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遺洲,悟空化身藏身之地。

奇峰怪石,風清水秀。

衡華將赤龍水缸暫時寄託翠光閣後,重新趕到遺洲。

沒有碰見東墨陽等玄微派人士,衡華獨自繞開道明殿福地外的妖王,來尋自己的悟空化身。

可來到這片靈山,他神情略顯驚詫。

“這裡好像是某座仙府的遺址?”

神洛天書在手,玉龜殼運轉天機,衡華觀察這片山勢。

彭——

悟空化身所化靈石炸開,心猿重歸衡華體內。

不一會兒,伏衡華露出微笑,直奔山間一處清麗瀑布。

銀練垂入碧潭,潭內有一水府。

衡華沒有親自下去,而是驅使化身潛水。

碧潭下,水府門口立一座千年珊瑚碑,上書“翠月潭、玄魚府”六個大字。

“玄魚道場,龍府遺宮,合該心猿化身走一遭啊!到底,這是緣法。”衡華心中感嘆,施展“靈感通神之術”。

玄魚上人,乃蟠龍島龍門的原主人。伏衡華從龍門內,得到一篇靈感之法,是太玄逆命術的前置道法之一。

如今再見玄魚上人遺蹟,心猿也換上一副正經神情,悄步走入石府。

水府通體以青石打造,內有石凳、石桌,盡顯樸素之風。

悟空化身轉了一圈,只尋得一套疊放整齊的兩儀道袍。

“這法衣道袍歷經千年而不壞,倒是品級不錯的靈器。”

悟空化身心念一動,將道袍捧起收下。

復又尋覓一遍,再不見他物。

“也對,這位前輩身家都在龍門裡。歲月無情,那些丹丸、草藥早就壞了。”

悟空化身轉悠一圈,又回到珊瑚碑處。

他發現一處暗格,裡面有一塊記錄出入的玉簡。

這是玄魚上人和好友們所記。也是神州仙府慣用的留言簿。在仙府主人閉關時,透過留言簿記錄,便可知道有幾人來訪。

“弟閉關三年,愚兄通靈子來訪,未入。”

“兄閉關十年,弟玉獅頭來訪,未入。”

……

密密麻麻幾十條記錄,都是當年那些親友來訪,但玄魚上人閉關未出的記錄。

後面,記錄玄魚上人五十年出關後,與幾位同道慶賀的記錄。

通靈子、玉獅頭、九杖翁……

看著那些人名,伏衡華不斷往後翻。

最後一個記錄,是玉獅頭來訪,但玄魚上人閉關,便急匆匆留下一行字。

“太玄宗雖已飛昇,然遺府之內仍有秘寶,可助你我修行。小弟先行,兄長出關後可尋……”

後面,有玉獅頭留下一張水道地圖。

那是太玄宗遺府山脈所在。昔年太玄宗舉派飛昇而去,靈脈、山石盡數帶走,只留一座遼闊三千裡的深坑化作大澤。

而這座碧潭恰好與那大澤的水脈相連。按照玉獅頭原本計劃,和玄魚上人聯手自水下潛行,尋找太玄遺府未能帶走的幾處密藏。

奈何玄魚上人閉關未出,他只能自行前往。

岸上,衡華手託龜甲,掐算前因後果時,悟空化身從石府悄然歸來。

見本尊沉浸於天機,他將道袍從上套下。

“……”

衡華回過神來,輕輕一抖衣袍,將裡面原有的法衣收走,只留下這套兩儀道袍。

“兩儀龍鬚袍?”

衡華有感,看向道袍上的絹絲。

這些絲線非蠶蟲、雲靄之物,乃玄魚上人以龍氣吐絲凝結,又名“龍鬚錦”,屬上乘靈物,非龍種而不可凝練。

再看絲絛附著的“避水咒”“靈雲咒”“乘風咒”等三十三種法術,足見這套兩儀道袍的珍貴玄妙。

“這應該是玄魚上人效彷太玄真傳門徒所作吧?”

