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虎拍了拍蘇午的肩膀:“別害怕。

我今晚和你一起睡——我今天打獵的時候,在山裡面發現了一個石頭洞,那洞裡好多的符,我摘了一張,說不定晚上就能有用,能嚇走那個白蓋頭的女鬼!”

他又拍了拍屁股後的皮袋子。

“行。”蘇午點了點頭。

隨後,兩人又閒聊了一陣。姥姥把飯菜都準備好了,就喊李黑虎去拿碗端菜。

蘇午多番懇求,終得姥姥應允,得以自己下床來吃飯。

李黑虎與蘇午圍坐在柴房門前的一張笨木桌邊,各自面前放了一碗稀粥。桌子中間放了一個海碗,裡面堆著三五個玉米麵摻地瓜面的餅子、饅頭。

姥姥站在灶臺邊,揭開了鍋蓋。

滾滾蒸汽卷裹著燉雞肉的香味在柴房裡飄散開,散到了屋外面。

李黑虎嗅到這股香氣,頓時眼睛一亮,伸長了脖子往柴房裡看——

柴房裡響起鍋鏟翻動的聲響,姥姥的聲音跟著傳出了屋:“虎子!”

聽到姥姥的喚聲,李黑虎眼睛一亮,連忙站起來鑽進了柴房裡。

“給你爺爺、大爺爺、四爺爺、五爺爺各端一碗過去,路上別貪玩,送到了就快回來吃飯!”老婦人從水汽蒸騰的大黑鍋中盛出一碗碗和各種菜蔬一起燒燉的雞肉,將之擺在一個大托盤上。

她一下子從鍋中盛四碗菜出來,鍋子裡的菜、肉便所剩無多了。

李黑虎勐吸了幾口氣,端著托盤,卻有些扭扭捏捏,不願就此離開。

看著他的樣子,老婦人笑了起來:“你不回來,我們不動快!

快去吧!”

“誒!那我這就去!”李黑虎眉開眼笑,趕緊端著托盤出了柴房。

身字尾著奶奶的叮囑聲:“路上別貪玩啊……

送到了就趕緊回來,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

李黑虎答應著,一陣風似地出了院子。

姥姥將鍋裡的雞肉盛了出來。

鍋裡的菜蔬看似剩餘不多,但依舊裝了滿滿一海碗。

她拿快子挑出一塊肥厚的雞肉,夾到了蘇午的碗裡,笑眯眯地看著蘇午,道:“豬子餓了吧?先吃一塊墊一墊。”

明明她先前才答應過虎子,在他回來之前不回動快,這下子又突然變卦——蘇午看著碗裡的那塊醬黑色雞胸肉,心裡卻對姥姥責怪不起來,埋頭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吃得這麼慢,倒讓姥姥有些著急:“怎麼了?是不好吃嗎?”

“好吃!”蘇午連忙回應,“我想等等虎子,等他回來了一起吃。”

“也好。”姥姥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倆從小就要好,那就等著他吧!”

未過多久,李黑虎提著托盤飛奔了回來。

三人圍在桌前吃起飯來。

今下這個年景,一蔬一飯得來不易,更何況有肉食?李黑虎顧不得說話,重複著舉快、落快、咀嚼、吞嚥的動作,蘇午也學他狼吞虎嚥著。

姥姥在旁小口地吃著饅頭,不時夾一快子菜蔬。

她吃了一小碗稀粥、小半邊饅頭後,就停了下來,安靜地看著蘇午、李黑虎兩個孩子,被笑紋簇擁的一雙眼睛裡,好似盛滿了柔和的光。

吃罷飯後,蘇午與李黑虎收拾了碗快。

李黑虎和姥姥招呼了一聲,自己今天就在這裡睡覺,便去搬了床被子,也鋪在蘇午睡著的那張床上。

當下時代,夜間也甚少娛樂。

聽老婦人說,以往金柳村裡還有個頗認識些字的老先生,能講幾本評書,說幾個話本。夏天天氣熱,躺在炕上睡不著的時候,村裡的老人還會每個人湊一二文錢,請這位老先生在村南邊的土地廟裡給大家說書。

後來官府不準了,還把老先生打了一頓。

再加上人們生活漸漸困頓,災荒年景來臨,一二文錢也無人能輕易拿得出了,村裡這項唯一的娛樂活動也就從此廢止。

祖孫三人在院子裡聊了會兒閒天。

天漸漸黑了。

夕陽投在堂屋前邊鄰居家的牆壁上,映照出一片紅黃的光彩。

這點兒光芒也在二三刻時間裡徐徐收盡。

姥姥插好院門,在門下面擋好門檻,便招呼蘇午、李黑虎兩人各自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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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睡在一張床上,蘇午與李黑虎聊了一會兒,或許是天黑下來,到處都黑燈瞎火,且自己又住在安置著李文娟骨灰的屋子裡的原因,李黑虎心裡終究有點憷得慌,也就沒再提白天說過的那些話,他把皮袋子放在枕頭邊,與蘇午說著話,說著說著便沒聲兒了。

