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島宏人佈滿溝渠的臉上,浮現回憶的惆悵。

“小遙,你知道嗎?作為家中最小的孩子,我並不受你爺爺的待見,他總是看著這裡不順眼,那裡不舒服,總是極其嚴苛地要求我,對我非打即罵。”

“他在家族裡極其有地位,所有人都聽從他的號令,因為他是月見神社的神主。”

“每當看到他頤指氣使的時候,我總是羨慕地想,我如果也能當上月見神社的神主,父親是否也會別樣的看待我。”

“於是,從那時候開始,我便一直朝著月見神社神主的身份要求自己。”

“但令我吃驚的是,大哥二哥並沒有因此而針對我,反而勸說我放棄這個夢想。”

“我一度以為他們是在嫉妒、打壓我,於是我更加地拼命努力。”

“終於到了競選月見神社神主的位置,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位置獲得的無比輕鬆,幾乎毫無疑問地落在我的身上。”

“但前提是,讓千代子擔任巫女一職。”

“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直到月神祭的那天,我才明白,所謂的月神祭與永夜儀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眾目睽睽之下,已容不得我反悔。”

“那時的我彷佛被怨靈附身一樣,我一度覺得那晚作惡的我並不是我!”

“或許我被那種詭異的氣氛影響……”

“當我清醒過來時,已鑄成了彌天大錯,我抱著千代子的屍體嚎啕大哭,可已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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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掌管了暮隱村,在這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早已是暮隱村裡的一部分,是它的點點滴滴。”

“可是,十二年後的今天我仍舊忘不了千代子的模樣,總是因此落淚哀傷。”

“然而又到了十二年,對我無比殘忍的日子……月神祭奪走了我的妻子,又要奪走我的女兒……我痛苦地思考了許久,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早已註定。”

“如果不選擇犧牲你,暮隱村便會因此而消亡,我無法違背暮隱村眾人的意見,於是我選擇將你作為月神祭的祭品。”

“現在想想,我失去的不僅是千代子,還有你,還欠缺給你一個溫馨歡樂的童年。”

“我也想像一位普通的父親一樣,給予你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和你的母親一起,我們一家三口過著快樂溫馨的日子。”

“但有時候,我真的別無選擇!我是你的父親,也是月見神社的神主,水島一族的族長!我要對所有人負責!”

水島宏人回憶往昔,不禁落下一滴一滴渾濁的淚水,包含了曾經的記憶與痛苦,那哽咽的話音和語氣,即便是再兇惡的人,也會漸漸放鬆自己的表情,傾聽他難言的故事。

遙呆呆地望著水島宏人,她也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露出如此痛苦哀傷的表情。

吊橋的另一端,十餘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橘紅的油燈發出呲呲的聲響,他們緊緊盯著對岸的倆人,等待族長的命令。

“所以,你編造了這麼多謊言,便是想騙遙回去赴死麼。”

桐源冷笑一聲,水島宏人所說的長篇大論、那些鱷魚的眼淚他聞著便覺得作嘔。

“不。”

水島宏人哀傷的搖頭,溫和的目光望向遙:

“我只是想讓小遙知道,我並不是對她毫無感情,她依舊是我的女兒,我只是希望,她能原諒我的失職,因為有時候,有些事情,我只是逼不得已,換做其他人在我的位置,也會做出一樣的行為。”

“抱歉,小遙,原來我不知不覺間被神主、族長的虛名所繫結……”

清水遙慘白的小臉遲疑不定的望著飽含熱淚的父親。

當淒冷的晚風將父親額頭機率霜白的頭髮吹起時,令他顯得格外蒼老,這時,她才恍然的意識到,原來父親已經如此蒼老了。

“現在,陰世之門的封印已經失敗,我已經不再是神主,不再是水島一族的族長,我愧對了他們,但我別無選擇,我當了這麼多年的族長,也該當一回稱職的父親了!我想,趁著陰世之門爆發之前,小遙,和我一起走,我們收拾著東西一起逃離暮隱村,再也不回來。”

說到這裡,水島宏人十分痛苦的搖頭:

“我已經別無選擇了,事已至此,我選擇當一名普普通通的父親,希望這還不遲。”

“我已經失去了妻子,無法再失去女兒了!”

“小遙,願意和一起,與我離開這裡嗎?我會用餘生來彌補你,盡到一個好父親的職責。”

水島希冀的望著遙,眼中真情流露,那真真切切的模樣讓身旁的族人都忍不住發出一絲騷動,可水島宏人卻全然沒有阻止。

“我……”

清水遙被水島宏人的一番話說的猶豫不決,她恍忽的想,父親說的是真心話嗎。

從未感受過父愛的她也渴望能像掌上明珠一般被疼愛,渴望受到父親的寵愛。

水島宏人先前殘忍戲謔的一面她記在心底,那是令她無比絕望的水島族長。

此刻,站在她眼前,僅有一橋之隔的,是一位蒼老憔悴的父親,在說著真心實意的話語,想要挽回倆人破裂的父女情。

真真假假,分不清,這讓遙無瑕的容顏露出了一絲迷茫,蜷縮著腿,坐在桐源腳下的她微微揚起頭,拉住桐源的衣袖,那雙純真的眸子眼巴巴的望著少年。

不知不覺,遙已經將他當作主心骨了。

水島真切地再次發出邀請:“小遙,願意和父親一起走嗎?父親會用餘生好好彌補你的,越前,我知道你是真心為了小遙,現在開始你便是我的乾兒子,以後你同小遙結婚後,水島醫藥便統統由你來打理。”

遙聽見這話,有些猶豫,有些害羞,囁嚅著嘴唇,不知所措,似乎想要站起來,卻有些脫力頹然的坐下。

只是苦了桐源,人在橋上站,爹從天上來。

“誰管你。”

他的話對少年毫無影響,只見桐源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弧度,全然不在意,手中的柴刀毫不猶豫地砍在僅剩的那根繩索上。

他打破了水島一行人僅存的幻想。

剎那間,古舊吊橋發出一陣令人痠麻的咯吱巨響,隨後木橋無力地垂掛一邊發出一陣轟鳴,掀起陣陣塵灰。

徹底阻斷水島一行人的路,讓他們無法再透過。

出人意料的,水島宏人並未暴跳如雷露出兇惡的一面張口喝罵,而是語氣激動,目光幽幽地望著倆人,聲音充滿了心痛與不解:

“我是真心為了小遙好,我是真心想要帶她離開,我是她的父親!越前,你並沒有資格替她作出決定,小遙會永遠記恨你的!”

那真切的、感人肺腑的模樣足以讓任何人遲疑。

“不勞你費心了,水島先生。”

桐源只留下一道冷然的目光,隨即彎下腰抱起遙軟弱無力的小腿,將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臂彎,然後不再回頭,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吊橋,沒入此間的雜木林中,在月光下就此隱匿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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