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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看不到盡頭。

當週白榆邁開腳步,走出第一步的時候,道路的景象變了。

在a區眾人眼裡,姜閒霧走出了第一步,站在了第二級的臺階上。

但對於真正跨入登天之路的周白榆而言,他彷彿踏入了第一個世界。

無盡的道路上,出現了末世之下,城市殘破的景象。

景象的正中心,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朝著截然不同方向開始奔跑,越走越遠,再難交匯。

二人在臨襄的避難所長大,原本是作為縫身的預備食材。

縫身是會培養一些小孩子的,讓人類不斷生育,生出來的孩子,如果在成長過程裡覺醒出特性,便會被縫身預備為食材。

但某一年裡,由於92號樓的腐敗種忽然崛起,那個名為白靈的腐敗種,揭露了縫身的真相。

很多人願意繼續沉淪在縫身統治下,也有很多人,決定離開這個吃人的地獄。

兄弟二人也就此離開。登上了末日之旅。

他們朝著松江那邊前進,據說當年在松江海港,有一艘巨大的規避末日的遊輪,宛若方舟一般。

他們渴望見到那艘遊輪。

哥哥只比弟弟早那麼幾分鐘出現,但似乎,就那麼幾分鐘,就是哥哥永恆的優勢。

一路上,靠著哥哥的判斷,靠著哥哥矯健的身手,靠著哥哥特性——死亡幻影,他們的逃亡雖然充滿了驚險,卻最終還是來到了松江。

可忽然有一天,二人遇到了深度腐化級的怪物。

死亡幻影顯現出的景象……很不好。

兄弟二人,必須有一個人去引來那些彷彿變異的巨型螳螂一樣的怪物。讓另一個人活下來。

察覺到這一點,哥哥深深嘆了口氣:

“小不點,咱們來比比,誰跑的更快。我走遠路,你走近路,你不是一直想贏我一次嗎?”

弟弟和哥哥其實一般高大,但晚出生幾分鐘,就變成了弟弟,他心裡一直都存著與兄長競爭的意思。

“是你說的啊,你要是輸了,我就要當哥哥。”

“好啊,一言為定,沿著那條路一直跑吧,朝著那片海灘前進,在抵達那裡之前,誰也不要停下來,可別跑的太慢哦,我……會在終點等你的。”

“再見了啊,小不點。”

這是兄弟最後的約定。

十幾年來,這對兄弟競爭過無數次。

比誰先能找到食物。比誰先能夠從疾病中恢復過來。比誰先能夠振作,比誰先能夠找到安全的據點……

兩個普通的人類,一路上從臨襄,跑到了松江。

哥哥總是獲勝,只要是競爭,他都表現出了強大的實力。

弟弟最後的記憶,便是不停奔跑,當舉著鐮刀的怪物出現的一刻,他驚慌失措。

可他回頭,卻看到了怪物朝著哥哥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是何等慘烈的畫面,他看不清那到底是多少只如同螳螂一樣的怪物。它們密密麻麻的湧向一個地方,也不知道松江市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腐敗種。

弟弟不停的奔跑,跑著跑著就流下了眼淚。他已然知道,兄長為什麼會忽然要玩這個遊戲,他也已經猜到,兄長的結局是什麼。

他的雙腿早已經痙攣,卻還是不斷在奔走,朝著那片約定好的沙灘跑去。

他終於第一個抵達了終點,人生第一次,他贏過了兄長。

可直到後來,加入歡樂之國後許久許久,他都沒有笑過。

……

邁開了第一步,周白榆感受到了這種沉重感。

弟弟在看到怪物的一刻,就已經知道了兄長的結局了吧?

兄長又是以什麼心態去坦然迎接死亡的?

