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頓時有汗如雨下的感覺。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人士,奪了小程恪的靈魂,現在變成了一個文青大叔吧。
期期艾艾半晌,在秦氏嚴厲的目光追問下。程恪只能一咬牙,拿出事先想好的理由。
只是這理由太過詭異,程恪沒底,不知道能不能把秦氏糊弄過去。
“那個…那個…。”
“你別這個那個的,快說,不說實話,我要拿竹板打你手了。”
秦氏拉下了臉。
“好吧,娘,我說,你別害怕。”
程恪眼一閉,直接說了出來:
“我之前病暈,恍惚了好久。娘,你知道我在夢裡遇見誰了?”
“你爹?”
“不是,是娘你的一個先祖。那人說,他當年也是響噹噹的大才子,仙去之後位入仙班。掐指一算他的後人有難,所以他下凡來拖夢給我。幫我們家解脫困難。”
秦氏聽了話莫名其妙,什麼大才子?還是自家先祖?
秦氏轉身就要拿牆上的藤條,嘴裡還怒氣衝衝的喊著:
“小小年紀,滿口胡言。你莫覺得你身子剛好,娘便捨不得打你。旁的也還罷了,男女之事,也是你這才十四歲,正是要緊讀書的人該知道的?我不打你,我跟你爹沒法交代!”
程恪連忙上前攔住他娘。
“娘,你聽我說啊,那人也姓秦,說自己叫秦少游。還說你是他後人,因著這層關係,他送我一支筆。我就是得了他這支筆,才寫出了這些故事。”
秦氏愣住了。
秦觀秦少游,還真是她幾百年前的祖宗。旁人不知,她可是最清楚不過了。不提她們家祖籍就是高郵,而且重點在,她小時候在家裡亂翻找書看,可是見過家譜的。上面明明白白記著:
十四世祖秦諱觀,字少遊。
可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秦氏沒主意了。
“娘,這位先祖還跟孩兒說,話本傳奇只是小技。因為看我家現在困難,才給了我這個助力脫困。又提醒我,經書制藝才是大道。這回脫了困,孩兒還是應該讀書進學,考中功名才是正道。”
秦氏不禁點了點頭,可不是的,這話在理啊。
聽到兒子這句在理的話,秦氏倒是信了七八分。她本就是唸佛吃齋的信眾,對鬼神是存而敬畏的。況且兒子嘴裡這位奇人還是自家先祖,夢中相助,想來也是有的。
只是,十四歲的孩子寫男女愛慕,而且還寫的這般婉轉曲折。這,讓秦氏怎麼看怎麼彆扭。
低頭一番思索,秦氏又拿起稿子一一略讀了一遍。將裡頭寫男女愛慕的篇幅都抽出來放在一邊。心裡有了計較。
“你明日拿著櫃子裡我前些時織的那匹蘇樣棉布,去迎逢橋邊的裁縫鋪上,換了錢正好給你進學做束脩。你這稿子就丟我這裡吧,我約個相熟的問問看能賣幾錢。”
一聽這話,程恪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會被他娘截胡,他又何必拿出來,還不如自己拿著稿子去碰運氣呢。就他娘這不會談生意的軟捏勁兒,鐵定要賣賤了。
只是程恪又不好直說,只能猶猶豫豫,糾糾結結的欲言又止。
“嗯?怎地,你還不樂意?怕娘虧了你的才學不曾?”
“啊,不不不,娘拿去自然是妥帖不過,兒子就是給娘你一個安心的。”
秦氏板著臉,嗯了一聲:“我兒病後的確與之前有些不一樣,更懂事了。你既有助娘的心,那就該把心思多放在讀書上,考個功名出來才是正經。好了,娘有些乏了,你去西廂房睡吧。”
“哦”。
程恪垂頭喪氣,跟蔫了的小雞模樣。耷拉著頭轉身回了西房。
“噗呲”。
秦氏躲在房門口看著兒子這幅蔫吧樣,不禁笑了。
丈夫去世,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程恪自小乖巧,到未曾讓秦氏操心太多,這回更是英勇緝盜才遭了劫難。
原本秦氏還擔心,兒子這一病,功課落下許多。又空了許久日子,怕他散了進學的心。沒曾想兒子這一病到因禍得福,更加聰慧了。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先人授筆,反正再神奇,總歸是自己兒子。誰不喜歡自家兒子出息?
秦氏又捧起了程恪的稿子來看,越看越驚嘆不已,歡喜不止。對貸款的擔憂,漸漸散去……。
第二天一早,程恪給母親熬了安神藥。禁不住他母親催促,只能不情不願的抱著棉布去了街上。
程恪耷拉著腦袋去了迎逢橋。迎逢橋邊是裁縫鋪一條街,七七八八有十來家鋪面。程恪轉了半天,挑了一家生意好的大鋪面,把蘇織布料遞給櫃檯上的夥計過目。
夥計眼皮也沒抬,開口便是:“蟲吃鼠咬,紋路粗糙;破爛棉布一匹,賣五十文。”
程恪立馬跳將起來:
“你眼睛睜大點,這可是蘇州樣。這紋路縫線哪裡粗糙了,一百文,少一文都不行。”
夥計冷笑:“愛賣賣,不賣出門右拐,不伺候。”
程恪怒了,“不賣!”
搶回夥計手裡的織錦,程恪轉頭去了對面一家。
“蟲吃鼠咬,紋路粗糙;破爛棉布一匹,賣四十文”。
程恪這個氣呀。搶過來又去了另一家。
“蟲吃鼠咬,紋路粗糙;破爛棉布一匹,賣三十文”。
一連轉了四五家,每家鋪面夥計開口都是那句:“蟲吃鼠咬,紋路粗糙;破爛棉布一匹,賣…文”。而且一家開價比一家低,氣的程恪都想問:
“你們這幫傢伙是約好了還是怎的?”
