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俊峰因問:

“怎地,連南碼頭上店家都磨蹭?”

姚班頭恨聲朝陸俊峰道:

“今兒早上大人指派我等去南碼頭邀捐,小的便按著圖甲名錄,到南碼頭幾家店鋪催賦。我本沒指望順利,不過是順著大人意思提醒這幫鐵公雞幾句。諸位一毛不拔,到時開閘放水激起民憤。咱們東關要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別怨沒事先提醒。”

“招啊,老姚你說的不差。就得這麼跟那幫畜生把話撂明了,藏著掖著那幫畜生聽不懂人話。”

姚班頭卻一拳砸在几案上:

“本來南碼頭幾個店家也有些意動,再加上我找來的濟源鐵鋪徐老板來當托兒出頭。這事兒我本指望今日能幹個漂亮,好來跟大人邀功。卻不想臨到關頭,卻來了鹽運司裡做平準的經濟宋友金。”

眾人正聽著,程恪冷不丁一聽這個名字,心底一喜。只是不做聲的靜候在一旁,豎著耳朵繼續聽。

“那宋友金不知今日是怎地聽到了話音,到了地頭,不陰不陽幾句話便將一干鹽販子給堵住了。反過頭來還譏笑咱們東關一群蝦米官兒,也敢充大頭。老子當時就拔了刀要與他好看,只是那混賬手底下一溜膀大腰圓的鹽丁。老子今日是糊塗了,就沒想著多帶幾個幫襯的去。”

一邊說了,又不忿的一拳砸在几案上。還猶自不甘的道:

“大人,我是回來跟你要人的,老子得多帶幾個人將那姓宋的捉出來抽一頓才洩氣。要不然老子以後還有何臉面在東關行走?”

一旁程恪聽樂了。

他本還頭痛宋友金那混蛋,正要與姚班頭商量怎麼對付,卻不想那混賬今日先將姚班頭得罪了。聽這話音,又何止是得罪了姚班頭,這明擺是把東關一衙都沒放在眼裡。

“老姚不得魯莽,你不知那姓宋的底細。這人可不止是鹽運司經濟那麼簡單,他還是城裡張家的朝奉,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這話一出,本還在偷樂的程恪先心頭一緊。

又是張家?這張家不過一個鹽商大戶,怎地卻人人談虎色變一般。難不成還另有什麼了不得的來頭?程恪不明所以。

“媽了個巴子,抱死太監的大腿,還有臉這般得瑟。去年在府城,老子因為小事得罪了張二。一個不留神便被踹到了東關這芝麻綠豆的鬼地方,今兒又是張家從中作梗。可恨,可惡!”

韓濟舟一巴掌拍在小几上,咔嚓一聲,那小幾便被他盛怒一掌給拍了個散架。

一旁陸俊峰也是皺著眉頭到:

“張家這些年仗著在南京做御史的張老爺,越發在揚州城裡肆無忌憚,簡直快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前年走私三十船食鹽倒賣,被南京的蔣御史上書彈劾,好歹還收斂了一陣。去年長蘆鹽場案發,蔣御史卻被逮下獄。唉……。”

一頭韓濟舟氣憤不止,那武人爆脾氣上來,,口無遮攔的話便順口而出:

“都說咱們今上是大明朝肇基以來頭一號聖君明主,要我看也不過爾爾。北方韃靼年年叩關,南方湖廣到如今還不平靖。陛下春秋有年,卻愈發優待戚貴內璫。蔣御史何錯之有?不過是得罪了陛下身邊的人,卻落個午門廷杖,被逮下獄。滿朝賢人,竟沒一個仗義出聲,如此君明臣賢,我看也不過豐亨豫大罷了!”

陸俊峰當即嗯哼一聲,趕緊阻攔道:

“大人慎言。”

韓濟舟趕緊收住了嘴,幸好這堂中沒有外人。隔牆有耳,要是有個聽了話去的,告他個胡言亂語,誹謗聖躬。他不得完蛋?

只是這撓頭的事兒,又該如何處置呢。

眾人紛紛愁眉苦臉的各自找了椅子坐了,不禁長吁短嘆。

一邊姚班頭也才注意到程恪在立。因問到:

“雲哥你怎地在此,是來找我的吧?”