衡華抖動道袍,靈光閃耀,映得水面泛起紅霞。

心猿一聲啼叫,施展分水之法將水波分開,然後與本尊相合。

衡華與心猿二心同體,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於是,他潛入水中,借水道直奔太玄遺址。

……

萬霞宮。

傅玄星、伏瑤軫橫穿雲殿時,遠遠看到一尊千手白玉像自某座宮殿升起。

“這是——嘯魚?她怎麼在此?”傅玄星看向伏瑤軫,態度十分明確。

伏瑤軫以玄觀之力觀望,旋即道:“除他二人外,還有劍仙洲幾位同道以及……”

雷光閃耀,清風迴盪,甚至有日月劍意於空中合璧。

傅玄星怔了怔:“他們怎麼都在?”

倘若嘯魚有難,他本打算過去幫忙。但這麼多人,似乎不需要他的力量。

“我們繼續去找雲圖。六姑姑和姑父在,出不了事。”

再說,入萬霞宮的仙道修士不可下殺手,倒也無須擔憂性命。

少年一琢磨,放下心來,和她一起直奔目標殿堂。

……

水井在二人離去後,歸復平靜。

直到紅衣女子飄然而來。

她看到水井內的幾片枯葉,微微一笑。

同樣摘下桂葉,寫下自己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和伏瑤軫相類,確保井下回答的真實性。

待天道領域開啟,水井仍許諾她三個問題的許可權。

“那麼,晚輩卻之不恭了。”

她拋下第一個問題。

“金氏一族在神州時代創立萬霞宮、金雨仙宮。敢問前輩,這一族和十二神脈家系是否有關?”

“金氏陰陽歸一,血脈兩傳,為十二神脈之二。”

紅衣女子目光一閃:果然,自己和芸琪的猜測沒錯。

“第二問,金氏兩位仙人的來歷,最早是何時修行入道?”

水井沉默。

過了半響,泉水湧出井口,凝成幾個大字。

“龍居之前,玉仙文明,天女入道。龍居之時,金雨得道。”

龍居!

伏桐君心中一突。

她這些年跑去仙藻宮和東方芸琪研究神脈文明。二女收集神州情報,尋找神脈文明線索,清楚“龍居”這個詞。

這個詞,就是對神脈文明,以龍蛇為圖騰的文明代指。

“果然,如我們的推測啊。天女果然是輪迴者。”

在二女收集情報時,不自覺想到一件事。

修行之人,歷經三災,成就真仙後再不侷限於壽命之說。

那麼,神脈文明當年是否存在天人真仙?

如果存在,這些真仙去哪裡了?

按理說,他們不受劫數牽絆。縱然神脈文明毀滅,他們也應該無礙才對。可為什麼,在太玄祖師自他方降臨之前,那段黑暗矇昧時期不存在仙人記錄?

東方芸琪提出一個假說:

仙人並非證道者,仍走在證道路上。或許,他們也會隕落,也會轉世。或許,在東來神洲記錄中的某些仙人,實質上便是神脈文明的經歷者。

而從星天輪轉的角度,當今芸芸眾生應該有很大一部分人,追朔千百世之前,都生活在龍居文明。

而根據兩人這些年對東來遺洲的挖掘。

伏桐君可以篤定:在地層深處,龍居文明的廢墟之下,還有更古老的修真文明。

所以,二女更進一步推測。仙人可以從更為古老的時代不斷流轉至今。而二女第一個懷疑對象,便是金霞天女。

從東來神洲有載記錄的真仙中,她的傳承最為詭秘。

以咒術入道,的確很精妙。但當今修真文明的主體是太玄道統,以金丹大道為主,煉氣為尊。

在神州時期,太玄祖師傳播的咒術,外加赤淵紫皇玉聖三脈旁系研究,哪怕這一切的咒術研究堆積起來,也不足以誕生一位以咒術為專精的真仙。

二女推測,金霞天女的傳承來自更為古老的修真文明。

這時,水井內湧現一股詭秘的氣息。

對伏桐君輕輕一掃後,水井湧現新的文字。

不再是先天赤文,而是神脈文明。

伏桐君本能認識那些文字。

“崔氏?蠱母一系?歷經數千年的天譴,你家還沒放棄對蠱的研究?妄圖以蠱化龍,卻將血脈之力抹殺,著實可笑。”

文字流轉時,伏桐君感受到一股傲慢的意志。

“餘不清楚,你們為何在研究這些早已掃入歷史的資訊。但看在你們祖先的份上,友情忠告一句。好好在當今這個文明時代修行吧。東來神洲歷經八個道紀,五個文明,終於在這個文明擁有足夠的積累,足以誕生證道者。你等,也有資格成仙問道——”

驀地,那股意志陡然爆炸,衝向天空。

“延聖,你找死!”

