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撕破臉以後,這身份、這名頭,就是被捅破的窗戶紙。

“知道了,我們會把痕跡擦掉。我們原想著,傅松華在靈虛城親口招供會更讓人信服,但你若是沒法奪回他,就把他直接弄死!”

這語氣讓仲孫謀很不爽,但他皺了皺眉,居然忍下來了。

“那個特使查到姓麥的住處,或許還知道別的線索。”

“這個人必須死!”鏡中人斬釘截鐵。

……

賀靈川出現在縣衙門外時,一直伸長脖子盯著街口的官差三步作兩步衝進去大呼:“特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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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早就回到縣衙,結果他第一個離開,最後一個才到,中間隔了半個多時辰。

甚至魯都統都到了,正準備旁觀。

仲孫謀見他竟然獨自前來,嚯然起身:“兇犯人呢!”

他也派人去追,結果追丟了。不知道姓賀的用了什麼辦法來反追蹤,連氣味都遮蔽了。

“放在一個安全所在。”賀靈川負手走進來,“方才他在廂房裡都差點被巡察使所殺,我看縣大牢也不安全了。”

仲孫謀冷笑:“想什麼呢?那幾條水蛇是招呼你的。”

白沙矍縣令也乾巴巴道:“特使大人,您不是要重新審桉嗎?這犯人都沒出現要怎麼審?”

回縣衙之後,他還是被巡察使大人罵得狗血淋頭。

這位賀大人在外浪蕩了半個時辰,他幾乎就被罵了半個時辰,所以田縣令此刻不無怨氣。

賀靈川輕描澹寫:“哦,我在外頭審過了,他說縣牢放人進來逼他串供。”

田縣令失聲:“什……”

可以這樣隨心所欲嗎?

仲孫謀則是嗤地一聲笑了:“你私下審訊能算數?”

“你不也是?”賀靈川斜睨他一眼,“你審傅松華時有公開審理嗎?有百姓觀看嗎?退一步說,田縣令在邊上嗎?”

論動嘴皮子,他就沒輸過。

“田縣令,當時你在嗎?”

田縣令張了張嘴,發聲失敗,心裡好生艾怨:

你明知道沒有還問!

“那就是沒有。”賀靈川理所當然道,“田縣令,傅松華被捕當天先關在縣牢,那時牢裡誰當班?”

傅松華說,聽到一大串鑰匙相擊的動靜。

只有當班的獄卒才會這麼叮噹響。那廝被買通了。

“啊,我叫人查,您等等。”

不一會兒,結果出來了:

當天值守死牢的獄卒叫皮臨海,從早晨到傍晚都是他,也就是傅松華被關入大牢這段時間內,他都在。

但這人今天沒當差。

到了這個時候,田縣令已經知道怎麼做了:“去個人,把皮臨海叫過來。”

皮臨海家距離縣衙不算遠,也就是兩刻鐘路程。

很快,派出去的官差就兩手空空回來稟報:“皮臨海不在家,其妻說他半個時辰前出門買酒未歸。我們去他常買酒的地方找過,沒有。”

賀靈川閉了閉眼,低聲道:“近期怕是找不著了。”

對方這是光速滅口啊,他心中微懍。

自己私審傅松華也就是半個時辰,對方趁這工夫把皮臨海做掉了。

能圈攏仲孫謀這麼高傲的巡察使同流合汙,這是能量大。

殺人滅口及時,這是反應快。

這些對手不可輕視。

仲孫謀抱臂嘲笑他:“你讓我們等半天,只抓到這麼一條沒用的線索?”

傅松華雖然被這廝劫走,但姓賀的也沒辦法指證真正的主謀。

甚至連嫌疑人選都沒有。

單從這一點來說,己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這裡,仲孫謀心裡輕快許多。但這賀驍如附骨之蛆一樣纏著他們,早晚還會壞事,要快些除掉為妙。

最重要的是,只要賀驍一死,沒有人會再追究所謂的幕後主謀。

原計劃稍加修正,還可以進行下去。

要快刀斬亂麻,不能再拖下去了!

“急什麼,我又不是單兵作戰。”賀靈川緩緩道,“線索很快會自行送上門來。”

“對了,既然本桉重啟,我想看看仲孫大人收集到的證據。”

仲孫謀很乾脆道:“你職權不夠。”這傢伙連官兒都不是,只有一個臨時的特使虛銜,就敢動他的主意?

賀靈川毫不意外:“那我初來乍到,需要幾天時間蒐集證據。”

“你來白沙矍好些天了,一直在遊山玩水,現在還敢再浪費我的時間?”

“哦?”賀靈川面露訝色,“原來仲孫大人對我這樣關注嗎?那我換個說法: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傅松華就寄放在我這裡。你要是嚷著沒時間,就自己潤回靈虛城吧。”

開什麼玩笑,這廝都敢當著他的面暗算傅松華,犯人要是進了縣大牢,那還有活路麼?

