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和帝君之間,自有實時傳訊之法。岨炬大鬧墟山,妖帝雖然還未趕到,但詔旨可以先造起來。

白子蘄說的每一句話,信息量都很大,青陽國師仔細消化,心頭不憂反喜。

即便這是天宮的地盤,但有些手段只有國師才可以施展出來。

這是她戴罪立功、爭取減刑的大好機會。

經過煬宮出口,白子蘄遞過來一把短杵:“我只找到了你的杖,其他法器都藏在庫房裡。”

青陽國師接過短杵輕輕一晃,它就變作了六尺長杖,表面青光縈繞。

她曾有無數強大法器,但入獄時都上交了,被收入天宮庫房分門別類。白子蘄來得倉促,只找到了她的杖。

“聚靈大陣怎麼會失效?”青陽國師問他,“陣眼乃是天神親自設計。昔日投用之前經過無數測試,就連我們都攻不破。”

“還記得陣眼裡的星圖?”白子蘄一邊疾奔一邊道,“不知入侵者用了什麼方法,蛛仙遺蛻自己跑出來了。”

“……”遺蛻自己跑了?陣眼的秘密,青陽國師是少數知情人之一。她略一沉吟,“入侵者將它啟用為蛛仙分身?”

“我也這般認為。”

“那麼它能動彈的時間不長。”青陽國師一下就找到命門所在,“蛛妖本尊不親至,驅動那具仙蛻的神魂就不夠強大。”

身魂匹配是修行的基礎法則之一。朱二孃以分魂之法驅動自己的仙蛻,必不長久。

“他們耗不起了。”拐過一處野峰,青陽國師終於看見狂暴的岨炬。

“看你的了。”白子蘄又扔給她一套弓箭。

青陽國師站定,深吸一口氣,才拉開長弓,卻不是瞄準遠處的岨炬,而是烏雲密佈的天空。

她喃喃禱唸兩聲,箭頭就發出一縷瑩瑩青光。

起初微弱,後來耀眼。

箭身也出現一道澹青色的霧汽,朦朦朧朧彷彿是禽鳥繞箭飛舞,只有一足。

旁觀的白子蘄知道,這是祈雨的商羊之形。

當這綠光燦若明星,她才鬆手。箭失如流星,飛入雲層之中,當即打出一片綠光。

青陽國師收弓,長長呼出一口氣,紅潤的臉色都有些泛白。

這一式,她好久沒有施展過。得有……嗯,有六十年了。

夜空忽然被接連幾道閃電照亮,厚厚的雲層裡好像有一頭大鳥正在翩翩起舞。

僅僅三五息後,墟山地界暴雨傾盆!

這便是貝迦國師調動元力,指揮天雨降臨。

當然普通的降雨根本不需要青陽國師耗費這麼大力氣,這裡滴落的每一滴雨水都帶著刺骨森寒,遇山石即凝出堅冰。

但這種雨又對草木蟲獸等生靈無害。

顯然青陽國師考慮到這裡是天神寓所,又是常年遊客朝拜之地,要是弄得草木僵死、生靈盡斃,那事後可就太難看了。

說白了,天雨的攻擊目標只有肆虐墟山的岨炬而已。

青陽國師也在同時清聲誦唸:“福佑天宮,雨惠神眾!”

天落靈雨,天宮弟子和守衛一旦觸及,會覺得神清目朗、氣力增長,疲憊傷痛都一掃而空。

青陽國師藉助天雨,臨時劃撥更多元力給天宮神眾,令其戰力增幅、士氣振奮,才能更好地投入持久戰中。

這場戰鬥雖然艱苦,但只要打下去就是彼消此長,待到後續增援趕到,最終的勝利必定屬於天宮!

……

暴雨澆身,岨炬身上嗤嗤作響,冒起大團白煙。它忍不住一聲長嘯。

痛啊!

白煙迅速漫成濃霧,籠罩整片山谷。

人畜無害的雨水,對岨炬來說卻有如硫酸,點點滴滴都是劇痛。

被反覆潑硫酸,誰也受不了,但這就是岨炬現在的感受。

經過青陽國師調配,這是裹挾了豐沛元力的冰雨,對於被剝奪了山澤之位的巖火怪物來說,傷害極大且無孔不入。

只要它在墟山地界,除非躲進地底,否則就免疫不了冰雨的侵蝕。

岨炬忍著酷刑把神龕掏出來,就聽到賀靈川透過火人分身傳來的話:“扔進岩漿池,快!”

終於把這玩意兒掏出來了,賀靈川激動異常。

神龕上的結界再厲害,在地火的反覆磋磨中又能堅持多久?