經歷末世的時候,遇到張郝韻的時候,他都想過,要在殘酷的末世裡,為人類打下一片未來,那就要學會變得冷漠,學會將生命分出價值。

什麼樣的命值錢,就保留什麼樣的命,遇到危機時,什麼樣的命不值錢,就犧牲掉什麼樣的命。

兄長絕對是比弟弟更強大的存在,有著特性死亡幻影的他,活下來能夠創造的價值一定更高。

那個兄長,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就好像歷史上有很多強者去弱者而死,他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更高……

但對於那個兄長而言,他只有一個念頭——哥哥就該保護弟弟,從來如此,天經地義。

只是走了一步,周白榆便已經感受到了這登天之路的艱難。

他彷彿既經歷了弟弟的視角,也經歷了兄長的視角。

眼前的一切畫面,開始一點一點分解,末日的光景,最終如同瓦解的星辰一樣,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團光點。

這份悲傷化作的“光點”,彷彿有了實質性的重量,壓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讓周白榆的下一步,變得沉重而艱難。

而這只是第一步。

周白榆揹負起光點,開始了第二步,第三步……

畫面再次出現在了松江市。

這一次,周白榆看到了一個身體瘦弱的女人,在樓宇坍塌的一刻,拱著背,如同橋樑一樣,將自己的孩子護在身下。

血液與眼淚,從女人的鼻口與眼角跌落,落在了孩子的身上。

尖銳的鋼筋,已然將女人的臟腑擊穿,在樓層之上,怪物正在狂暴的戰鬥。

腐敗種與魔物,或者腐敗種與腐敗種,它們之間往往都會爆發衝突。

這些怪物的戰鬥,或許就會波及那些躲在角落,擔驚受怕活著的人類。

女人的眼神變得渙散。

孩子看著母親竭力保持著的笑容,忍不住想要哭泣。

但女人還是強行的,用一隻手撐著身體,一隻手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難以想象,這麼瘦弱的身軀,如何承載著龐大的石料與鋼筋,將一個孩子護在身下。

母子之間,就這麼保持靜謐保持了許久,直到怪物離開。

那一瞬間裡,壓在女人身上的巨石並未被挪開,但女人心裡的巨石已然卸下。

“對不起啊……媽媽好像不能再保護你了。”這是女人的最後一句話。

她閉上眼後,身軀卻彷彿還在用力,竭盡全力的,為自己的孩子抵擋著傾塌的世界。

孩子終於抑制不住,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是我對不起您啊……”

曾幾何時,這個女人也是很漂亮的,一路上為了逃亡,為了養大孩子,她並沒有選擇和其他人為了活下去的人一樣,易子而食。也沒有將累贅一般的孩子拋棄掉。

相反,她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孩子。她的身軀變得更加瘦弱,皮膚也變得乾枯黝黑。

見證著這些變化的孩子,曾經也哭泣著說過:

“我偷走了媽媽的青春。”

女人只是笑著揉了揉孩子的頭,很酷的說道:

“不是這樣哦,恰恰相反,你是媽媽的第二個青春。”

孩子泣不成聲,想著無論末日多麼艱難,自己也要和母親一起活下去。

但如今,他已經無法兌現這樣的承諾。

他開始放聲大哭,悲慟的哭聲,響徹在城市的廢墟裡。

最後,他來到了歡樂之國。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消散,再次化作一團光點。

這次的光點比上一次還大一些,兩團光點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更為巨大的光點。

它們壓在周白榆的身上,背負著這些光點的周白榆,腳步變得更為沉重。

周白榆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有一個信念,那便是帶著這些人的悲痛,朝著終點走去!

將可以慟哭,可以悲傷的權利,還給他們!

一想到這些足以銘記一生的悲劇,在他們回憶起來時,卻只能發出歡愉的笑聲,他就憤怒無比。

這樣的憤怒,賜予了周白榆無限的力量。

他的腳步不斷邁開。

在b區每個人眼裡,都看到奇蹟一般的事物……

老者的雙眼瞪大,難以置信。

這是何等堅定的步伐,曾經經歷過登天之梯,只在幾步間就感覺沉重無比的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這樣攀登階梯!