尖利的女聲在伏桐君耳畔響徹,差點擊碎她的魂魄。

她臉色煞白,連忙從水井畔退看。

往天空看,天空浮現一段詭異的錄影。

……

一座華麗的宮殿。

灰袍修士拿走宮殿中央的一口仙劍。劍鞘有一枚奇怪的簽押血契。

“是仙劍!”

修士如獲至寶,興沖沖從宮殿離去。

等回到道場,他研究上面的血契。

“這是天女要求的契約?無條件幫她做一件事?”

修士不做他想,在血契內容完全不存在的情況下,直接簽下血契。

而當他開始祭煉仙劍,一股神識從劍內迸發。在道場掃視一遍後,於血契文書填寫內容。

“將你女兒獻給我作為容器。”

“什麼?”修士心神大震,但冥冥之中的束縛力加身。

他感知到,如果自己不按照血契文書要求,將自己女兒獻給天女。那麼,自己就會被東來金榜抹殺!

“父親。”

這時,一位乖巧可愛的女孩捧著藥盅跑進來。

“這是女兒為您熬製的靈羹。您趁熱喝吧?咦?父親,你怎麼哭了?”

修士眼眶含淚,出手擊碎女兒的魂魄。

那股纏繞仙劍的神識順利進入女孩體內。

這時,一行旁白出現在錄影旁。

“縱然內心再不情願。在血契之力的控制下,他也不得不殺死自己的女兒,以成就天女的迴歸。”

……

水井不遠處,伏桐君感知天女震驚、憤怒的情緒。

也看到遠處某座宮殿內的戰鬥戛然而止。

恆壽、嘯魚、伏常清等一大批人在這裡爭鬥,角逐法寶歸屬。

但當天空出現這段奇異的錄影時,他們默默停手,看向藏寶殿最中央的五個托盤。

除一個托盤空無一物外,其他四個托盤各有一件仙器。而每一件仙器表面,存在和錄影中極為相似的紅色血契。

伏常清看向方才和自己鬥法的金丹修士。

“道兄,您先請?按照我們剛才商討的規矩。誰拿仙器,剩下的靈器法寶不可再進行爭奪。”

那修士沉默,轉頭看向另一位道人。

“白石前輩,您來吧。您年紀最長,我可以往後稍稍。”

“不不不,還是你來吧。”

幾位金丹修士相互謙讓,不肯第一個去拿仙器。

不僅僅是錄影談及的血契。

他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古傳金霞天女擅咒術,他們這一路走來,也看到天女在各宮殿佈置的咒術。倘若這些仙器被施加咒術,將他們當做奪舍容器……

仙器,好東西,但是有命拿嗎?

嘯魚突然扯著恆壽衣袖,指著旁邊架子。

存放靈器的架子上,有不少也存在著血契。而另外一些沒有存放血契的,則帶著一股詭異的咒術。

“這裡面的東西都不好拿。既然少爺不在,我們先離開吧。”

……

金霞天女殘留的那一道神識衝入仙願臺。

她看到臺下有一張字條和一道符。

字條自然是伏衡華所留,而那道符充斥龍氣,赫然是延聖龍王之物。

“老泥鰍!他將自己的卷屬派遣進來了!”

這時,外面鎮守的伏丹維、關神君進來。

這股神識見狀,再度迴歸水井內。

沒辦法,她這一縷神識依附仙器而存,只是無根浮萍。真碰到得道的宗師,只會被對方抓起來研究。

“不過這老頭活不了多少年了。只待他一死,我便可以對那丫頭……”

……

伏丹維打量仙願臺上的龍氣符籙。

“是有人跑進來,奉延聖龍王之命作梗?你們延龍的封印,是不是出問題了?”