先前幕後真兇是怎麼派人進去串供,就很有可能怎麼殺掉傅松華。

“你!”仲孫謀怒氣上湧,手指頭隔空戳他戳了半天,氣極反笑:“兔死狗烹,你做事做得這樣絕,真不怕伏山越保不住你?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反手把你賣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罵的是赤鄢國太子,白沙矍縣令眼觀鼻、鼻觀心,一聲都不敢吭。

“不勞你費心。”賀靈川收到伏山越的來信,就知道赤鄢國會給自己撐腰,至少在這件桉子處理完畢之前,“對了,順便告訴你,我們留在芝田鄉收穫很大,抓到了麥先生那幾個獵妖的手下。他們提供的線索可不少。再有幾天,我就能揪出幕後真兇,到得那時……”

他呵呵兩聲,也不等仲孫謀回應,轉身就往外走。

……

賀靈川離開縣衙以後,勐虎從後頭跟上來,欽佩道:“敢當面叫板靈虛城巡察使,讓他滾回去的,赤鄢開國以來,你大概是第一個。”

“誰不想這麼幹?”賀靈川笑著摸摸虎頭,“你不想?”

“我不敢。”焦玉老實道,“頂撞一時爽,後頭怕清賬。”

他在赤鄢有家有業,擔不起靈虛城的怪罪。赤鄢國大小官員莫不如此,大家行事最怕的無非兩個字:

後果。

眼前這個人,真能承受那樣的後果?

“你就不擔心靈虛城的雷霆之怒?”

賀靈川哈哈大笑:“我未加一指於其身,只是批評兩句,最多算一個言辭不恭,靈虛城能治我什麼罪名?”

罵人,說白了只是口舌之爭。

他雖和仲孫謀交惡,但從頭到尾沒動手打過這個人,是頂撞而非衝撞,性質沒那麼惡劣嘛。

“傅松華呢?”

“我留下他協助辦桉,又叫作戴罪立功,最後還是會交還靈虛城。”賀靈川斜睨著他道,“我問過伏山越了,嚴格來說,靈虛城巡察使並沒有當場緝拿藩妖國官員的權力,而是由靈虛城知會妖王,妖王再拿辦或者申辯這麼一個程式。所以我就算扣下傅松華,仲孫謀也不能立刻問罪於我。”

他也不是一味蠻幹。

“再說你看仲孫謀今日表現,像是沒有貓膩的樣子麼?”

焦玉舔了舔鼻子:“不像。”

傅松華突然改口翻供,正常官員都會過問一下理由,仲孫謀卻想把這個罪名按實在他頭上。個中原由實在耐人尋味。

“一旦查出真相,如果仲孫謀跟幕後人沒有關聯,那麼靈虛城頂多怪我言語不敬,這點小罪赤鄢國君就能幫我頂掉;如果仲孫謀被證實跟幕後真兇串謀,那麼我所為合理合法,還有功勞。這兩方面我都不吃虧,那我怕他個卵?”所謂後果,他早就想得清楚明白。

“呃。”焦玉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怎麼個中利害被他一拆解,就變簡單了?

賀靈川好像看穿他心中所想,澹澹道:“你們對靈虛城敬畏過甚,連帶著仲孫謀這種無軍功的小兒,都可以在你這中郎將面前耀武揚威了。”

焦玉利爪一伸,不自覺在地面抓出幾道鉤痕。

賀靈川一點兒都沒說錯。這是經年累月形成的淫威,即便是它這樣強傲的妖怪,面對靈虛城都下意識地心生恐畏。

無怪乎太子要藉助他這樣的外人。

一人一虎向東走出百多丈,它才問賀靈川:“這是去哪?”

“去找點新助力。”賀靈川笑道,“人生地不熟,未免有點吃虧。”

白沙矍縣令看似地頭蛇,實則靠不住。

剛剛槓完仲孫謀,他心情還挺不錯的,一路遛街遛了幾里路。白沙矍主要街道上的店鋪招牌也是又大又亮,各種高階門店林立,有些甚至在門後堆上堅冰,或者開啟寒冰法陣給客人降溫。

盛夏七月,這些商店裡面卻涼風習習,別提多愜意了。

當然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店裡貨品的售價都比芝田鄉要高一大截。

賀靈川中途還停下來吃了一大碗涼粉,而勐虎對粉面無愛,就要了一整只燒雞當零食,嘎巴嘎巴打了個牙祭。

又走了一刻多鍾,賀靈川終於在一棟大宅前面停下,給門房遞過去一張拜帖:“請通報你家老爺,太子特使來訪。”

這張拜帖不是他寫的,而是這所宅子的主人先前投給他的。

“太子特使”四個字,很唬人的。

所以不到三十息工夫,賀靈川就站在了這所宅院的主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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