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靜無聲。

一輛輛房車、商務車和麵包車自橫城而出,目的地麗水【仙靈島】場景。

場景這邊,早有人員等待,並搭建好了基本的拍戲設施,和攝影機軌道。

當李國利帶大部隊來臨,兩邊人員匯合,抓緊時間佈置場景。

已是凌晨三點,李國利也是為了快點殺青,所以決定天一亮就準備開拍。

時間緊,任務重。

劇組各部門人員在副導和指導老師的排程下,也是在片場裡頭往來往去。

楚軒在一位老師和兩名工作人員打著強光手電筒的帶領下,在熟悉著路線。

劉藝妃感到有趣,也是無聊,跟在楚軒身邊玩。

當走了多次路並熟悉完路線,一行人迴轉劇組,已是凌晨四點。

在劉小麗和楊田珍的照顧下,兩人坐在躺椅上小憩,但都沒睡,在找情緒。

對於劉藝妃來說,接下來兩場戲的情緒爆發點在於她和楚軒雙方。

她和楚軒只要互相給到了情緒,互相得到了共鳴,她相信接下來的戲應該就沒問題了。

只是,楚軒有一段抱著她的獨戲。

劉藝妃很好奇,楚軒的悲情戲到底能演繹得悲情到什麼程度。

在以往拍攝中,她認為,楚軒只有兩場悲情戲的情緒較滿。

一場是他們兩人在客棧分手的戲。

一場是他們兩人在鎖妖塔相見的戲。

但楚軒自己也說,情緒還不夠。

如此情況,讓劉藝妃對接下來的兩場戲抱有很大期待,她真的想看看,楚軒滿含情緒的悲情是否能讓她更有共鳴。

劉藝妃看了眼旁邊躺椅上的楚軒,將他身上的小被子往上扯了扯,讓楚軒蓋得更嚴實一些。

楚軒雙眼是閉著的,但劉藝妃知道他沒睡,而是沉浸在某種情緒裡頭。

劉藝妃也不作打擾,就這麼靜靜等待著天亮。

……

兩個小時後,天色起霧。

天微明,已至晨曦。

在副導的喊話下,楚軒和劉藝妃起身跟著化妝師去補妝。

在劇本中,拜月教主剛開始被打敗後,強行與水魔獸合體,造成南詔國洪水滔天。

趙靈兒履行她女媧族的使命,也為拯救天下蒼生,手持天蛇杖飛上半空,凝聚全身力量,毅然向水魔獸衝去。

同時,阿奴、唐玉拿吊墜誠心許願,拜月教主力量被瓦解,二人也變成了飛鳥比翼雙飛。

得到阿奴和唐玉的幫助,趙靈兒最終剷除了水魔獸,然而自己也受了重傷,性命垂危,但趙靈兒仍強撐著一口氣,死也要回到李逍遙身邊。

——片場。

拍攝開始。

楚軒跪在土地上,將劉藝妃攬在懷裡。

劉藝妃腦袋枕在楚軒的左臂彎中,嘴角滲著汩汩鮮血。

兩人周圍,方圓一米範圍,紅色血液浸透了大地。

劉藝妃面色蒼白,略顯恍忽的目光直視著楚軒的臉,不偏不倚。

在凌晨躺在躺椅上找情緒的時候,她腦海中回想著她和楚軒在劇情中的一幕幕。

初見楚軒這個李逍遙時的激動;

和李逍遙拜堂洞房時的溫馨和美好;

李逍遙忘卻仙靈島記憶時她的傷感;

慢慢感化李逍遙使得兩人感情極速升溫時她的甜蜜;

化身成蛇時不敢再見李逍遙時她的無助;

得知女媧身份後她決定扛下責任的勇氣;

見李逍遙身邊有林月如時她的小小醋意;

見林月如那麼愛李逍遙時她的決心遠離;

裝作不愛李逍遙,李逍遙傷心時她的傷痛;

和李逍遙錯身而過形同陌路時她的悲憫;

當李逍遙不顧一切來鎖妖塔救她時,她的擁抱和淚。

讓她知道,她愛李逍遙,但愛的是楚軒這個李逍遙。

但她的選擇,也會和趙靈兒一樣。

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愛人身邊。

“靈兒!”楚軒急切喊著,緊抓劉藝妃的手搖晃兩下,潸然淚下。

他的急迫,他的六神無主,他的淚流滿面,被劉藝妃看在眼裡。

“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劉藝妃氣若游絲,兩串眼淚不自覺地就從兩邊眼角朝側邊而落。