程恪拱手,笑著說:

“可不是的,倒是不知道衙門裡頭這兩日事情這般繁亂。本還指望叔叔給搭個幫手,這下倒是不忍勞煩了。”

姚班頭因問:

“我聽長子說的稀裡糊塗的,這小子就說不周全個囫圇話。你給我說清楚,你家到底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程恪看姚班頭表情,哪裡是真不明白事由。這是變著法兒叫他陳述事項,借勢幫襯他呢。

心底感動不提,程恪趕忙將事情經過一一說明。又添油加醋一般將那宋友金如何奸詐,如何蠻橫說的人神共憤。但凡聽聞之人,此時怕不都恨不得當場砍了那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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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俊峰聽了經過,這才想起那日在程恪宅中,程恪問他畫師的事兒,原來是這麼個由來。

“小恪,你是說,他鋪上欺詐你們母子?你爹那幅畫是真稿,只是被他做了手腳?”

程恪沉聲道:

“我爹爹的為人,先生是知道的。我爹爹好歹也是在南國子監讀過書的貢生,給人做幕賓有年,多少有些積蓄。我因年幼,與父親聚少離多。要說他這幅畫的由來,我倒是也不甚清楚。只是說這畫是假的,我卻不答應。”

韓濟舟聽了話,咂咂嘴道:

“你不知道畫作來歷,這到難辦了。我是不喜歡文人那一套玩意兒,字畫之類就更不懂了。不過我倒是聽人提起過南京和蘇州制畫的手段,那是以假亂真到了假作真來真變假的地步。你要是沒個看的準的人,還真就說不準被訛了。”

程恪苦笑:

“我倒是求託了一位老先生給我幫忙,只是這老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趕得及趕不及。哦,對了,韓父母是認識他的,姓朱。”

韓濟舟疑惑的問:

“我認識?姓朱?你是說……朱老泉?”

程恪倒是不知道朱老泉是誰,因問詢的轉頭去看韓碩。

韓碩卻哈哈笑著道:

“大包子你不知道啦,朱叔叔字汲堂,號老泉。你口裡的朱叔,跟我爹說的,是同一人吶!”

韓濟舟一聽,更是不明所以,反倒是不禁對程恪又高看了幾分。這少年怎地因緣際會,連朱老泉都認識上了。有他幫襯,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哦,怪道呢,我前日才說要給他接風洗塵。他到好,才來了揚州沒幾日,就要往蘇州跑。原來是為了你這事兒。”

程恪一聽,怎地,那朱老先生還真的特地為他跑了一趟蘇州去請人?

一時感動莫名,盡不知如何表達了。

陸俊峰反倒有些疑惑,更是不放心的問:

“那日在小恪家中我倒是與那朱大先生會過一面,不知這人是何來歷。大人與那朱先生認識?”

韓濟舟笑呵呵道:

“他還是我行了書信請來的呢,也是我備著上峰壓力的後手。你們不知不怪,他呀,可是咱們鳳陽巡撫馬老大人的幕僚。有他撐腰,老子說話都能高幾聲。”

陸俊峰一聽心道:

“難怪自家上司區區一介武官,能和上級頂牛頂到現在。這要是一般官兒,早就眼一閉從了,要是有那起子黑了心的,說不定要在上峰面前賣好,還會主動施為。”

韓濟舟雖說是武人一個,粗鄙軍漢,卻為官不失良心。這是令陸俊峰感懷,願意追隨他的緣故。只是陸俊峰還以為他是個從窮地方過來,沒背景的芝麻官一個。卻不想自家上司竟攀的是鳳陽巡撫馬中丞的線。

既有如此硬扎的大腿撐著,那他陸俊峰還有什麼好畏首畏尾的,跟那幫混賬幹就是。

“大人倒是藏得深,有如此背景,怎地不早說。早知道有中丞大人撐腰,我東關何須畏首畏尾。”

韓濟舟倒是連連搖手。

“陸夫子你誤會我了,我倒是想攀上馬中丞的高枝呢。只是我知道他衙門朝向,人家二品大員,卻不認識我這麼個腳蝦姓甚名誰啊。我只朱老泉,其實話說回來,我就連朱老泉也都只是因緣際會,搭過他一把手。因此結下了善緣。這人來歷隱秘,似乎來頭甚大,具體我卻不知,又不便問。故而才未曾與諸位提及,倒不是私藏。”

陸俊峰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韓署丞如此糾結。

不過他書生膽子上來了,既抓住了一線由頭,又哪裡捨得丟棄。只見他大手一揮,滿不在乎的道:

“管他關係是遠是近,大人既能搭上這條線。那就顧不得了,只管扯著虎皮拉大旗便是。”

韓濟舟一看,陸夫子這是要憋大招了。因問:

“計將安出?”

但聽陸俊峰道:

“大人,這事兒中間阻隔,無非是東關鹽商一毛不拔。只要能突破一線,想必那些被姚班頭恐嚇的老闆們也得掂量掂量。為今之計,到不如設個套,專找一人下手。”

“誰?”

“鹽運司平準經濟-宋友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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