這些日子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門心思在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哪裡管的外頭許多事來。他還真不知道,陸俊峰出了差。
“呵,這般不巧!幾時去的,幾時回來?”
韓碩歪頭算了算。
“五天前去的,應該是明天回來。”
程恪點點頭,笑道:
“這到好辦了,正好岔開時間。如此,今兒我就有空了。”
說了話,他便轉身回了裡廂。片許功夫,只見他拿了一錠銀子出來遞給陳小春,又朝著陳小春道:
“小春哥你且回去候著,我今晚會上貴鋪上拜訪。這裡是一錠銀子,小春哥你回頭路過街市上的時候,幫我挑一兩件合適的禮物帶給程掌櫃。我晚上還要帶東西去,圖省事,就請你先幫著拿了。”
陳小春憨笑著道:
“怎麼能叫你破費。”
程恪因笑道:
“怎麼是破費,程掌櫃幫我出書,也算我的東家。東家因我而傷,怎麼也該探望一番。區區禮節,不過是舉手之勞。陳哥你別回絕,我又不是送你。”
陳小春嘿嘿笑著:
“說的倒是正理,那我也不謙虛了。只是,若只是禮節,可也用不著這麼多啊。”
程恪給了陳小春一個白眼:
“多了是你的啊,給你打酒喝。”
陳小春卻一臉無奈:
“可我不喝酒啊。”
程恪無語了,這憨貨咋就這麼實誠呢。
“那就給你買燻燒肉吃。”
“哦,哦,燻燒肉。這個好,這個好。”
剛剛還一臉義正言辭,可一聽到燻燒滷肉就不淡定了,程恪無語。
“這個吃貨,已經這麼胖了,還吃,吃死你!”
程恪這麼腹誹著,老大一個衛生眼丟給陳小春。
陳小春嘿嘿笑著,滿心歡喜的模樣,到令程恪佩服不已。
吃貨就是容易滿足啊,滿滿的幸福感,這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這廂嬉鬧過了,程恪拱手送了陳小春出門。
只是一旁的韓碩,卻還有些期期艾艾磨磨蹭蹭的。
程恪因好奇的問:
“話既帶到,我已曉得,你怎麼還不走?”
“我…,我…。”
程恪這肚子裡都笑開了花,只是臉上卻拉著個臉故意裝傻。
他今兒早看出來韓碩不僅僅是來傳話,顯然是有什麼事情要找他說。只是瞧他神情,卻又有些恥於出口,反倒期待程恪發問的模樣。
程恪便故意使壞,磨蹭了半天,盡顧著捉弄韓娘子了,就是不主動問。
直到這會兒,避無可避,那頭陳小春都走了。程恪便偷偷撇著韓娘子,心道:
“你還不說啊,不說我可就出門了啊。”
那頭程恪便故意的道:
“嗯,我也要出門了,要不沒什麼事兒,你就先回吧。回頭咱們再聚。”
說了話,程恪轉身便快步進了院裡。
韓碩下意思抬腳就跟了進來。
“那個…,雲哥,那個…。”
程恪多壞啊,就見他一拍額頭:
“哎呀,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你瞧我這記性的。”
韓碩“啊”一聲,頓時眼前一亮:
“啊,有啥事啊?”
程恪即道:
“你不是要看書麼,給你書看啊。”
“咦,有書看,好,好!”
韓碩也不問什麼書,只歡歡喜喜的就跟著程恪後面屁顛屁顛,前腳後腳跑進了院子裡。
只是那頭陳小春還未走遠,因隱約聽到書什麼的。竟奔豬似的,一頭就縱了回來。
“什麼書,什麼書?”
那急切的聲音,就差學兩聲“哼…,哼…豬叫了。”
程恪見陳小春這憨樣,倒也沒藏著掖著。
一頭從裡屋櫃子裡拿出了一本書稿,一邊對陳小春說到:
“兵書。”
“兵書?”
陳小春和韓碩對視一眼,卻不明所以。
二人不約而同問道:
“什麼兵書?”
程恪便拿了書,往桌上一攤。
《匯武新編》
這是啥?