就連當初的哈維,也沒有辦法走得如此決絕。

姜閒霧就像是一個無情的攀登者!面對著不斷匯聚的悲痛,竟像是有著用不完的力氣一樣,不斷的迎難而上!

周白榆走得並不輕鬆。

他始終咬著牙,靠著胸中的那團火,不斷朝著天梯的頂端靠近!

這一路上,他身後的光點越來越多。

他看到了末世之下,為了弟弟犧牲自己的兄長,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母親。

也看到了一諾千金,揹著殘缺的愛人不斷逃亡,一路上始終不離不棄的情侶,只是到了最後,雙腿殘缺的妻子,主動掙脫了丈夫,淒厲的嘶吼著要求丈夫離開自己。

因為她不想再以一個累贅的方式,拖累著這個還有無限希望的人。

末世之下,慘劇何其多?

他們有的人來自臨襄市的避難所,有的人則來自其他被魔族統治的區域,又或者一些並不穩定充滿內鬥的人類區域。

他們內心都心存一個願望——找到一個真正的避難所,一個可以抵禦末日的地方。

這一路上,他們對所愛之人,不離不棄,相互扶持,他們竭盡一切可能,就是為了讓對方活下來!

但人生於世,豈能事事順心盡如人意?

他們大多在最後,就在見到終點之前……永遠失去了至愛之人。

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帶著笑容走上歡樂之國的。

因為末世之下,哪裡可能有真正歡樂的個體?

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悲劇,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死別……

周白榆身後的光點越來越多。

父母,妻兒,親朋,人世間的關係其實就那麼幾種。

人間的悲劇,其實也就那麼幾種。

但周白榆還是覺得,每走出一步,都會帶來巨大的遺憾。

這些遺憾一度曾讓他的腳步漸漸不那麼快,想著……要是可以逆轉那些悲劇的歷史該多好?

他真的很想停住,內心積壓著的巨大情緒,讓他很想宣洩出來。

但隨著他背負著的光點越來越多,原來越巨大,他也終於找到了一些依靠。

起初那些光點只是一團球狀的光,但隨著它們不斷匯聚,周白榆才看見了它們的輪廓。

錘石。

這一刻他恍然大悟,原來匯聚的悲,並不是壓垮自己的沉重阻礙,而是敲響那口鍾的鍾椎!

他所承載的東西並非純粹的累贅,而是終將成為擊破這個虛妄之國的力量!

看到希望的周白榆,在攀登之路上大喝一聲,彷彿又有了無盡的力量。

他一級一級往上,這座懸空之國的所有悲痛過往,在他的腳步下一點一點呈現,最後被他盡數吸收。

漫長的,始終看不到盡頭的無盡長橋,也終於在一刻,浮現出了對岸的光景。

但接下來,周白榆邁開腳步後,卻沒有再看到那些慘烈的,充斥著巨大遺憾的悲。

階梯就像是忽然間變換了屬性。

在無盡長橋的盡頭裡,他看到了美好的事物。

彷彿是五月的一個下午,溫和的陽光照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他就躺在家裡陽臺的那張搖椅上。

母親在玩著世嘉機的夢幻之星4,父親周澤水講述著一個關於冒險的故事。

他曾經就給周白榆小時候,講述過關於高塔的故事。

後來,他又講述了一個發生在病城裡的故事。

再到此刻,周澤水緩緩講述末日降臨後的故事,讓周白榆產生了一種恍忽的感覺。

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切都還是那麼美好,他們只存在於故事裡。

在這個世界裡,許多記憶出現在了周白榆腦海裡。

江縱橫依舊在高高在上,擁有巨大財富的他,和李嫣然成為了夫妻。

有趣的是,二人都喜歡玩遊戲,在遊戲裡,江縱橫創造了一個叫未來之門的公會,李嫣然創造了一個叫神姬會的公會。

葉羽在現實世界裡,取得一次散打冠軍後,帶著傷病退役。

但退役後,他做起了武術教練。偶然一次射擊館裡,他發現自己對於命中靶心這種事情,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天賦。

