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鳴長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頭髮,甚至還對那下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別擔心,縱是伯府沒了,也總不至於連累到你們身上。”

下人當場感激涕零,跪了下去:“大少爺!!”

陳伯鳴又拍了拍他的肩,慢慢往前走,還能聽到下人的哭聲。

對啊,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能得到他們全心全意的感激,多麼划算?

這才是他該做,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籠絡當時的沈晝錦,會比這個難嗎?

他走到了前頭,向官府的人施禮,雖然神色憔悴極了,眼窩都陷了,仍舊彬彬有禮:“勞煩幾位久等了。”

那幾人趕忙起身還禮,覺得自己也確實有些過份,畢竟伯府出事還沒幾日,陳大郎身為人子,想必備受打擊,心中煎熬。

這次來的人其實有不少,官府來了一個趙主簿,帶著書吏、帳房和一些人手,善堂也來了幾個管事和婆娘。

兩邊寒暄了幾句,然後陳伯鳴道:“我帶你們去庫房,以物對單吧,看能有多少。”

如此痛快,趙主簿等人更是意外,覺得歹竹出了好筍,這位大少爺,與傳聞不一樣。

陳伯鳴直接把他們帶了過去,沒有鑰匙,陳伯鳴苦笑道:“砸吧。”

下人咣咣的砸開了鎖,長寧郡主的庫房,空空落落的,除了幾樣笨重傢俱,幾乎沒有東西了。

官府的人默默的對著單子找著了,然後勾了,叫人抬出來,然後又到了陳丙融的庫房。

一砸開鎖,琳琅滿目,都不用仔細找,打眼一看,就看到了嫁妝單子上的幾樣東西。

陳伯鳴露出了難堪的神色,退到一邊,低聲道:“你們,你們對著東西找找吧。”

官府的人咳了一聲,這才指揮著人,一邊搬一邊勾。

才搬了一半,就聽到一聲嘶啞的嚎叫,老夫人就像個瘋子一樣,披頭散髮的衝了進來,大聲道:“我看誰敢動我家的東西!我跟你們拼了!!”

陳伯鳴臉色一變:“是誰告訴老夫人的!!”

一邊說著,一邊衝過去,焦急道:“祖母,這是孃親的嫁妝,本來就該是孃親的。”

“我呸!!”老夫人不管不顧的一伸爪子,就撓在了他脖子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就知道你娘!!白養你這麼大了!我不管這個!進了我家的門,就全是我家的!誰都休想拿走,你們這些土匪玩意兒,全都給我擱下!!信不信我老太婆晚上吊死在你家門上!”

趙主簿等人直搖頭:“這老太婆,真是糊塗透頂。”

到現在還是鄉下撒潑打滾那一套,板子打完也沒學乖,也不想想,誰會慣著她,就算她真的吊死了,也不過是費張草蓆子的事兒,真以為能威脅到誰呢?

善堂的人也道:“倒是可憐了陳大郎。”

兩邊的人嘴上說著,仍舊不停的搬搬抬抬,等對著單子點完了,還有半庫的東西。

陳伯鳴安置了老夫人,快步回來,頭髮被扯亂了,脖子臉上一道一道的紅指甲痕,道:“這些也點進去吧,雖不在單子上,但未必能補的齊單子上的帳。”

他們同情歸同情,手底下沒含糊,他既然這麼說了,他們就毫不猶豫的把庫房搬空了。

正常的人家,這種家族結構的,老夫人、承恩伯、長寧郡主,都會有單獨的庫房、然後庫中還會有一個公有的庫房……但承恩伯府,居然沒有設公庫,老夫人也沒有自己的庫房,長寧郡主的形同虛設。

所以?就連家常買個菜,也要找承恩伯自己要錢?

這內務管理,也真是夠亂的。

官府和善堂的帳房一起下手,一邊估價一邊點算,所有的全都算上,都不夠長寧郡主嫁妝的兩成。

陳伯鳴面露茫然,又道:“我去父親書房找找。”

他自己去了書房,趙主簿等人站在門前,就看他自己翻翻找找,找了一圈兒,又找到了一些地契之類的,然後他忽然想到一般:“那……那個薛氏家中,想必也是我父親置辦的,可以從上到下,全部收回。”

他難堪一般咬了咬唇,又道:“還有那個換過來的女孩,父親一向疼愛她,我們去她房中看看吧。”

主要是差的實在太多了,哪怕現在湊夠了四成七八,也勉強可以算五成了,可現在才兩成,不管是官府還是善堂都不可能認下這個虧空。

但這畢竟不是抄家,不好太過嚴厲,他能主動開口,趙主簿也十分滿意。

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陳慕雪才十歲,可房中首飾衣服,多不勝數,且樣樣價值不菲,一通蒐羅之下,已經接近萬兩之數。

一邊找著,忽見陳四郎飛奔過來,焦急道:“大哥!你怎麼能帶他們來雪兒這裡!你難道不知道雪兒最討厭旁人動她的東西了?你哪怕拿走一件,雪兒回來也是要不開心的!你快讓他們走啊!”

陳伯鳴看著他,長嘆一聲,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肩,向趙主簿道:“勞煩大人派幾人,去四郎房中找找,總要一一找過的。反正……總歸是不夠的。”

趙主簿咳了一聲,就派人過去了。

比起陳慕雪,陳家四子房中,堪稱寒酸,就連最富的陳伯鳴,房中銀票也不到千兩。

官府的人足足翻了兩天。

除了老夫人那裡,所有人房中都翻乾淨了,連著薛淺柔那邊全算上,甚至最後陳伯鳴把下人都叫出來,叫了人牙子來,一一發賣了,仍舊不到四成。

趙主簿看著他道:“還是不夠啊!陳大少,並非本官苛刻,實在是差的太多了,本官做不了主。你看老夫人那裡……”

陳伯鳴滴下淚來,跪下叩頭道:“大人,祖母年紀大了,且又傷病加身,還請大人體諒一二。”

趙主簿嘆道:“本官也不願為難你,但真的是差的太多。”

陳伯鳴求道:“請給我一二日時間,我找個小院,讓祖母搬過去,然後把這間宅子賣了,也能抵一些銀兩……”

趙主簿直皺眉,他不願,也不敢松這個口,道:“對不住了,本官著實幫不了你。”一邊就仍是擺手,讓人去老夫人房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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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鳴面露慘然,卻也沒再多說。

這悲情君子的形象,也確實是立住了。

誰知道下一刻,外頭有人送了幾張銀票過來,道:“我家主子是嘉懿郡主的朋友,嘉懿郡主如今在我們府上做客,叫小的送了這些銀票過來。”

趙主簿連忙道:“郡主可曾交待什麼?”

“並未交待什麼,只讓送銀票過來。”

趙主簿拿出來一看,一張是鄰州一家四方錢莊出具的兩萬兩的銀票,餘下的是幾張本地錢莊的銀票,湊起來是三萬兩。

這明顯有兩萬是現籌措的,就為了補上這個虧空。

趙主簿連忙道:“郡主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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