她的眼波微微閃爍,看向楚軒的目光中很是留戀,且滿含著愛。

“靈兒。”

“靈兒……”

楚軒搖晃著劉藝妃的身體,不停喊著。

劉藝妃見著楚軒真情流露出的焦急模樣,她也與之共情。

李逍遙和趙靈兒一路經歷了風風雨雨,最後趙靈兒累了。

她和楚軒是演員,未來勢必會在娛樂圈一直走下去。

可總有一天,她和楚軒也會累的。

累了,總要有個歸宿。

“逍遙哥哥,我想回家。”劉藝妃抿了下嘴而又微張,鮮血浸染了牙,目光中充滿了渴望。

她又是柔和道,“帶我回家好嗎?”

她氣息微喘道,“我是逍遙哥哥的妻子,逍遙哥哥帶靈兒帶我回家。”

楚軒低頭看著她,一滴淚水落在劉藝妃的臉頰,他伸出顫抖的手撫著劉藝妃的臉,手中沾滿了鮮血也不管不顧。

“好。逍遙哥哥帶你回家。”他哽咽道。

“我們一起回家。”他聲音發顫。

劉藝妃嘴角費力翹了下,笑顏未開,但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好。”她虛弱道。

這一個“好”字顫了幾許,聽得出來她的氣息很不穩定。

“卡!”

“過!”

聞此,楚軒閉眼。

他在平復情緒,更是在深入遞進情緒。

他沒有鬆開手,一直抱著劉藝妃。

劉藝妃也沒起身,伸手擦了下淚。

剛剛入戲的她,和楚軒一樣體驗到了心痛的滋味,她要尋求安慰。

於是她往楚軒懷裡貼近了些,更為貼切的感受到楚軒的存在,這讓她安心多了。

同時,她也要給楚軒溫暖,或許也更容易讓楚軒找到下一場戲的情緒。

她知道,下一場戲對於楚軒來說才是真正的挑戰。

——取景器前。

李國利放下對講機,道:“他們倆的感情戲還是穩,真可以。這還沒有任何配樂,光看著都很感動。”