凌寒酥成了周白榆的鄰居,印象裡,好像這個網名叫雪妖的女孩一直傻乎乎的。

張郝韻偶然被星探看見,認為很有明星氣質,於是被邀參加一次綜藝節目,意外的獲得大量人氣。

也因此,她父母對她做過的事情,開始一一曝光,同情,外加獨立的人設,讓她迅速走紅,且擺脫了始終不愛她的父母。

段困每天接著各種不同的活,雖然獲得不富裕,但他本就是一個不喜歡被束縛的人。

國外某個醉鬼,偶然間因為頹廢的氣質,被邀請參與美式驚悚奇幻劇《康斯坦丁》的拍攝,由於長得和導演預期的一模一樣,就力排眾議,直接被排為了男一號。

周白榆感受著腦海裡的記憶,感受著父親講述的那個奇怪的故事,也感受著這裡的溫暖寧和……

他真的覺得很美好。甚至就連手機裡,前同事李萍發來的邀約一起吃晚飯的訊息,也是那麼恰到好處。

不久前他一路走來,承載著無數人的悲痛,他多希望這些悲痛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多希望在某個陽光溫和的午後,他在陽臺驚醒,然後擦去嘴角的口水,會心一笑,一切恍然如夢。

但他搖了搖頭。

下一刻,這個世界在他越發清醒的認知裡,變得再無吸引力。

“波露克,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這句話彷彿是某種咒語,瞬間讓周白榆所在的這個世界,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蛛網一般的裂痕迅速蔓延擴散,巨大的天際裡,勐然間浮現出一段長橋的影像,以及一張美麗的臉。

魅魔,波露克出現。

當無盡的悲傷無法阻止周白榆的腳步時,在歡樂之國已然是慾望化身的波露克,便會挾裹著無盡的慾望,阻擋攀登者的腳步。

“你不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你應該知道,我賦予你的雖然是慾望的假象,但只要你願意放棄戒心,你可以沉浸在這個世界裡,我會儘可能讓它足夠真實。”

“你不想你死去的同事活過來嗎?你不想那些夥伴們,有著安穩的未來嗎?你不希望這個世界的一切災難,都是一場夢嗎?”

儘管有著諸神秘寶的守護,周白榆可以將任何對自己施展魅惑,洗腦,記憶轉變的人都拖入夢境裡。

但欲魔與魅魔的結合者波露克,她並非主動的入侵,而是它早已經在不斷神授的過程裡,和階梯融為一體。

確切來說,它的存在本身,就會勾起人無限的慾望。

它的每一句話,都不需要刻意的入侵什麼,改變什麼,本就會引發無限的遐想,讓人忍不住,沉淪在慾望裡。

它是魅魔女皇蕾娜最偉大的作品,魅魔與欲魔的融合種。

加上一直以來,它都在啟用諸神秘寶永恆笑語,這也讓它獲得了巨大的助力。

挾裹著無限的慾望,讓它能夠創造出人們內心的理想國。

它便是階梯最強的守衛。它就是階梯的另一個規則!

周白榆並不否認,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天堂,他希望天堂就是這樣的。

他的腳步,沒有因為悲傷而停下,卻因為這些虛幻的美好,暫時放棄了前進。

可很快,波露克詫異的發現……

規則沒有修復這個虛幻的理想國。

周白榆朝著裂縫前進,整個世界裂痕,越來越多。

他緩緩舉起那些匯聚在一起的悲傷,那是何等巨大的鍾椎!

驟然間,整個理想國裡的一切,都在那團巨大的光芒之下,開始消散溶解,彷彿融化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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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露克,你創造的這個世界固然很好,但與我何幹呢?”

“如果我真的停留在這裡,那些我揹負起的這些沉重,到底算什麼?”

“那些忍辱負重,為了他人能夠活下來犧牲自己的決意,又算什麼?”

