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從開始的一刻起就一直處於吵吵囔囔之中,對於鬱笑城提出的問題,與會的紅標軍雖然都暢所欲言,但卻觀點迥異,楊賓傾向認為倭寇仍然會選擇從三貂角某個海岸處登陸,而林世明則認為倭寇會在基隆往北至富貴角一帶登陸,那裡一向是銘軍提督張兆連防務薄弱之處,不過有人認為倭寇會選擇最靠近臺北方向的滬尾港登陸,只要倭寇登上臺灣,臺北必受震懾,立刻牽動整個臺灣北部防務,還有人認為倭寇可能會從新竹登陸,將臺灣南北駐軍一切為二,首尾不能響應,繼而分而擊之,甚至還有人認為,經過澳底之敗後,三個月之內倭寇無力再進犯臺灣,大可高枕無憂。www.tsxsw.com

廳堂之上大家討論的熱情極為高漲,但卻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讓他感到用這種形式簡單地向眾人集思廣義,根本不會有什麼好的對策供自己參考,最後很可能什麼決策也下不了。

看到眾位軍官已然為自己的觀點而爭論到面紅耳赤地步,他就不僅暗暗嘆息,在沒有完全掌握敵情的情況下,讓這些剛剛穿上軍裝的軍官們馬上就要判斷久經沙場、訓練有素的日軍在未來的動向,確實是太難為他們了,也許再多經歷幾場血與火的大戰考驗,成為戰場上的老手之後,這些年輕的軍官才可能真的成長起來,可惜現在他卻沒有時間給他們成長,因為日軍不會給他時間。

七天之前的澳底雨夜,當他站在炮臺之上眺望海面上緩緩移動的日軍主力戰艦松島號的時候,他便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日軍的二次登陸已經迫在眼前。

海灘上那沖天而起的濃濃焚屍煙霧讓他感覺到了戰爭並沒有中止,而是正在以更加狂暴雷厲的方式拉開序幕,如果他無法正確判斷日軍登陸之地,很可能剛剛取得的澳底大勝就要成為昨日黃花,只待追憶。

就在他感到思緒紊亂之際,腦筋中突然靈光一閃,他猛地想起自己現在已經到了該成立總參謀部這個重要軍事機構的時候了。

其實總參謀部並不只是普魯士的獨創,早在明朝就有相似的機構,不過它的名字並不叫總參謀部,而是叫兵部職方司,主要職責是根據軍事態勢作出判斷,擬定軍事計劃,進行軍事統籌,其職能與今天的總參謀部幾無差別,它的最高長官是郎中,就相當於現在的總參謀長。

一想到“總參謀部”四個字,他便興奮地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不過很快便又感到垂頭喪氣,因為縱觀在坐的紅標軍所有中高級軍官,卻是無一人可以擔任總參謀長這個職位。

因為總參謀長的人選將關係到總參謀部是否能真的發揮它的最大功用,這個人不僅必須擁有極強的進攻意識,同時還必須具備“先思而後行”的思維,他必須在軍隊還未開始行動之前,必須極其細心、詳盡、謹慎、周密地規劃和擬訂作戰計劃和部署,並展開行動,並且還要協調所有軍力和物力,以極高威信統一指揮整個紅標軍的軍事行動,這對總參謀長的人選來說是一個極為嚴苛的要求。

他輕輕地用拇指關節按摩著太陽穴,以緩解焦灼的思緒,如果他能擁有像普魯士總參謀部老毛奇那樣的軍事天才做紅標軍的總參謀長,至少不會發生像現在會場上這樣雜亂喧鬧的爭吵聲。

在他看來,其實老毛奇的軍事天賦甚至超過了拿破崙,雖然老毛奇可能沒有拿破崙那樣無可比擬的軍事才能,但他的卓越見識和對世界的觀察卻是拿破崙所不具備擁有的,他透過研究拿破崙每場戰爭發現,那個無比天才的法蘭西的雄獅缺少完整的戰爭體系,只憑著個人的籌劃和決心在指揮作戰,這也是每一個天才將領的弊病,因為隨著戰爭規模的不斷擴大,所需考慮的戰爭要素幾何級一般增長,卻不是只憑個人見識和能力就可以掌控,有時候戰場上小小的疏忽可能立刻扭轉局勢,將大好勝局葬送。

即便像拿破崙那樣一百年都難得湧現出一個的超級軍事巨星,崇尚主張集中優勢兵力殲敵,但他卻在滑鐵盧之戰中卻匪夷所思地將兵力分散,最後因為調動不及,無法趕來援救而慘遭失敗。

再高明的指揮官,永遠不可能總是掌握戰場上的脈搏,只要失誤一次,很可能就會被敵人抓住機會,一舉殲滅,拿破崙的失敗,真是最好的註釋,鬱笑城自信沒有拿破崙那樣的軍事天才,當然更不希望落得拿破崙那樣在聖赫勒拿島鬱郁而死,不僅葬送自己的性命,而且還葬送這支剛剛有所起色,冉冉上升的新軍。

老毛奇開創了普魯士軍事史上第一次正式由總參謀長指揮作戰行動的先例,而紅標軍的老毛奇又在何方呢?鬱笑城煩躁地搖晃著頭,當他睜眼看到廳堂上的軍官們還在吵鬧,就不禁更加地感到這個總參謀長人選的難得。

也許問問漢斯。雅恩,那家夥可在普魯士軍中混了二十年,多少應該會認識一點普魯士軍參謀部的軍官,要是能挖點牆角過來,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他很快又開始搖頭,因為遠水解不了近渴,他現在就需要有人馬上提供一份詳實的對日軍動向分析和對策報告,如果等漢斯。雅恩替他找來普魯士參謀部的軍官,可能花都謝了,臺灣之戰已經結束。

在那一刻,他只感到紅標軍的軍事人才之匱乏,已經開始嚴重地影響到未來的發展和壯大。

“鐵正兄,鐵正兄!”

