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國君也送了禮物,都城的政要們就算沒有親去,也都派出代表參加。

同樣,能來這裡參加寶樹王壽典的,都是各地政要。

賀靈川撓了撓頭,這寶樹國的“政要”可真多。他想起老爹的州府,從上到下連官帶吏,好像才不到三十人,個個滿負荷運轉。

沒辦法,窮哪。

雖然後面肯定會擴招。

現在這裡官員就超過了九千,他都不敢想象寶樹國每個州府有多少官吏,郡裡又有多少,縣呢,鄉呢?

並且,這裡人類居多,個個衣冠楚楚。

顯然管理地方、處理事務的能力,還是人最擅長。

坐下來以後,石二當家就開始和周圍的貴賓聊上了。

能進來這裡的,不是官場就是生意場上的人,多結識個朋友今後就多條路子。

賀靈川舉茶喝了一口,入喉生津,可以跟松陽侯送他的茉莉龍珠相媲美了,想來價格不菲。

茉莉龍珠是松陽侯贈出的私房好茶,這裡的茶水卻是供應全部來賓的。

側邊兩個官員正在交談:“這是我們霧清的茶,稱作霧茶。”

“我知道,我是甘州府的嘛,霧茶每年賣到外地有幾百萬斤,當然品級沒有這個好。”

“呀這麼巧,我也是甘州府的!”

兩人一番噓寒問暖,又聊些主官的閒話。

賀靈川往嘴裡塞了個脆皮蠶豆,問他們:“你們同一個州府的,竟然互相不認得?”

官員道:“你這樣問法,看來不是寶樹國人?”

賀靈川笑了:“的確不是。”

“我是甘州北府的。”

另一個道:“我是甘州南府的。相隔五十裡,平時都不在一起辦公,怎麼能認得?”

“一州之府還分南北?”賀靈川微訝,“請問,南北州府各有多少人?”

“我們北府定員三千三百二十人。”

“南府少些,約莫是二千八百多。”

所以甘州府合計官員六千一百多人?賀靈川見識少,忍不住乍舌:“甘州底下有幾個郡?”

“八郡一百零二縣。”官員嘆氣,“那雜務堆得像山,沒一天能處理完。”

賀靈川掐指一算,夏州下轄六郡,共計九十八個縣。但夏州府的官員數量,尚不及寶樹王國甘州府的百分之一!

另一外官員看賀靈川震驚,輕咳一聲:“甘州這算少的了,孜州還多了東西二府。”

一州之大,還要分東西南北府?“孜州官員過萬了?”

“自然。”官員笑道,“每到發放年貨,都是孜州那裡最熱鬧。排隊去晚的,要從早上等到晚上呢。”

賀靈川眼珠子一轉:“既然活兒那麼多,各州府可有安排差遣?”

所謂差遣,就是外包。

夏州府官吏才三十多人,賀淳華哪怕抓小兒子去當義工,許多桉頭文書工作還是幹不過來,於是就把不涉及機密的活計外包出去,州府花錢找人來做。

這些不領俸祿,而是州府額外僱請的人工,甚至連差役、馬伕也是領這個錢。

此舉非賀淳華所創,早已有之。

外包領的錢,當然比正式編制要少得多。

官員點頭:“那自然是有的。沒有這些人手,活計哪裡幹得完?”

公務都外包了,州府還要養六千多官員?賀靈川正在感嘆,這人斜睨著他:“小兄弟有何高見哪?”

賀靈川笑笑道:“我就感慨貴國物華天寶,這麼大的國家運轉不易,民間卻還如此富庶。”寶樹國繁華,否則哪裡供養得起這麼多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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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可不是光桿司令一個人幹活兒。那還得配手下,管吃喝,出門有車馬。

冬日薪炭,夏日冰飲,不給實物也要折算成錢。

一套人馬,處處都是開銷。

那兩人又聊上了,石二當家扯了扯賀靈川的袖子,壓低聲音道:

“我去甘州府辦過事,就P大點兒私事,前後要蓋十二個章。嘿嘿,寶樹國特色。常規事務都辦得很快,但額外的事就不行了,磨跡!”

賀靈川奇道:“其他妖國不這樣?”

“我一共去過九個妖國。”石二當家搖頭,“就數寶樹國的官府人員最多。反正麼,他們養得起,也不需要別人瞎操心。”

賀靈川目力好,此時遠遠看見沙太傅立於正殿當中,神色肅穆,正與人交談。

遊廊沿湖而修,賀靈川入座以後只要微微傾身,就相當於懸在湖水上了。

從他的角度往下看,湖水清冽,彷彿能見到湖底盤根錯結,無數魚蝦棲身其中,其樂融融。

賀靈川看向湖中的巨木。

也就是說,它的根系其實已將整片湖泊牢牢把控,不留一絲縫隙?