他的語氣漸漸高亢,眼神也迸發著怒火:

世界已然不再是原本的模樣,周遭變回了無盡長橋的景象,波露克巨大的身軀,橫欄在長橋的對面。

另一邊的周白榆顯得無比渺小,但揹負在他身上的那些巨大的光團,並不渺小。

“你聽到階梯之下,所有人此起彼伏的笑聲了嗎?”

“他們在笑,不是他們已然接受了命運的苦楚在笑著面對人生,也不是這狗屁的歡樂之國裡,自發形成的樂觀。更不是他們從來沒有得到過歡笑與快樂。”

不知何時,巨大的光團底部,出現了一道錘柄。

波露克不敢相信,周白榆以無數人沉重的記憶為錘身,以憤怒為錘柄,竟構建出一把擊碎慾望與扭曲的武器!

破盡一切的一錘,伴隨著周白榆的咆孝聲,直接朝著波露克構建的巨大身軀砸去!

“那是他們撕開層層血痂,被剝奪了最後尊嚴,苟延殘喘的——”

“悲啊!”

波露克巨大的幻身在這一刻轟然破碎!它不敢相信,裹挾著如此巨大的慾望之力,才創造出了如此美好的理想國,竟然就被這個男人……一擊轟碎。

這一瞬間,它意識到了一件事。

當年哈維為什麼可以和歡笑與快樂之神的神器對抗?

如今姜閒霧擊碎自己的力量,到底從何而來?

它已然化身為階梯的一道規則,卻發現,自己對階梯的另一道規則……是如此的陌生。

波露克只知道,登上階梯的人,會承載著無數人的悲傷。

心智不堅定的人,會被這股巨大的悲傷壓垮。就像當年那個走了幾步,就已然從階梯跌落的人。

但波露克不知道的是,人類前行的過程一直都是這樣的。當他們能夠承載起某件物品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利用那件物品。

周白榆揹負的事物有多沉重,他揮舞的一擊便有強大。

現實世界裡,波露克勐然吐出一口血,美麗到無可挑剔的面龐,出現了虛弱與疲倦。

構建的巨大慾望之國,在周白榆的一錘之下,轟然崩塌。

而整個歡樂之國a區的上空,那些肥皂泡也開始變得扭曲,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壓力,開始變形。

……

幻象擊碎。

周白榆終於看到了長橋的盡頭,亦如他此刻的身影,終於來到階梯的頂端。

始終引領著周白榆的,哈維的身影說道:

“敲鐘吧。擊碎這個國度吧。你已經來到了我當年來到的位置。”

哈維的身影慢慢變得虛幻。

隨著周白榆不斷靠近,兩道身影漸漸重合。

在仰視著周白榆的老者眼裡,姜閒霧就如同當年的哈維尼爾巴斯一樣,又一次……

又一個男人,站在了足以決定一國命運的頂點!

“敲鐘吧!求求你了!敲鐘吧!”

無數歡笑爆發,伴隨著他們對敲鐘的渴望,每個人都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讓那個男人去敲響古鐘。

但歷史,彷彿又一次和之前重疊。

已然走到了頂點的周白榆,忽然間,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哈維的記憶襲來。

和之前老者不同,老者在攀登天梯之初,就已經感受到了哈維的記憶。

但周白榆一路上承載著無數人的悲痛,卻始終,只是看到了哈維領路的背影。

直到此刻,他回首望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地獄一般的b區,而是在天堂一樣的a區。

他朝著階梯下望去,沒有歡笑,沒有哀求,只有謾罵,指責。

他看不清那些臉,因為實在是隔得太遠了,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就像當年的哈維一樣,他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天空中那些肥皂泡,映照出的,是一張張扭曲的,憤怒的臉。

他們用彷彿是面對最可惡之人時,竭盡一切惡毒去詛咒一個人的表情看著周白榆。

“不要敲鐘啊,你憑什麼敲鐘?”

