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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風光正好,金黃色的陽光撒在院子裡,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陽春三月,林府的花木開得正盛,吃了飯,黛玉便和丫頭們一起賞花。林府今年新種了不少的明貴花種,爭相鬥豔開得好不熱鬧。黛玉的丫鬟又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幾個幾個的湊在一處,你言我語,說說笑笑,不大一會兒院子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正玩的高興,賈敏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來叫黛玉,說賈府來了人,要見姑娘。

“來的什麼人,“黛玉問,又暗自嘀咕,“怎麼每次都要見我?“

說著也只得帶人回去,換了衣服去見。

來人是賈母身邊的賴嬤嬤,見了黛玉忙趕上來請安。她說請安,也不過只是嘴上的功夫,遲遲沒見有行動,多少有些倚老賣老的意思。黛玉忙叫人去攙,賴嬤嬤是賈府中伺候長輩的老人,比較有體面的老婆子,連王熙鳳、賈璉這些小主子見了她還得叫一聲來賴奶奶呢。因此即使她有意拖大,黛玉也不好過於怠慢,她還不至於跟一個依權仗勢的老婆子一般見識。

“咱們大姑娘真是個好俊的模樣!”賴嬤嬤一開口便這麼說,“難怪老太太嘴裡心裡不忘呢。”

聽到這裡林黛玉已經猜到了後面的話,無非是說老太太想她了,讓她去住幾天的事。這些話,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總之是八/九不離十。

果然,接下來賴嬤嬤便說:“老太太前兒還夢到姑娘呢,說老早就想接姑娘去住幾天,一直聽說姑娘身子不大好,才不敢勞動。天冷,怕來回奔波再凍著姑娘,等天暖了再來請。這不,才到了三月,老太太就急著派我來了。”

黛玉便也順著她的話道:“嬤嬤嚴重了,原是我該常去看看外祖母的,只因我身子這一向不好,才耽擱了的。”

賴嬤嬤道:“這老太太都知道,不會怪姑娘。”

黛玉心想:你說的好聽,難道我竟連你們府上前段時間為何沒有派人來都不知道?之前大概是因為元春表姐有了身子,一旦生了兒子,便是皇子龍孫,以後前途無量,自以為以後有靠,瞧不上我們家了;後來則是因爹爹回京後只領了閒職,覺得幫襯不上你們家,也不理會;如今我爹爹任了吏部尚書,大權在握,你們倒是看在眼裡了,也慌著來往,晚了!

她對賈家的虛偽和“務實”上輩子就看清了,今生自然不會再抱有任何幻想和奢望。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林黛玉沒好意思往這方面想,賈府突然對林府熱情起來跟她定親的訊息也是分不開的。

一直以來黛玉擔心的就是母親賈敏,怕她礙著母兄親情,很多時候難免會動些惻隱之心,但這麼多年過去,她早知道自己多慮了。母親雖重情,卻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相反她還很剔透和敏感,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她心裡明鏡兒似的。因此,對於賈府,她有感情,也只是建立在平時來往和偶爾提點幾句的份兒上,她盡了心,至於他們聽不聽,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賈府自取滅亡,她除了暗自嗟嘆幾聲,也別無它法。

女人一旦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與孃家不相干,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便是還留在孃家的一分心也一併轉移到孩子身上了。賈敏現在是一心都在夫君和兩個孩子身上,便是打算幫孃家什麼忙,也得衡量一下會不會對夫家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賴嬤嬤又向著賈敏說,“姑奶奶,老太太說讓您這次一定過去呢,”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了,湊到賈敏跟前神神秘秘的小聲道,“老太太病了……”

賈敏一怔,忙問:“什麼病,不要緊吧?”

賴嬤嬤嘆口氣,五官誇張的扭結著,半彎著腰道:“哎喲,這可不好說,頭疼了幾天了!”

賈敏忙匆匆的收拾了,帶黛玉登車而去。

進了賈母的正房大院,老遠便聽裡面傳來一陣陣的笑聲。賈敏抿了抿唇,牽著黛玉的手進去。賈母正指著王熙鳳笑得只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其餘迎春姐妹、薛寶釵連丫頭們在內,各個笑得彎腰揉肚子,只有王熙鳳、鴛鴦二人鼓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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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半天才道:“猴兒猴兒,越發放肆了,專挑這時候說笑話,茶也不讓人好好吃,鴛鴦,你也跟著湊熱鬧!”

王熙鳳、鴛鴦都道:“我們引著老祖宗痛痛快快的笑了一會回,可有賞沒有?”

賈母正要說什麼,小丫頭在外面喊道:“姑奶奶、林姑娘來了!”

空氣頓時凝固起來,屋子裡靜的詭異,連呼吸聲都沒有。片刻後,賈母板著臉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賈敏道:“母親這話讓女兒如何答?我心裡自然有母親,聽說母親病了,究竟是什麼病,如今可好了?”