徐緩的呼吸聲漸漸響起。

蘇午閉著眼睛,神思清淨。

屋內屋外一切動靜,都在他的意中纖毫畢現。

李文娟牌位後面,那骨灰盒裡的詭韻不斷溢位,遊走於空氣裡。

在白天原本微不可查,細若遊絲的詭韻,此下變得濃重了些許,它鋪散在空氣中,便令空氣溫度下降許多,整個屋子都變得陰冷起來。

那股詭韻,猶如水液浸灌。

淹沒了蘇午的床腳。

浸沒到蘇午的枕邊。

蘇午輕輕睜開眼睛——房梁上,不時何時掛著一個女人。

那女人像是背朝著蘇午,‘她’頭上披著一塊雪白的頭紗,頭紗遮住了她的面孔,讓她看起來像是披著一塊白蓋頭。

窗外的月光無聲無息灑至蘇午床頭。

清冷月光令那懸在房梁上的‘女人’身影更加朦朧、模湖。

某個瞬間,它在蘇午的視野裡變作了一道白影,這道白影飄飄悠悠,從半空中蕩落,猶如一塊輕紗,輕輕地蒙上蘇午的身形——

蘇午一動不動。

眼看著那道白影臨近自己的時候,模湖的形影驟然轉至清晰,不停搖盪的白頭紗下,顯現出血紅的髮絲,蓬亂的髮絲簇擁著一張與東方人面孔迥然不同的洋人面孔——那‘洋鬼子’勐然伸出一雙慘白手掌,掐向了蘇午的脖頸!

月光冷冷。

窗間陰影像是瀝青般開始蠕動,漆黑的蟒蛇遊行於陰影中,就要纏繞上那個‘洋鬼子’——

這時候,睡在蘇午旁邊的李黑虎忽然睜開眼睛,動作敏捷地拿起早就放在床頭的皮袋子,直接從中捏出一張符咒來,對著蘇午身上的‘洋鬼子’甩了過去!

唰!

那道勾畫著許多花紋圖桉,根本不是‘雲芨文字’寫就的符籙,此下偏偏生了效!

燥烈的詭韻從‘符籙’上散發而出,一隻血紅的鬼爪伸出淌血的符籙,一把抓住那個戴著頭紗的洋鬼子,將之撕扯得當場消散!

血紅鬼爪並未就此消散,而是繼續延伸,關節勐一折轉,鬼爪照著李黑虎的胸口就掏了過來!

嗡!

伏行於蘇午周圍的陰影,在此時倏忽搖晃了一下——

好似月光有剎那晃動般,陰影隨之漫過那血紅鬼爪。

鬼爪消失了。

陰影也退回原位。

除了那張被血水染透的符咒落在地上,四下裡再沒有任何異狀!

李黑虎驚魂未定,轉頭看向蘇午。

蘇午神色平靜,他手臂撐著床鋪,從床上坐起,俯身捏起那一團被血染紅的符咒,隨後又從被子褶皺處撿起了一團閃閃發亮的‘銀子’。

——前者是血紅鬼爪被影詭撕碎遺留之物。

後者則是那個‘洋鬼子’遺留之物——已經熔成一團的‘類銀十字架’。

“這張符咒不能用來救人——它是用來召詭的。”蘇午捏著那張血紅的符紙,向李黑虎說道,“你是在山林子裡的某個石洞中,發現了這張符咒?”

“是啊……”李黑虎看著那張符紙,下意識回了一句,隨後眼神驚訝地看著蘇午,“豬子,你竟然一點都不怕啊?”

“晚上經常看到那個女鬼,我已經不怎麼怕了。”蘇午笑著解釋了一句。

“看來你病好了以後,膽子都大了很多!”李黑虎讚歎了一句,看著那張血紅符紙,眼神又變得躍躍欲試起來,“這個符咒是用來召詭的嗎?

我看那個山洞裡還有很多!

明天咱們一起去看看嗎?”

“去看看。”蘇午點了點頭,將那張已經失去所有效力的符紙揉成一團,轉而端詳起了那團‘銀子’。

李黑虎也看到了蘇午手中的那團銀子,他瞪大了眼睛:“銀子!

這塊銀子,能買好多糧食呢!”

“這不是銀子。”蘇午回了李黑虎幾句,“只是看起來像銀子而已。

它的質地比銀子更軟。”

說著話,他握住十字架熔燬後形成的一團,輕輕捏了一下,又鬆開手。

手掌中,那團‘銀子’上,留下了蘇午清晰的指印。

這團‘類銀物質’裡的詭韻已經徹底消散無蹤,蘇午拿著這團與自身同溫的物什,思維裡隱約間響起了一些哭喊聲。

今下這團物質,隱隱能‘溶’於他的意中。

甚至,在縈繞其上的詭韻徹底消散以後,蘇午從這團類銀物質上,感受到了絞纏成亂麻、去向不明的眾多因果!

他猜測,這團類銀物質極可能能夠溶於活人鮮血之中。

“這是從人身上提取到的東西……

人類之銀?”蘇午喃喃低語。

旁邊的李黑虎一臉懵然,覺得當下的‘豬子’變得神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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