程恪轉了半天,最後還是轉回了第一次進的那家。
“嘿,您來啦。”
還是剛才那個夥計,見到程恪進來,眼皮子抬了一下,又扒拉起了算盤。
程恪拉著臉沒好氣的說:“八十文,換不換?”
夥計嘿嘿笑,“我說小兄弟,你都在外頭轉了一圈了,都出你什麼價也不用我說。你既是來賣布,市價你不清楚?你這蘇州樣一看就是本地織機做工,我買你五十文算對得起你。”
程恪糾結了一番,事實如此。只好點頭認了。
夥計到依舊是那幅笑嘻嘻的模樣,高聲喊道:“寫,蟲吃鼠咬,紋路粗糙;破爛棉布一匹,賣五十文。”
程恪聽到這話又炸毛了。
“你賣五十文就五十文,我沒話說。你怎麼說我娘的做工是蟲吃鼠咬,紋路粗糙呢。你這不是詆譭人麼,我不賣了。”
說了話,程恪又一把從夥計手裡搶過棉布,抬手間動作幅度許是大了些。夥計使壞,先是拽著不撒手。
二人這就槓上了,程恪搶,夥計拽。推拉之間,夥計手一鬆,程恪抱著布匹身子往後連連倒退幾步,腳後跟磕到門欄上,倒頭就要跌倒。
“砰”,後腦勺湧起一縷疼痛感。隨即,程恪跌倒,就感覺貼在了一件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上面。
不對,準確說是壓在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上面。
“啊…。”
一聲尖叫隨之響起,程恪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隻雲頭鞋懸在他頭頂上,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鞋底踩上了他的額頭。
“混蛋,流氓,登徒子。你居然敢壓我們家小…小公子,我踩死你,踩死你。”
一張大腳貼在額頭,程恪再懵,這會兒也醒了過來。他連忙轉頭撇開,身子隨著挪動。就更發覺後背緊貼著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不對,是兩個。
“啊啊啊,你個混蛋你還壓。壓了不算,你還扭。我踢!”
雲頭鞋抬起一腳,就要往程恪下三路招呼。這下程恪慌了,趕緊雙手擋住,身子一歪滾了開去。
“嗯……。”
一聲如夜鶯般的嚶嚀。程恪順著聲音去看。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壓倒了一個人。
“混蛋你還敢看,我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
雲頭鞋又要往程恪身上招呼。
“小梅,住手。這位公子不是故意的。”
那被程恪壓倒的人緩緩起身,開口喊住施暴的雲頭鞋。程恪這才看準,對他施暴的原來是個披髮垂髫的書童。
而一旁站立的,卻是一襲天青色道袍。白裡透綠,素的發翠。只是怪異的是,這襲素淨道袍的主人卻帶著一頂白紗遮面的大帽。
白色的素紗雖然薄,卻看不清裡頭的面容。只能依稀分辨出,這位喜歡素淨的公子哥兒應該戴著一副眼鏡。
叫小梅的書童惡狠狠的瞪了程恪一眼,咬牙切齒的模樣猶如要挖了他眼珠子一般。
程恪倒是不以為然,看了一眼就轉開臉去。
雖然心中對這喜歡素淨,帶著眼鏡的公子油然而生現代人的親近感,不過他畢竟是個真實年齡已然30出頭的大叔。只是出於欣賞之心,到沒有其他意思。
眼前這位公子哥兒,分明是一個男扮女裝,十五六歲大小的少女。
他對剛發育的貧乳少女可沒興趣。不過…,好像眼前這位假小子到還有些料……。
帷帽裡的假公子倒是愣了一下,對程恪的清淡顯得有些驚詫。不過這一切都只是目光交錯的轉瞬之間。
程恪叉手弓腰,道了個歉:
“小子莽撞,撞到這位兄臺了。這裡陪個不是,不知兄臺有傷到沒有。”
小梅跳出來嗆聲:
“我家公子金貴之驅,傷到了你賠得起嗎。瞧你這一身寒酸模樣,估計是賠不起的。我們公子大人大量,你就不要借由頭搭訕了,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
說著話,揮揮手,彷彿是在趕灰塵一般趕程恪。
程恪心裡有了怒氣,抱著棉布就要離去。
“哎,慢著慢著。你手裡這塊布花式不錯,是剛買的?轉我如何,我給你錢,你多少買的,我多給你。”
小梅展臂攔住要走的程恪,程恪疑惑。抬頭看一旁的少女,只見少女女孩恍惚也動了一下頭,似乎對程恪手裡這塊棉布有些意動。
程恪想了一下,試探道:“兄臺喜歡我這塊布?這是我娘親手織成,我只要價八十文。你可買?”
小梅正要答話。店裡的夥計高聲喊了:
“公子可莫被這滑頭小子騙了去,這棉布也就值個五十文。還不如來我櫃上看看,我櫃上各種花式布料都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程恪氣的轉頭就朝著夥計怒道:“那是你們裁縫鋪欺詐,憑什麼你們店裡的蘇樣貨一匹就能賣到三百文?我只要你家一百文,你開口就砍我一半,你真當我年幼不懂麼?”
夥計嗤笑,並不言語。
小梅也開口幫腔:“公子,我看這登徒子來路不正,倒是像在坑騙你呢。我們去櫃上看,不理他。”
少女卻沒動,依舊有些不捨似的的看著程恪手裡的棉布,好似很喜歡的模樣。
程恪看到少女情形,想了一下。走到少女跟前,將棉布遞上。
“我送你吧。”
少女一愣,連忙搖手:“這怎使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