“你為什麼要毀了這一切?”

“我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樂土,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生存的地方,為什麼要摧毀這裡?”

“惡魔!你這個殘忍的惡魔!”

“快下來啊!”

“下來!”

哈維不知所措,他茫然的搖頭,開始對著這裡的人解釋。

他大聲的呼喊著——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這裡的一切歡樂都是假的啊!這裡的一切歡樂,都只是奪走你們其他情緒的陷阱!”

“b區的一切也都是謊言!那個地方就像是地獄一樣,根本沒有辦法生存!”

“我是在救你們的,還有很多前往了b區的人……他們都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啊,我們在這裡享受的一切,都是對他們的掠奪和壓榨啊!”

哈維驚慌的解釋,他承載住了每個人內心最痛苦的一刻,卻斷然沒有想到,他會被每個人內心最惡意的一刻被攔截住。

沒有任何效果。

哈維的解釋,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周白榆此時也聽到了無盡的謾罵。

“不就是b區的人在用慾望供養a區麼?這有什麼不好嗎,誰管那群傢伙啊!誰要你在這裡主持正義啊!”

“哈哈哈哈哈哈,誰要記住那些苦難,有什麼意義?我再也不想回到末日裡去撿垃圾吃了!”

說話的人,正是那個被兄長捨命吸引怪物火力,救下的弟弟。

他的確用了很久去為那位兄長難過。

但當他真正開始融入這裡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了這裡的快樂。

悲痛的過往,殘酷的現實,沒有摧毀那段兄弟情。

可美好的慾望,只在不久後,就讓他再也無法做回那個弟弟。

他永遠不可能成為兄長。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想好了,誰要記住那些已經死掉的人啊,他們的死亡,幹我們什麼事啊?我們沒有求著他們救我,正如同我們沒有求著你來多管閒事!”

“我們爽不就好了?”

當年那個被母親護在身下的孩子,已然長大。

在無盡的縱慾裡,他似乎已經記不起母親的面容。

但沒關係了,他也不需要任何長輩的陪伴,在這樣的樂土裡,他的一切都很快樂。

甚至有時候在想,要是沒有那段記憶,該是多麼完美的人生?

就好像那個揹著妻子一路奔走,終於來到樂土的人,也早已忘記了妻子,迷失在了玻璃屋子裡。

潮水般的謾罵與指責,將哈維淹沒,也將周白榆淹沒。

在無盡長橋的兩側,慾望構建的黑色長河裡,忽然伸出了一隻又只的黑色的手臂。

這些手臂伸出河面,不斷延伸,最終觸碰到了周白榆,想要將他從橋上拽下去。

巨大的力量讓周白榆的身體開始傾斜。

這一瞬間,周白榆終於明白了——

原來當年哈維在最後一步時,遇到的情況是這樣的……

哈維想要拯救所有人,想要幫他們把悲傷情緒拾取回來。

可他遭受的,卻是無盡的指責與謾罵。

階梯盡頭的哈維尼爾巴斯,是如此的孤獨。

他燃燒信念所揹負起的一切,忽然間變得無比可笑。

恰如此刻的周白榆。

悲痛沒有摧毀他,波露克構建的理想國沒有腐蝕他。

他始終未曾停下,因為他真的覺得,自己所揹負的東西,都是有價值有意義的。

自己所拯救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填補那些捨生忘死之人的遺憾!

他希望那個引開怪物的兄長,能夠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弟弟還活著,且永遠沒有忘記他。

他希望那個被母親保護的孩子,能夠明白人類守護他人的意義,將來也做一個守護者。

可他發現,歡樂之國畸形的,無盡縱慾的環境下,他們早已面目全非。

他們的樣子,比起b區的那些人,更加醜陋!