導演組的老師們點了下頭,目露讚許。

有的老師甚至眼角微微溼潤。

後頭的劉小麗和楊田珍、劉品妍幾位女士,已是拿著紙巾擦拭著眼角。

對於劉小麗來說,女兒的這類感情戲對她有種天然的代入感。

只要看到女兒哭,她就受不了。

更何況是還是女兒充滿感情的哭,讓她從一開始就流淚不止。

“看楚軒的了。”楊田珍拿紙巾擦了下臉。

劉小麗點點頭,眼眶微紅著看向螢幕,等待最後一場戲。

——片場。

已經轉換了場地。

楚軒抱著劉藝妃,劉藝妃的腦袋枕在楚軒左肩,她的臉上和唇角依舊沾滿了血。

劉藝妃無所謂,因為她的心裡開始擔憂起來了。

楚軒低頭看著她,她的目光也看著楚軒。

楚軒的眼中充滿了愛意,且十分濃烈。

如若是平常兩人間的曖昧小情趣,她覺得正常。

但現在是在拍戲,那楚軒這個眼神就不對勁。

她也說不來怎麼不對勁。

楚軒現在的狀態,給她的感覺就是,當初在【仙靈島】拍戲時,她自己的那個不對勁的狀態。

劉藝妃抿了下嘴,眼光抖動了下,為楚軒感到擔心。

“配合好我,我也想看看我有多愛你。”楚軒忽然說道。

劉藝妃一怔,目光泛起柔和,順從地點了點頭。

“演員準備!”有工作人員喊。

過了些許時間,場記打板。

——拍攝開始。

半坡青草地,花香溪水流,峰間鳥語蟲鳴,遠山雲霧繚繞。

楚軒抱著劉藝妃在兩側青草間的黃土地上,慢慢地向前走。

“靈兒,你要累了,就把眼睛閉上吧。”楚軒柔聲說。

他低頭看著劉藝妃,臉上趨於乾涸的淚痕又一次被打溼。

“我不要。”劉藝妃輕輕搖頭。

她將環抱楚軒脖子的雙手,抽出了右手,用力而又緩慢地抬起手,幫楚軒擦拭著眼淚。

“逍遙哥哥的朋友們都走了,逍遙哥哥好苦,靈兒要陪逍遙哥哥。”她低聲細語中充滿了堅決。

聞此,楚軒佈滿淚水的臉,強顏歡笑。

“靈兒就在逍遙哥哥的懷裡,靈兒又跑不掉,已經相當於在陪逍遙哥哥了。”他的語氣極盡溫和。

“睡吧,睡一覺就到家了。到家了逍遙哥哥就叫你醒來,逍遙哥哥帶你去看煙花。”他溫柔地哄著。

“真的嗎?”劉藝妃聲音極細,好像說不出話一樣,但她的眼中卻是泛起些笑,也泛起些期待。

楚軒緩緩點頭,目光十分柔和。

見狀,劉藝妃牽強地扯了下嘴角,道:“那逍遙哥哥不哭,靈兒就閉眼。”

楚軒笑了,笑得很強行。

他像孩童般勐地閉眼,然後又一睜,道:“你看,逍遙哥哥不哭了。”

楚軒的臉上雖然掛滿了淚水,但雙眼掙扎著不再流淚。

劉藝妃這才顯得有些開心了些,倚在楚軒肩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楚軒低頭看了她一眼,抱著她繼續走。

然而,下一刻。

劉藝妃臉上的開心神色不見,緩緩趨於平靜。

她環抱住楚軒脖子的左手一鬆,陡然間掉落了下來。

楚軒感受到此,前進的腳步勐然頓住。

剛剛答應劉藝妃不再哭的他,再一次淚如雨下。

趙靈兒,死了。

——取景器前。

楊田珍的雙眼不自覺地流下眼淚,但她不管,繼續看著螢幕。

劉小麗的眼角隱隱有些抽搐,好似在強忍著難過的情緒。

只有15歲的劉品妍已是哭紅了眼,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

附近的演員和一些老師們,臉色也有些糾結,有些難受。

楚軒和劉藝妃的悲情戲才剛剛開始,他們就已經受不了了。

而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是,包括李國利同樣感到驚訝的是,楚軒那令人想不到的演繹方式。

鏡頭中。

楚軒沒有低頭看劉藝妃,停下來的腳步再次動了起來,抱著劉藝妃繼續走。

直到抵達一片嵌有岩石的土地,楚軒停下。

楚軒低頭了,他緊盯著劉藝妃那半邊血色半邊蒼白的臉。

“靈兒,到家了。”他沙啞道。

劉藝妃雙眼閉著,安靜無聲。

“靈兒,我們回家了。”他聲音開始顫抖。

劉藝妃一臉沉靜,無有反應。

“靈兒,逍遙哥哥帶你回家了。”他陡然間雙唇不停發顫,不斷抽泣著,哽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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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前,看到楚軒這個狀態。

楊田珍的淚水再次流下,輕輕聳動著鼻頭。

劉小麗也繃不住了,伸手捂著嘴,雙眼淚目。

在她的眼裡,她第一次看到楚軒哭得那麼醜,哭得那麼難看。

但是,楚軒又哭得無聲,這代表著楚軒已經傷心到了很高的一個程度。

李國利坐在螢幕前,楚軒的這番演繹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驚喜。

很明顯,楚軒已經入戲,情緒開始不穩定了,不然不會喪失表情管理。

但是,越是這樣,他越感到驚喜。

悲傷到一定程度的人,還要什麼表情管理?

李國利又很期待,這才兩分鍾,楚軒就能演到這個地步,那接下來還有三分鐘的情緒遞進的時間,或許更有看頭。

——片場。

楚軒低頭看著劉藝妃,他在抽泣著,在哽咽著。

在楚軒懷裡的劉藝妃,同樣在揪心著,心痛著。

楚軒雖然沒有哭出聲,但楚軒的喘息,和那在情緒不穩定下身體的微微顫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軒的痛和悲。