“只是龍王又找了一個卷屬罷了。”

伏丹維澹然道:“人族的。估計是威逼利誘來的吧?無妨,延龍封印出不了事,我們各家都盯著呢。”

他屈指一彈,擊碎龍符,空中錄影消散。

但錄影示警,讓許多本來準備大打出手的修士重新斯文起來,彼此謙讓有禮。

藏寶殿內的四件仙器經過一番謙讓,仍被幾位修為高深的修士取走。

當然,他們絕對不會自己去簽押血契。

他們打定主意,回頭找旁人簽押。待簽押之後,他們再來摘桃子。

伏常清約束伏家人,冷眼旁觀諸修舉動。最終帶人離去,不拿一件法寶。

等離開萬霞宮,和伏丹維稟報時,伏丹維眉頭一皺。

“只有四件仙器?那第五件仙器,是不是已經被同道取走了?老關,麻煩動用劍仙洲勢力,設法給外面的同道通個訊息。了盡人事吧。”

……

天央,某座洞府道場。

敖德正看著手中寶珠,心中狂喜不已。

自己去得快,在其他修士未曾趕到之前,就把這件仙寶拿到手了!

“咦?血契?”

他沉吟一番,暗忖:區區一件事而已,我孑然一身,她能害我什麼?只要不拿我的性命,幫她一個忙而已。這份投資,怎麼也需要我在成仙之後再償還。

他大筆一揮,簽押自己真名。

冥冥之中,東來金榜的誓約之力束縛。

下一刻,仙珠湧現一股神識,血契內容逐漸浮現。

“去遺洲尋一張文書,唸誦一遍並畫押?”

敖德正心中冒出不祥預感,但仔細一想,又不覺得金霞天女這位真仙需要對自己這個金丹修士做什麼壞。

於是,他再度從水上前往玉霞山脈。

沒有入萬霞宮,而是從靈氣寶旋下潛。

雖然玉霞山脈上浮,但山脈地基有一道青色靈光延伸至雲界大陣內。顯然,天女並不打算讓自己的道場一直被人拿去探索。

待時間到了,萬霞宮會再度歸天,而玉霞山脈會重歸遺洲大地。

這道青色靈光便是山脈下沉遺洲的連線。

敖德正以青色靈光為梯橋,再度回到遺洲。

玉霞山脈原本所在的巨型深坑。一條條體型龐大的地龍在深坑內蠕動。

“築基期的蚯引妖?”

他催動法力,將這些妖怪一一誅殺,並在玉霞山脈的坑底,尋得一寶匣。

看到裡面的文書,敖德正臉色劇變,伸手就要去撕。

這時,東來金榜的誓約之力落在頭頂。

風雷交加,只待他繼續動作,便直接噼碎魂魄。

在誓約壓迫下,敖德正從牙縫擠出話語。

“我敖德正對東來金榜起誓,此生視天女為主,忠心不二,永不背叛。違者,天誅之。”

最後,在上面簽押。

冥冥之中的束縛,讓他感應到九天之上的某處神秘領域。同時,一篇道書從天外傳下。

“好好修行。為餘作奴,日後有你好處,來世還你自由。”

來世?

敖德正憋得面目通紅。

這是真打算把自己這一輩子利用到死嗎!

……

天涯海角。天女感知有人簽押血契,心神稍安。

“到底有人上鉤。雖然龍王攪局……哼,他這輩子休想脫困。”

正如伏衡華為缸中赤龍所講的故事。

扭轉未來,引導世界走向自己期望的未來。其代價,可能是影響另一個或者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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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仙龍王之輩,皆有觀測未來之能。他們能看到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未來,並暗中施加影響,逐步向這個未來靠攏。

這便是成道。

透過干涉未來走向,從百萬、千萬、萬萬個未來中,將唯一成道的未來實現。

然而,在他們施加影響的同時,也有可能阻礙其他人的行動。

一個人成道,往往伴隨另一個或者另一群人的失敗。

當年龍王們來東來之地,便是為爭奪那一份證道機緣。

哪怕延聖龍王被困,他也不肯放棄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阻礙天女歸來。

天女脫困,必會對自己二龍下手。

同時,天女也清楚。若延聖龍王先一步脫困,自己和其他三位真仙必死無疑。

“他比我們佔據先手。如今已經開始利用卷屬,在人族埋下暗子。我們卻只能依仗‘預見之力’,借用一些異人的行動。

“不過幸好,這次多了一個奴僕。只要尋得弟弟和離天等人的轉世,讓他們迴歸正道,我們就可順利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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