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制造局。www.tsxsw.com

瀟瀟雨水千絲萬縷地落下來無邊無際地織著一張迷濛的簾子,夜幕依然渾沉烏暗,但雷聲卻漸漸遠去,就連閃電也沒有聲音,有一下沒一下地做最後的哧鳴。

制造局警衛連連長趙成棟抬頭看了看漆黑發暗的夜空,道:“這雨似乎要變小了,該不會要停了吧?”

“真不知道這雨停了,對我們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啊?”一旁的鄭逸也抬著頭看著從無盡的夜空上落下的雨水,他伸出手看著手掌心中的積水,一時之間竟有些發呆。

他抬眼看著幾條街外的巡撫衙門方向,那兒的槍聲逐漸稀疏,但日軍的歡呼聲以及怪叫聲卻隨著夜風傳遞過來,聽得讓人極為心煩。

顯然日軍主力已經佔據了巡撫衙門,那便意味著他們佔據了臺北城的最中心地帶,現在日軍的怪叫聲向四周街道漫延開來,也就是說日軍已經開始向城內的各個要點位置發起攻擊,很快他們的主力便會尋到這兒,他只帶了**營的兩個連過來,就靠這幾百號人擠在這小小的制造局內,很容易被日軍主力包圍殲滅,現在他剛剛把外面進攻的真木中隊打退回十字路口,趁著日軍的主力還未包抄過來,他還有時間進行兵力的調整和佈置。

城市戰並不是他所擅長的,在德國格羅斯利希費爾德高階軍官學校所學的也基本上是平原戰、山地戰、墊壕戰、堡壘戰等,對城市戰所涉獵極少,現在首領將這麼一大座城市交給他來保衛,而且就只有一個營的兵力,即便是再加上制造局內的兩個排,以及城隍廟連朝綱帶出去的被打殘的僅剩半個連不到的人馬,就這點人數要和日軍整整一個聯隊死死保衛住紅標軍最後的寶庫——臺北制造局,更別說還要負責整個臺北城市的防務,與日軍爭奪控制權,真是一項不可能完成之任務,他只要一想到此,便頭痛不已。

“人太少了,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他忍不住重重地用拳頭打了一下手掌心,鬱悶道,“全是新兵,單兵作戰水平差倭寇太多,別說是打槍,就是白刃戰也不佔便宜,更何況倭寇的人數是我們的好幾倍,這仗要***怎麼打才能贏啊?”

一旁的趙成棟聽到鄭逸突然大叫起來,不由驚詫地轉過身看去,呆呆道:“鄭大人,怎……怎麼啦?我們剛才不是打得好好的,把東洋鬼從牆頭下面趕走了嗎?”

鄭逸搖頭道:“你沒看到那只是一個中隊的倭寇嗎?根本就不是主力部隊,而我們動用了兩個連才叫他們趕到十字路口,就這小小的白刃戰,我們傷亡竟還比那***還多,要不是靠人多,恐怕這幫***瘋子該把我們打回來了!”

趙成棟沒想到這個年輕的營長居然會說這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他訥訥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剛才紅標軍以雷霆之勢衝擊著牆頭下面的日軍,勢頭上似乎佔了上風,而且也確實打得日軍人仰馬翻,步步退後,但如果再仔細觀看,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日軍雖然步步後退,傷亡很大,但紅標軍的傷亡卻更大,因為這些日軍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完全就像發了瘋一般與殺上前來的紅標軍作殊死的肉搏,用刀捅,用手指爪,用牙齒咬,完全是死戰不退的聲勢,彷彿他們不是在戰鬥,而是在求赴死,而且極為享受這赴死的過程,那等瘋狂的景象令站在牆頭上觀戰的他都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是一般的清兵碰上這等發狂的日軍,可能一個照面便被打得屁滾尿流,兵敗山倒,但所幸的是這支由鄭逸帶出來的部隊,在到制造局之前歷經了幾次血戰,許多懵懂的新兵也都成長為老兵,再加上經過鄭逸的戰前動員,鬥志沸騰到極點,因此碰上日軍這瘋狗一樣的死拼,依然像浪濤一般猛烈地衝擊對方陣營,漸漸佔據上風,但紅標軍所付出的犧牲卻極大,拼刺刀方面如果不能以二敵一,往往就被日軍單挑刺死,最後由於雙方士兵滾倒在地上廝殺成一團,身上的衣服全被打溼扯破,根本分辨不清敵我是誰,因此許多紅標軍士兵看到,也不知該上前幫哪一個,只有等一方發出慘叫聲才能知道誰是勝利者,也才知道要幫誰。

本來紅標軍的單兵素質能力與日軍相差很大,但藉著雨夜打白刃戰多少抵消一些不足,如果再加上人數上的優勢,通常都會給日軍以重創,但現在他們碰上的卻是這樣一群瘋狗,被刺成血刺蝟還仍撲上去咬掉紅標軍的耳朵,或是咬下一塊皮肉,這樣的打法簡直就是在玩命,也難怪打到最後,紅標軍們漸漸沒了最初的銳利勢頭,雖然人數佔優,卻反而打成膠作戰,雙方抱成一團滾在地上,像野獸一般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手指,用牙齒去撕咬對方,直至將其殺死。

“倭寇僅僅一個中隊,我軍就打得如此艱難,如果倭寇開過來的是一個大隊,我們該怎麼辦?”鄭逸憂心沖沖地皺著眉頭,看著街道上面反覆上演著血腥而原始的肉搏戰,就不禁搖頭嘆息,他對這些經過武士道洗腦的日軍有了更深的認識,也對他們可怕的表現感到震驚。

趙成棟聽了,也不禁感到心中沉甸甸,街道上的戰鬥他都一五一十地看在眼裡,此等殘暴兇惡的日軍他根本不曾遇見過,如果不是鄭逸及早帶來**營支援,恐怕任由這支日軍中隊攻牆,他的兩個排根本就抵擋不了,制造局很可能就淪落日軍手中,一想及此,他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憂。

“鄭大人,你帶來的不是一個加強營的人嗎?怎麼來的卻只有兩個連,還有兩個連哪去了?”趙成棟想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道,“把他們全叫過來,那我們豈不是更有勝算了?”