她很想睜開眼安慰,但她不能。

倏忽,她感覺到楚軒動了。

這會兒,楚軒漸漸恢復常態。

他抬頭仰望了眼日光,臉面上的淚水被光芒照得晶瑩透亮。

他不再哭,這次就算沒有劉藝妃要求,他也不再哭了。

楚軒的面色平和著,乾涸的淚痕和溼潤的淚花交錯著,他繼續抱著劉藝妃走。

走到了一處,他腳步減緩,偏頭一望,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這個地方,他很熟悉。

【“逍遙哥哥!”趙靈兒撲在李逍遙的懷裡。

“仙女姐姐。”李逍遙慌忙地將她推開。

“逍遙哥哥,你不認識靈兒了嗎?”趙靈兒流下眼淚。

“這……”李逍遙撓頭。】

楚軒抱著劉藝妃繼續走,來到桃林後步伐減緩。

楚軒左右觀望,用含著水霧的目光打量著附近的一切。

【“逍遙哥哥,我等了你十年!”趙靈兒牽著李逍遙。

趙靈兒在前跑動,李逍遙跟著跑卻一臉懵。】

楚軒抱著劉藝妃,又來到一處地方。

他的目光含著留戀,也帶有緬懷。

【“我只是想利用你知道嗎?!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李逍遙氣急。

“你就是我的逍遙哥哥!”趙靈兒目光堅定,潸然淚下。】

楚軒抱著劉藝妃繼續走。

然而,劉藝妃心下愈發的擔憂起來。

她感受到,楚軒的身子又開始顫動了,這很不對勁。

這會兒,楚軒抱著劉藝妃來到一顆樹下,他抬頭一望,乾枯的樹枝上掛滿了香囊。

【“逍遙哥哥,這是大樹伯伯,它和我一樣,想了你十年。”趙靈兒俏皮地說。】

楚軒凝望了眼這顆大樹,右腿緩緩蜷曲,然後左腿跟著彎曲。

他慢慢跪在地上,將劉藝妃攏在懷裡。

他低頭看著劉藝妃,默不作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不再流淚,眼神也沒有任何波動。

【“同學你好,我是劉藝妃。”

“你好,我是楚軒。”

……

“軒哥,我媽媽管得我好嚴啊!好煩!”

“你媽媽是為你好,她不會害你的,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女兒。”

“好吧,聽媽媽的話。”

……

“軒哥,我參演上了《天龍八部》了,我要演王語嫣!”

“加油!”

……

“軒哥,你怎麼演上慕容復了?我要追你了!”

“沒辦法,我太帥了。”

……

“我表哥拋棄我了。”

“你表哥拋棄你,軒哥可沒有。”

……

“我想在我16歲這一年開始跟我喜歡的人談個戀愛難道也有錯嗎?!”

“茜茜同學,那我們來談場純純的戀愛吧。”

……

“軒哥,你怎麼哭了呀?”

“當全世界只有一個人記住並為我過生日的時候,那一瞬間,真忍不住。”

……

“楚軒同學,戀愛一週年快樂!”

“茜茜同學,那我們開始預訂戀愛兩週年。”】

——取景器前。

李國利張了下嘴,心下泛起驚色。

也不知道楚軒想到了什麼,情緒陡然發生了變化,在特寫鏡頭下尤為明顯。

楚軒那看向劉藝妃的眼神,那神態……

“死寂,心如死灰。”李國利想到了兩個詞。

“太悲了,但效果非常好。”李國利握了下拳頭。

李國利繼續看,楚軒還剩最後一個動作,這場殺青戲就搞定了。

劉小麗和楊田珍被楚軒的演繹感染,但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感染。

只看楚軒那眼神和平澹如水的表情,她們竟然有些害怕。

並不是楚軒恐怖,而是她們感覺楚軒沒有任何生機,跟個死人一樣。

劉小麗和楊田珍蹙起眉頭,一股悲憫的情緒油然而生。

下一刻,她們包括李國利等人同時一愣。

鏡頭中。

只見楚軒緩緩低頭,吻了吻劉藝妃的額頭。

李國利很清楚,這是劇本中沒有的動作。

劉小麗訝異了下,楚軒在拍戲中從來就沒親過茜茜,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感到揪心。

對的,就是揪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男的親自己女兒,她應該感到討厭才是,可搭配上楚軒的演繹,她偏偏卻感到揪心。

很奇怪的感覺。

下一刻,在他們的目光中,楚軒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劉藝妃的額頭上。

李國利準備拿對講機了,這是這場戲裡最後一個特定動作。

在他的預設下,李逍遙燃燒自己的生命,火焰包裹著李逍遙和趙靈兒,然後兩人化作兩團由星光組成的流光,並圍繞那顆大樹你追我趕般的纏綿,再有劍聖抱著兩人的孩子作獨白解釋這一切,最後大結局。

李國利拿起對講機準備喊“卡”,楚軒明顯入戲太深了,剛剛那親吻劉藝妃的舉動明顯不是演的,而是入戲後的自發行為。

楚軒的狀態很不穩定,他也是關心楚軒,這場戲的效果也達到了,他不想再讓楚軒演下去了,免得出事。

然而,下一瞬。

螢幕中傳來楚軒的一句話,一句劇本中沒有的臺詞。

“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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