周白榆的熱血一瞬間就被澆冷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拯救的人,也許不值得拯救。

自己揹負起的那些沉重記憶,本該是這群人生命裡最重要的珍寶……如今,卻顯得荒唐可笑。

他無聲的笑了笑,忽然感覺到,這一刻是如此的孤獨。

浩瀚的幻象襲來。

他彷彿看到了許多年後,天下無二殺死了當年一起在噩夢之橋上奮戰過的隊友。

因為世界已經和平,世界不需要更多的先行者。

他也看到了古代的帝王,在功成名就的一刻,殺了曾經的忠臣。

還看到了多少保護他人的英雄,被短視之人以眼下的利益所背叛。

亦看到了無數人為了留在這個歡樂之國,迎合波露克所做出的種種醜陋的,滅絕人性的事情。

“你所拯救的,是這個世界最邪惡最愚蠢最具備劣根性的生物,即便如此,你還是要救嗎?”

哈維依舊是背對著周白榆。

這個和他一樣,走到了天梯頂端的男人,如今也面臨同樣的選擇。

當熱血被澆冷,敲響巨鍾的錘柄便已然消失。

當揹負起無數人悲痛的信念被質疑時,那巨大的光團,就顯得無比沉重,幾乎讓他寸步難行。

在黑暗長河裡,那些手臂的拖曳下,周白榆單薄的身影,開始搖晃起來。

亦如在b區人眼裡,站在頂端的男人,似乎搖搖欲墜。

一旦從天梯跌落,恐怕,就再難鼓起同樣的信念與勇氣,去攀登天梯。

他們發出絕望的笑聲,嘴裡唸叨著敲鐘的話語,聲音卻慢慢低了下去……

這場登天的救贖,似乎終將重蹈覆轍。

就連注視著這一切的波露克,也驚喜不已,它已然進入了深度結契狀態,只要那口鍾被敲響,只要那些a區的人還沉浸在慾望裡,它便可以無盡的復活。

就如同它此前做的,它已然是慾望的化身。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怒喝傳來,如重雲深處炸裂的雷霆!

當週白榆即將被拉下天梯頂端的一刻……

一道強大的命格注入在了周白榆的體內!

這一瞬間,柳暗花明!

在被黑暗長河裡無數只手拖曳著拉出長橋的一刻,混沌的迷霧般的身後,一隻滿是紋身的,佈滿了血跡與傷口臂膀出現,直直的抵在了周白榆的身後。

“姜閒霧,我說過的吧,不要小瞧我們啊!”

那些傷口觸目驚心,彷彿是承受了重刃凌厲的斬擊,但那只臂膀是如此的強健有力!

周白榆無法相信,在陷入了無盡的消極,最是孤獨的一刻裡……

還有人會對他展開救贖。

傳奇先行者,醒夢無常,在周白榆搖搖欲墜之際,終於趕到!

人們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忽然間看到,一個魁梧的凶神惡煞的中年人,闖入了b區。

他渾身是血,受了極重的傷,他來到了階梯處,身影便一動不動。

不久之後,人們看到天梯頂端,姜閒霧搖搖欲墜的身影……再次站穩!

在周白榆進入b區之前,就已經和夥伴們養成了一個習慣——

便是每個早上天光初啟的一刻,眾人需要交流每天發現的事情。

那一天,周白榆消失了。

在周白榆眼裡,自己的夥伴們,似乎都對波露克安排的工作非常滿意,都沉浸在了那份獲得感中。

他們每個人的慾望得到滿足,已然漸漸的……淪為了歡樂之國的一部分。

在他決定攀登天梯的一刻,他選擇了白天,因為白天,他的隊友們就會知道他已經消失。

只是在階梯之前,他內心也沒有多少底氣。

在不斷拾取他人的悲傷,朝著古鐘靠近的過程裡,他已然用盡了全部的心力,無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所以當醒夢無常那霸道的力量托住自己的一瞬間……

周白榆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運。

……

……

不久之前。

當發現周白榆消失之後,烏信,醒夢無常,和光同塵都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只是這一天裡,三人都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教堂裡,烏信說道:

“那兩個傳奇大老,總是會跟我說,要多留心,多觀察,所以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

“你們到底是哪裡來的?”