在聲音鼎囂的花廳之中,突然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鬱笑城感覺到有人在身旁低聲呼喚他,渾身一震轉過身來,看到是邱逢甲在叫他,不禁胡亂抓了抓頭髮,苦笑道:“仙根兄,真是讓你見笑了,我又跑神了!”

邱逢甲笑道:“哪裡哪裡,首領為紅標軍禪精竭慮,實令我欽佩啊!”

鬱笑城指了一下吵鬧不休的諸位紅標軍軍官,道:“他們說的都有理,但我卻不知誰說得最有理,仙根兄可有良見?”

邱逢甲哈哈一笑,道:“鐵正兄真是抬舉我了,對於軍事我可是一竅不通,哪有什麼良見啊?”

鬱笑城略為有些失望,現在他可是毫無頭緒,他可不想把澳底之戰的大好成果在下一戰中全部消耗殆盡,他只要一想到日軍下一步可能會以更加疾風暴雨的方式強登臺灣,而自己卻束手無策,便感到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鐵正兄,不知你可曾聽過玄洋社?”邱逢甲猶豫一下,突然問道,“日本玄洋社!”

鬱笑城聽到“玄洋社”三個字,身體不由顫了顫,他如何不知道玄洋社,它是日本民間擴張主義右翼團體,效忠天皇和向外擴張的軍國主義急先鋒,在1881年日本九州福岡成立,創始人頭山滿,大力鼓吹“破支那,勝俄國,吞併朝鮮”,在上海不僅開辦東洋學館,專門培養侵化諜報人員,甚至還開辦制靴廠,為這些諜報人中提供活動經費,中日甲午戰爭的導火線都是由於他們的大肆活動而引發的,其能量之大,已經名震四方。

只是這玄洋社一向在大陸活動,鮮少在臺灣有活動跡象,而看邱逢甲那緊張表情,他心中不由一動,反問道:“怎麼,仙根兄,這玄洋社與你也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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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逢甲搖了搖頭,道:“我與玄洋社哪有什麼瓜葛,只是我懷疑他們可能盯上了我!”

鬱笑城聽到這話,倒來了興趣,忍不住笑道:“他們不會是想收買你吧?”

邱逢甲搖著頭,正色道:“鐵正兄你可真會說笑,我是民主國的創始人之一,一直奔走於抗日最前線,他們早就對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哪裡會想收買我?”

他停頓了一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半天才接著道:“前些日子我讓隨員們把轎子送回基隆的行宅,卻不料在半道上碰到玄洋社的人,將我的隨員們全部殺了,真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膽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如此大不韙,如果不是鐵正兄留我在軍中,可能現在已經慘遭毒手了!”

鬱笑城不由變了臉色,他沒想到歷史上臭名昭著的玄洋社就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如果說他們想殺邱逢甲,那自己豈不更是他們要刺殺的目標?

他並不怕死,但他卻不想有這麼一根刺藏在自己的眼皮之下,他一拍桌子,猛地發出厲喝之聲:“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眼皮底下殺人!”

本來還在喧譁的廳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眾人呆呆地看著滿臉氣紅的首領,不知他為何會突然發如此大的火,懾於首領的威嚴,居然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詢問。

“賀志強?”鬱笑城橫眉豎眼,突然開口喝道。

“到!”一個瘦削的人影唰地一聲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花廳正座上的首領敬禮。

眾人聽到這個名字,不由一驚,紛紛轉身看去,這才發現竟是那個坐在最後一排,始終保持沉默,安靜得就像一團空氣的情報官,不過他們在那一刻似乎都有某種異樣的感覺,但具體是什麼卻誰也說不上來。

“你可知道玄洋社在臺灣猖獗活動的情況嗎?”鬱笑城盯著這個喜歡將帽沿壓得低低的男孩,一字一字問道。

情報官微微地抬了抬頭,看了正位上的鬱笑城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並不吭聲。

“那好,我要你在最短時間內,將玄洋社在臺灣的分支連根拔起,一個不留!”鬱笑城鐵青著臉,沉聲道,“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就任命你為新的情報處長!”

“遵命!”那個情報官有些激動地回答,身體微微地顫抖,他向鬱笑城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軍禮便立刻退去,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邱逢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側過頭來看了鬱笑城一眼,忍不住問道:“鐵正兄,他……他能行嗎?玄洋社在臺灣地下活動多年,要找到他們已經不易,還要連根拔起……”

“仙根兄,你可知道天底下有一種人,只要應承下來的事,哪怕是千難萬險也絕對會去完成?”鬱笑城打斷了他的話,笑道,“這種人,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是什……什麼人?”邱逢甲好奇地問道。

“是聾人!”鬱笑城點了點頭,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聾人!”

“啊——那他怎麼聽得到你說話的聲音啊?”邱逢甲吃驚地張大嘴巴,半天都合不攏口,他再想去看那年輕情報官離去的身影,卻已瞭然無蹤。

“他會辨認唇語啊!”鬱笑城笑道,“這次日軍主力戰艦在外海遊弋的情報就是他弄來了,也不知這小子是用什麼法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弄到這麼詳細的情報!人才難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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