這樣一棵沉默的神木,平時如何與人交談?

賀靈川更好奇的是,寶樹王如何與敵人作戰?

貝迦國十三妖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妖,靠實力上位。寶樹王最為年長,必然有了不得的手段,才能保住這個國家長治久安。

此時謁者正在唱報到場的使節,一會兒是“須羅國使者到”,一會兒又是“赤鄢國使者到”,賀靈川聽得津津有味。

寶樹王壽誕,其他妖國都派使者前來賀壽,據說位置在貝迦西北的須羅國使者,早在四十天前就已經動身,方能如期而至。

各國使節,有的是人類,有的是妖怪,但看起來通常都是氣宇軒昂。畢竟是使者,代表本國氣度,首先在外表上不能示弱。

妖國就是這樣,大路上走一圈兒,什麼牛鬼蛇神都能碰到。

賀靈川轉頭時,恰好聽見謁者高呼“山羽國使者到”,下意識看了一眼,目光就是一凝:

這山羽國的使者團當中,居然有一條白色巨蟒!

蟒身雪白,上面有環狀斑點,煞是好看。

但這、這跟咢陵國的副使、被伏山殺掉的那頭巨蟒,的確有幾分相似。

不怪他認錯。

賀靈川就覺得山羽國的妖王真有意思,明明這個國家盛產勐禽,卻讓一條蛇妖當使者。

當然這條巨蟒看起來健健康康的,顯然伏山還沒去找他的麻煩。

這個使團呈上禮物,就進入後殿安坐,賀靈川明顯發現它們身邊的護衛更多。

官署從他這裡得到情報後,一方面加大對伏山的搜捕,另一方面肯定對山羽國的使者加強保護。

寶樹王八百歲壽慶時,若是讓友國使者在自己地盤上被殺,那真叫奇恥大辱。

現在白雲居內看起來喜氣洋洋,實則守備森嚴,若有人敢在這裡趁機作亂,恐怕立刻就會被剁成肉泥。

賀靈川今天一整天都沒遇到太傅府的人,不清楚伏山是否被擒。

但他心底有種感覺,這人堪比小強,恐怕不會輕易落網。

當然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巨木身上,安保什麼的自有別人煩惱。

附近一直有官員交談,說的都是地方上的、官場上的瑣事,他沒細聽,然而有兩人言語中居然提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洪承略。

賀靈川心中一動,湊過去拱手道:“兩位說的可是洪將軍?”

“是啊。”這兩人回頭一看,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面生,“你是?”

賀靈川亮出令牌:“我從太傅府來觀禮。”

這兩人的態度立刻就熱情了:“失敬失敬。”

賀靈川拿出的是太傅府專為本次典禮所造的銀字牌,既是通行令也是請柬,能接到這個的都是府中的貴賓。

“我家與洪將軍有舊,聽說他歸隱多年又再出山,在鳶國打仗。想請教二位,洪將軍近況如何?”

“我們說的就是這個事。”一名官員道,“洪承略又被霜葉國師起用,在鳶國北線支援那個鳶國的降將,叫作什麼來著,呃,潯……”

“潯州牧年贊禮?”

“對對,年贊禮!”這官員連連點頭,“據說河畔那一仗打得敵人落花流水,鳶國軍隊死傷有三萬多哩。”

年贊禮引來那場滔天大水,把趙盼的軍營都沖垮了,也衝得鳶軍氣勢全無,不輸就怪了。賀靈川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這麼逆天的手段是怎麼使出來的?

那已經遠遠超出人力所及。如果仗都能那麼打,貝迦豈不是所向披靡,世無敵手?

他喉嚨有點幹,忍不住一聲輕咳:“然後呢?”

“鳶國大概嚇個半死,派人跟年贊禮議和,結果派去的使者都被姓年的斬了。”這官員道,“我聽說,鳶國西邊也在打仗,兩頭吃緊。”

“現在年贊禮打到哪裡了?”想起應夫人精心佈置的新家,賀靈川心頭一緊,“距離夏州首府敦裕還有多遠?”

“你知道夏州首府啊?”

“是。”賀靈川點頭,“曾隨家人去過,是個好地方。”

邯河大敗,趙盼這個主帥要擔責,但賀淳華那時也在前線,還帶著夏州府的精銳。

勝了什麼都好說,敗了……敗了就什麼都都跟你作對。

賀淳華前面打下來的基礎,好不容易在夏州軍民當中立起來的威信,必定大受損傷。

徵兵、募糧、搞錢,樣樣都要加難度。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北方敵人的鐵蹄,正在蠶食這位夏州總管的領土。

這種情況下,賀淳華有什麼辦法守住夏州南部,守住敦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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