韓碩瘦弱些,也靈活些。當即搶先伸出手奪了書去,一手就翻開書頁看了起來。
一旁陳小春卻不明所以。
話說,你要是給他一本小說傳奇,他還能看的津津有味。這什麼兵書,陳小春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這是啥鳥玩意兒?不感興趣。
不過他東家程老闆可撂過話的啊,只要是程恪寫的,甭管是啥,都得搶回去。
“那個…,小恪。你有書啊。”
程恪笑道:
“到不怪我不給你,陳哥。這書,估計壓根就沒什麼人喜歡看。”
可不是的麼,陳小春就點頭應了。
他就不喜歡。
只是不喜歡歸不喜歡。但老闆的任務不能落下啊。
“小恪,這書抄了一份給我拿回去吧。我好交差。”
程恪卻伸手攔住。
“那可不行,陳哥,這書我有大用呢,得保密。”
陳小春不明所以,轉頭看韓碩,韓碩也是手一攤,不明所以。
“這書是給武人看的,我答應了一個朋友,算是給他的見面禮。故而,這書真不能給你。”
陳小春撇撇嘴,不過到未多糾纏。反正程恪晚上就得去他鋪上回話,倒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看程恪這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陳小春到覺著好笑。
算了,不過是本兵書,不要也罷。不為難他。
陳小春拱了手,自己便急衝沖走了。
這廂韓碩因問:
“雲哥,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書?”
程恪瞥了他一眼,笑著問:
“你對武事感興趣?”
韓碩連忙搖手:
“我可對舞刀弄棒不感興趣,粗鄙。鄙人之願,唯在功名。”
程恪見了韓娘子這娘炮模樣,心底不禁鄙夷。
還粗鄙,就你那插個花到處走的德行,去哪不是找打的料子。沒得墮了你們老韓家世襲武人的名頭!
不過這話程恪只是心中戲謔,到未曾說出口來再刺激韓碩。
他因又從櫃子裡拿出一本副稿來遞給韓碩。
“這是給你爹韓大人參詳的,有空請他老人家幫我看看,有不妥的,畫出來,我好修改。”
韓碩點頭“哦”了一聲,因問:
“你幾時要?”
程恪笑道:
“這書就送老大人了啊,我不要了,我這裡還有底稿。你得空回頭把點出來的地方,謫了頁數抄一本送我就成。”
韓碩依舊不明所以,他爹以前倒是文官,只是這會兒已然轉了武官。程恪好端端的送兵書給他爹,這是要做甚?
因拿疑惑的眼神瞧著程恪,程恪卻笑著不予解釋。只是一個勁的道:
“叫你拿去你就拿去,別疑神疑鬼的。要不咱們打個賭,你把書送到,回頭你爹一定賞你。”
“啥,賞我?大板子還是竹篾子?這書我可不能拿,不能拿不能拿。”
程恪哭笑不得,感情韓家打賞就是這麼賞啊。
“算了,不跟你拐彎了。你把書給我送到,回頭我請你搓一頓好的。”
韓碩卻有些彆彆扭扭的道:
“我可不是陳小春那種吃貨,那些個油膩的就免了。你要真是候我東道,不如借我點銀子,我這些個日子手頭有點緊。你放心,回頭我一準還了你。”
程恪恍然,原來這貨今兒還存了這心思。
感情是跑來找他借錢了。
程恪笑著問:
“你爹堂堂一衙官長,就算清貧。你一個公子哥兒,也總不至於找我應急吧。
韓碩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饒了饒頭,一邊道:
“朋友有通財之好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吝嗇勁兒。”
程恪即問:
“你要多少。”
韓碩卻不說話了,磨蹭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頭來。
“一兩銀子?那好辦。”
程恪即伸手從櫥櫃裡閣掏出了一兩銀子遞給韓碩。
“不是不是。”
韓碩連忙搖手。
“不是?難不成十兩?你要買什麼貴重物品啊?”
韓碩老臉一紅,轉了好幾口茶的功夫,才依然磨蹭的朝程恪道:
我前兒去府城,打謝馥香門口過,那味喲,嘖嘖嘖,可隔著三條街遠就聞著了。”
程恪心底一陣惡寒。
這娘炮還真是極品,好端端一個半大小子,還是武官家庭出身。不喜歡舞刀弄棒那也就算了,居然想買化妝品。
這是真要做娘炮的節奏啊!
程恪不禁拿眼睛朝著韓碩那下三路瞅去,心底想的卻是:
“你丫乾脆割了進宮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