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錦道:“是我,幾位是?”

那人道:“小生魚山縣韓誠,這位是前山縣的崔護,平縣的趙一得……”

好傢伙,這是三縣書生聯合啊!

沈晝錦一一拱手,一邊道:“幾位找我有事?進來說吧。”

這些都是未入仕的讀書人,年少氣盛的,也不害怕,就進來了。

但魚山縣的驛站本來就很簡陋,廳裡也坐不開,桌椅也不夠,大家只能站著,太子也沒走,就站在她旁邊。

沈晝錦自己也不坐了,就直接站著道:“驛站簡陋,失禮失禮,不知幾位有什麼事?”

韓誠看這兒如此簡陋,明顯不是那種愛享受的大人,態度倒是更好了些,道:“小生等莽撞了,聽聞坊間傳言,因為王爺喜潔,所以身邊人無不小心謹慎,百姓不敢接近,來售賣老鼠,以及做工都要沐浴更衣……”

他一口氣說了不少傳言,一邊續道:“敢問王爺,這可是實情?”

哇哦。

要不是她還沒來的及安排,她都要以為這是她自己安排的了。

這個時間點,其實也算不錯,流言已經發酵了一段時間,現在反轉,也剛剛好。

心裡想著,沈晝錦做出了納悶的神色,答道:“當然不是,這是什麼奇怪的傳言?”

韓誠顯然早有準備,道:“既然不是,那為何官府中人也是言之鑿鑿?說身上不可有汙穢有跳蚤,否則送來的老鼠便不收?”

沈晝錦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拳頭在手心輕輕一擊:“原來如此,我這陣子忙的,居然不知道外頭有了這樣離譜的流言,諸位都是讀書人吧?”

韓誠道:“是,我等是魚山縣文會的,這幾位也是各縣文會的。”

喲!信箱沒擺幾日,你們倒是玩兒的挺明白了!

不過也是,大家正想著寫信參與抽獎,沒事兒也要互相寫寫,這不就聯絡起來,一起來找她了?

沈晝錦轉回來,正色道:“幾位既然來了,那正好,我跟你們說說,你們也好幫我對外頭解釋解釋。”

她頓了一下:“說起跳蚤這事兒,我覺得,首先要問的是,我們為什麼要收老鼠,收了我們也不幹嘛,就是放上石灰焚燒了,你們可想過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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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問,大家頓時就覺得對啊,為什麼要收老鼠?

沈晝錦就開始解釋:“跳蚤、蚊蟲,最容易傳染病症。比方說,蚊子,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蚊子咬我們的時候,我們總是沒有感覺??因為蚊子吸血,它並不是直接吸的,它會先把嘴扎進來,吐口吐沫,這種就好像麻沸藥一樣,它能讓你不疼,然後再吸你的血,所以這就相當於,它不止吸走了咱們的血,還會留下蚊子的吐沫……”

其實並不是,蚊子的口器足有六根針,而唾液管注射的是抗凝血成分,不痛主要是因為下顎的振動。

但說的太複雜了他們聽不懂,也不好往外傳達,所以她就說的極為直觀。

然後她道:“你想啊,很多度人的病,從旁邊走過都能傳上,更何況蚊子把吐沫吐進咱們的血裡頭?所以就像打擺子啊,黃熱病啊,其實全都是蚊子傳來的,比方說咱們新朝,武宣十年的時候,在蜀州的瘟疫就是蚊子惹的,死了好幾萬人……又比如武宣十三年的時候……”

她一口氣舉了好幾個例子,又話鋒一轉:“跳蚤或者其它吸血的小蟲,也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並不是誰怕跳蚤,而是大家都全要防跳蚤。而滅鼠正是因為,跳蚤很多都藏在老鼠身上。你們就想想吧,老鼠多髒啊,他們先咬了老鼠,自己帶了毒,又來咬人,是不是就很容易把老鼠身上的病,度到了人身上?所以滅鼠,不止是滅鼠,也是為了滅跳蚤。”

她說的非常直觀又淺顯。

這年頭的讀書人,能考過秀才的,擱後世都是學霸了,個個博聞強記,而且,讀書人不比百姓,百姓是真的沒概念,但讀書人對此,卻是有概念的。

譬如歐陽修就寫過《憎蚊》,說“雖微無奈眾,惟小難防毒。”

一個毒字,就能知道,讀書人知道很多病是蚊子帶來的。

所以她一說,他們就懂了,恍然大悟。

韓誠道:“原來如此,是我等誤會了,冒犯王爺。”

“無事,”沈晝錦道:“這事兒很多人都不懂,所以誤會了也不奇怪。”

韓誠便拱手道:“多謝王爺大量,我等回去之後,定會向旁人解釋,我等便不打擾王爺了……”

“稍等,”沈晝錦道:“我正好想要找當地文會的人……”

她比了比身邊,“我身邊這位,是但求先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一聽這話,韓誠便是一愣,然後他拱手道:“可是寫雍州之事的但求先生?”

太子還禮道:“正是。”

沈晝錦在旁笑道:“但求先生為雍州之事著書立傳,我心中十分感激。而雍州之事,算是第一卷,但求先生剛剛寫完了第二卷,是晉州卷……我是個武人,所以我想著,能不能請諸位賞鑑一二,若是方便,還請諸位幫忙寫信到晉州各縣的文會,大家交流一下。”

韓誠等人頓時笑容滿面:“求之不得。”

“正想捧讀但求先生的大作。”

太子道:“不敢當,諸位不必客氣。”

兩邊寒暄了一番,沈晝錦就給了他們一疊散發著墨香的小冊子,送他們出去了。

果然,第二天,文會的人就給“但求先生”下了帖子,太子去赴了約,回來顯然心情挺愉快的。

沈晝錦也叫人查了查。

本朝並沒有商賈不能科舉的規定,這個韓誠,就是商賈出身的,年紀雖不算大,但自小就有才名,又有秀才功名,為人瀟灑,出手大方,所以本地文會隱隱以他為首。

一個這樣又有錢,又熱心,又有才的人,實在是非常合適。

因為這樣的話,就是“我讀到了但求先生的大作,因為寫的是你們晉州的事情,所以我寫信給你們,大家交流一下”,那頓時就比但求先生自己寄,顯得上檔次多了,也高雅多了。

而且不止如此,韓誠等人還把她的蚊子跳蚤染病論,之前的案例,加上之前這邊的種種動作,全都寫了信,順便跟晉州的人說了。

然後一夥青年和少年們,自覺得幹了一項大事業,胸中熱血激盪,於是一發不可收,又一口氣寫了N封信,把這些事情,這個知識,寫信寄到了全國每一個縣的文會。

太子也參與了,回來興致勃勃的一說……沈晝錦就知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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