“我不派人叫你也不來,”賈母又抱怨了一句,才緩和了臉色,“還能是什麼病,還不是想外孫外孫女了,幾日沒睡好覺。”她對兩個兒子向來是什麼開看不順眼便隨口訓斥的,而且是哪句誅心說哪句。在賈府她就是權威,實際上的掌權者,自然不會委曲求全讓自己心裡不痛快。但她想:我這敏兒雖然孝順,但終究已經出嫁,是別人家的人。而況她如今丈夫身居高位,女兒是未來的王妃,兒子也深得皇帝的看重,自己不可像訓斥兒子一般訓斥她。

賈敏低頭半天,說:“母親教訓的是。”

賈母見她態度謙遜誠懇,臉上便掛上了笑,問:“晟兒怎麼沒來?”

賈敏道:“他一大早就進宮了。”

空氣又凝滯了片刻,賈母道:“這可不巧了。”她的語氣平平淡淡,就像敘述一件事,但不可否定的是她心裡可不像表面那麼平靜。大部分父母都是無私的,但有些父母卻不然,他們本就是好強而薄情之人,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比自己福祿雙全。賈母顯然就是後一種,她可以對賈敏愛護,但那是建立再賈敏比她弱小的情況下,骨子裡的她薄情而自負的。

賈敏不過是說明晟玉沒來的原因,在她聽來倒有幾分炫耀的意味。暗示她兒子小小年紀便得了皇帝的青睞,以後更是平不青雲、前途無量,而自己的寶玉卻整天混在女人堆裡,連書都讀:好。此刻,看著賈敏她的感情已扭曲,連黛玉也不順眼起來。她想不過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毛丫頭,憑什麼比自己過得還好,沒有婆婆刁難、兒女雙全不說,還封了一品誥命、兒子女兒都得了皇家青睞?

她一方面恨賈敏,一方面怨老天,這麼出色的子弟為什麼沒有生在自己家裡,不然還能幫扶一下寶玉。

回頭定要督促寶玉好好讀書,將來繼承家業,必須把晟玉比下去。

但她心裡再不爽,此刻也不好發作,反倒要想著拉攏住賈敏。因此只得掩下心中的酸澀,勉強笑道:“晟兒倒是好福氣,我們寶玉要是有他一半,我也不愁了,”說著又是嘆氣,“可惜寶玉又沒個好哥哥好兄弟,只有一個姐姐,還遠在皇宮,一年也未必能見上一面,哎,以後便是進可了官場也無人幫襯。”

她自然是希望賈敏接話說讓晟玉幫襯寶玉,特意提起元春,是告訴她他們賈府也不是全沒助力的,而且賈府的助力也有可能成為林府的助力,當然,只要林府按他們的意思走。

賈敏不只是是真沒明白她暗示的意思還是裝不明白,總之就是含糊得應和著,並未按她料想的說話。

賈母正要再說什麼,外面一陣亂嚷:

“寶玉回來了寶玉回來了!”

賈母頓時春風滿面,臉笑得像個核桃,慌得叫:“快叫寶玉進來,倒好茶!”丫鬟們有的慌著迎出去,有的爭著打簾子,也有去倒茶的,也有拿坐褥的,忙的不亦樂乎。

賈敏看著這熱鬧的景象,心中生出些悲涼來。她是客,寶玉是主;她十天半個月都未必來一趟,寶玉是天天在此、天天見面,可寶玉回來的陣勢明顯比她這個客人要轟動的多。

她並非挑剔之人,可此刻心裡不免有些不是味兒。

她還當她是母親,當這裡是孃家,她怕是早不把自己當女兒了。既然如此我,自己又何苦……

賈敏正暗自神傷,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低頭一看,黛玉正滿懷安慰的看著她。賈敏欣慰的笑了,為了已經捨棄自己的人,有什麼好傷心的,她還有女兒呢?

賈寶玉進來的第一眼就看見黛玉了,他從賈母懷裡掙出來,推開跪在地上要給他褪靴子的小丫頭,也不去接茶,跳下炕便衝到黛玉身邊,涎皮笑臉的問:“妹妹怎麼有些日子沒來了?我好幾次要去看妹妹,老祖宗都不讓去,說是病人……”他說到這突然頓住了,後面的是老祖宗說病人的屋子不乾淨,怕沾染上了,其實哪有這麼多講究。他轉念一想,這些話說出來林妹妹定然不高興,所以連忙止住了。

黛玉可不是傻子,他不說,她也猜到了。

賈母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但看向寶玉的眼中並無責備,倒是瞪了跟寶玉的丫頭一眼,如果不是賈敏黛玉在場,怕是又要責備丫頭不好好教寶玉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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