只不過岨炬剛要照辦,邊上的知密峰山腹突然開啟,那頭沉淵巨獸勐衝出來,一頭撞在它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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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悶響,七峰可聞。

那一下力道賊大,岨炬被撞得一個踉蹌,神龕也脫手飛出,在峰巒間來回彈撞幾下,就卡在一塊三叉石上。

下一秒,沉淵就張大嘴去噬它脖頸。

濃霧四散,幾乎沒人留意到岨炬後背有一塊“岩石”忽然動了,瞬間彈跳出去。

這是朱二孃。

它有擬態之能,收爪蜷身時可以將自己與周圍環境偽裝為一體,附在岨炬身後就像塊火燒巖。

摘星樓神眾都在巖火怪物對面,本來就沒多少人能看見岨炬後背。是以朱二孃這麼大的塊頭,居然沒引起對手注意。

但沉淵怪獸一出動,它立覺不妙,飛快跳走。

“又一頭鬾獸?”朱二孃沉聲道,“這裡真不是久留之地!”

作為上古遺妖,它從前就和鬾獸打過交道。

它雖然短暫恢復仙妖之身,但不能長時間戰鬥。再說當今環境靈氣稀薄,力量用一分就少一分,找補不回。所以朱二孃行事反倒比從前更加謹慎,能不出手就絕不出手。

“十多年前岨炬作亂,並沒有遇到這些怪物。看來天宮吸取當年教訓,備了些後手。”也給賀靈川今日的行動加大了難度,處處都要見機行事,“快將神龕推下岩漿池。”

岨炬被沉淵死命纏住,倒不出手,這活計只能朱二孃來做。

朱二孃邁著八條大長腿在峰巖間跳躍,比猿猴都靈活。它還得眼觀六路,防止被兩頭打作一團的巨獸壓扁。

這兩個怪物大打出手,嘶吼聲震天,有幾個尖峰被當場撞倒,到處都是山石飛濺。

附近山林的生靈早就逃走,只有天宮衛兵倒黴,被砸死壓塌了幾十個。

近距離看沉淵獸,這傢伙身軀極其粗壯,前肢比後肢更長,寬胸塌背,很像暴猿和麒麟的合體,因此它戰鬥的方式也是抓、拍、撓、咬,甚至可以和岨炬摔跤。

賀靈川看過的鬾獸和妖傀當中,就數它樣貌最協調、體態最勻稱,顯然能力也最強大,否則天宮不會把它藏起來,當作對付岨炬的殺手鐧。

相較於體型,它嘴裡的牙齒太細密了,裡裡外外好幾排,在岨炬身上一啃就能啃下滿嘴火巖。

岨炬傷口裡流出來的都是岩漿,想必也很痛。

在極致的力量面前,神通反而不那麼好用了。

論塊頭,沉淵遠不及岨炬,但其周身的青光顯眼,乃是很濃郁的元力。

依託著元力的增幅,它能勉強跟岨炬打個平手。

賀靈川忽然想起方燦然的話,墟山每月都多出上萬斤的生肉開銷,不是做假賬就是養了大胃王。現在看來,大胃王就是這幾隻鬾獸了。

朱二孃何等眼力,看兩下就道:“這頭鬾獸的戰鬥太僵硬,火怪要贏了。”

這種量級的生死鬥是力量、智慧和技巧的展現。沉淵雖然強大,但頭腦渾噩,對戰機判斷不明,賀靈川親眼見它錯失好幾個反擊岨炬的時機。

光憑狂暴,打不倒眼前的地火巨怪。

並且生物的體力終歸有限,越狂暴越透支。反觀岨炬,卻必然以耐力見長。

而且岨炬身經百戰,已經漸漸摸透它的套路,一個背摔將它擠在山壁上,雙手用力一擰,直接將它整條胳膊卸了下來!

鬾獸痛得一聲長嘶。

摘星樓裡的都雲主使一直密切觀戰,見兩頭巨物越打越上頭,沉淵四隻眼珠都血一般鮮紅,口鼻噴出來的霧汽都是紫紅色的,連濃霧都蓋不住。

再這麼打下去,天宮辛辛苦苦養出來的鬾獸要沒了。

它們豢養沉淵,本來就不指望它能單獨對抗岨炬,而是為了拖延時間,或者配合天神、大妖一起進攻。

現在讓它獨自應付岨炬,確實太難了。

於是都雲主使盤坐下來深吸一口氣,取過長明燈,朝著兩獸重重一吹——

呼地一聲,燈焰化作一道金光,穿透雨點一般的落石,小心避開岨炬周圍的烈焰,然後精準地鑽入沉淵耳鼻。

與此同時,都雲主使本人也閉目入定。

剛被岨炬按住脖子壓下去暴揍的沉淵,眼裡忽然透出精光,肘尖往後重重一擊。

其肘尖同時長出五丈長的硬刺,直接扎進岨炬胸膛。後者吃痛退開,沉淵反身一個虎跳,展開反擊。

它的動作、速度和反應,明顯和方才不同了,就像是巨獸突然開竅有了靈魂,而不再憑本能進攻。

此時朱二孃已經趕到神龕邊上,正要伸腿,對面的山岩上青光閃動,突然飛來兩箭。

箭失才多長,相比蛛妖體型,就如九牛一毛。然而朱二孃覺出危險,及時往巖後一縮,一箭射在山壁上,另一箭卻還是扎在它爪尖上。

“呼”地一聲,中箭處立刻有青火燃起,一下蔓延到整面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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