鄭逸搖了搖頭,苦笑道:“一連剛剛攻下草山上倭寇的炮兵陣地,據傳報傷亡很大,那些山炮和野炮全是寶貝,如果能補充進我軍炮兵編隊中,那將是不得了的力量!丟了草山炮兵陣,倭寇肯定要派兵奪回來,他們能夠固守草山,看好那些大炮就已不錯了,如果讓他們下山支援我們,那些大炮就得捨棄,而且他們剩下的人可能在城市街道的半路上就遭遇到倭寇優勢兵力,真正能支援過來的可能沒幾個人了!”

“二連守衛著通往基隆的城關大門,這個位置不只是重要,它甚至關係著我們臺北整座城市,關係著我們制造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如果讓倭寇佔據了,用重炮和機槍將趕來的援兵阻擋在城外,再加上全城都被倭寇攻陷,沒了外部的支援,我們制造局再怎麼拼死抵抗,再怎麼拖延時間,都已經沒有用處,很可能就被倭寇甕中捉鱉!那可是我們的生命線,我們透過制造局的電報房還能夠向外釋出求援資訊,還能有希望首領派兵支援,但如果援軍被擋在城外無法前行一步,那我們還有什麼希望能守住制造局?”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一連、二連是絕對不能撤下來,就算是打剩至一兵一卒,他們也要堅守住崗位!”

“鄭大人,首領發電報說要親征臺北,鄭大人覺得那是真的嗎?還只是誘敵之計?”趙成棟突然想到前不久剛剛收到來自瑞芳的加急電報,不由緊張地問道,“這不是要與倭寇在臺北進行總決戰嗎?倭寇若是知道首領過來了,那還不把所有力量都投過來,恐怕這戰鬥的規模就不是像現在這樣小打小鬧了!”

鄭逸沉思了好一陣子,道:“我也摸不清首領的真實意圖,如果首領真的準備親征臺北,我們制造局的圍算是暫時解除,只要我們能夠支撐足夠多的時間,總能贏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制造局的圍解除,並不意味著臺北城的圍就此解除,倭寇為了消滅我們紅標軍,會更加瘋狂地集結兵力向臺北進攻!”

“據說現在滬尾港已經集結了很多的倭寇,如果等這場雨停了之後,他們可能就要大舉殺過來,領軍之人據說是什麼北百川什麼久,聽說還是個皇族,在澳底受了那麼大的挫折,肯定對我們首領恨之入骨,如果聽得首領親征臺北的訊息,那肯定會揮師而進,一場更慘烈的大戰將無法避免,臺北城可能又要成為戰場,百姓又要生靈塗炭!”說著,他不由長嘆一聲,怔怔地看著瑞芳方向的天空,再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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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也很不理解為什麼首領會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臺北是很重要,但還不至於讓首領為此而親征,因為這簡直是將剛剛草創的紅標軍作為巨大賭注在臺北這座城市來開辦豪華賭宴,首領一旦有失,紅標軍很可能便淪落萬劫不覆的境地,再無翻身的可能,而紅標軍一旦失敗,整個臺灣之戰便毫無懸念地失敗。

為了保衛住臺灣這片中國不可分割的神聖土地,紅標軍犧牲了那麼多生命,付諸了那麼多的情感,投下了那麼多的人力和物力,剛剛有了一點起色,如果就這樣以低階錯誤的形式湮滅在歷史的風沙中,對他這樣一個飽含熱忱前來投軍的熱血青年來說,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首領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始終參悟不透,但直覺卻告訴他,或許這將是臺灣之戰真正的轉機,前方迷霧重重,他看不到未來會向何處去,但他卻堅信,無論未來如何變化紅標軍就像一匹桀傲不訓的烈馬,用自己的節奏,用自己的方式,向著黑暗的前程,向著歷史的谷底,一路賓士下去,也將一路壯大下去,最終帶給所有人光明的希望!

“我們不能只守這制造局,否則倭寇的主力殺過來,我們得不到外部的支援,根本支撐不下去,很容易就被倭寇圍攻痛殲!”鄭逸輕輕地晃了一下腦袋,首領的意圖他猜測不透,但他卻先得解決當前的困境,他重重地用拳頭捶了一下牆頭,咬著牙,道,“我們的戰場是整個城市,不是單單一個制造局,全城都淪陷了,僅靠這幾堵高牆的制造局,如何抵擋得了倭寇的槍炮?我們得另謀他法,奇兵制勝!”

“另謀他法,奇兵制勝?”趙成棟聽得有些發懵。喃喃地念了幾遍,忍不住抬頭問道,“鄭大人,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停頓了一下,突然將胸脯挺得直直的,大聲道,“警衛連剩下的這51個漢子的命全都在大人的手心裡了,大人說怎麼幹,我們就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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