“我的中間人對我說,要多留心啊烏信,我們不看悲喜,不看歡樂與痛苦,我們只看命運。”

“可我好奇,你們的命都這麼好,你們迷茫個什麼呢?”

“我其實前面就在想,姜閒霧他說出了種種情況,都表明這個地方不對勁,可為什麼你們卻可以始終正常呢?”

“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不是麼?”

“除非你們是假的,除非你們都是我想看到的,我的慾望的一部分。”

周圍那些尋求神父幫助的人,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

他們的眼神變得空洞起來。

幻覺就像是夢境,當你警惕起來,或者察覺到這是夢的時候,他們就漸漸失真。

烏信嘆道:

“老實說,這裡的生活真的他媽的非常棒。要是那個人不是姜閒霧,是洛回那個傢伙,我沒準就懶得管了。”

烏信從神父,變成了肌肉神父。

他單手拎起一個歡樂之國的“教眾”。

“但姜閒霧不行,這個小子救過我的命,他是我一輩子的朋友。”

烏信將教眾狠狠一摔。

這一瞬間,整個教堂都開始破碎。

……

北區的教室裡,醒夢無常看著這些調皮的孩子,忽然間覺得很厭惡,很煩躁。

波露克算準了一些事情,透過感知歡笑,精準察覺到了幾個外來者的慾望。

但她不知道一件事情,對於有些人來說,慾望的層次是很複雜的。

將走錯路的孩子引入正途,這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

可比起這些事情,醒夢無常更在意的是周白榆的安危。

他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臨走的時候,有孩子問道:

“老師,你要離開我們嗎?你走了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那一刻,醒夢無常忽然間頓悟:

“關我**事。老子如果真想教書育人,那就不會選擇出來混了。”

是了,那一瞬間醒夢無常不再困惑,他希望別人不要誤入歧途,可說到底,那都是別人的人生。

如果讓他選,他還是要選一個無比自在的人生。雖然,他不會建議別人那麼選。

姜閒霧消失不見,醒夢無常的想法很簡單,要麼找波露克,要麼找羅贊,或者艾歐。

三個幹部,必然是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

也是在這個時候,醒夢無常在中央區,遇到了烏信。

“我的預感不會錯,這個地方即將發生一場很大的變故。無常兄,找到姜閒霧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啊。”

“這是一個命格……是透支了我身為命行者未來半個月能力所製作的東西。以我的能� ��,也算是極限了。”

“找到他,並把這個命格交給他。”

命行者,其能力與一階的聚命者區別在於,他可以將匯聚的命格,製作成“罐頭”。

命格決定著運勢,但某些時候,也如同特性一樣,只要宿主能夠激發出命格所需要的“命勢”。

就好比無光之國裡,周白榆破釜沉舟的命運,就和命格“破釜沉舟”所契合,於是帶來了巨大的力量。

雖然烏信無疑是四個人裡最弱的一個,但他展現出來的手段,卻有可能如同異化者一樣離譜。

感受著命格的能量,醒夢無常知道,這是一場“滅國戰”。

醒夢無常與烏信都擺脫了慾望。

和光同塵也不例外。

他曾經以為這裡是一座庇護人們免受末日侵襲的高塔。

可後來他遍尋自己一起出塔的“戰友”們時,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他們。

那個時候,和光同塵雖然失望,但他沒有選擇爆發,而是繼續的,守護著這裡。

比起醒夢無常和烏信二人,和光同塵的邏輯更為簡單,更為直接。

當他來到“出塔”的出口時,他看向了始終遮住面龐的艾歐。

“和你們在一起,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透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很確信我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但很遺憾,假如我要守護的那個世界裡,沒有我的部下,那麼這個世界——”

和光同塵拔出了那把名刀,眼神銳利的看向艾歐:

“便不值得我守護。”

……

……

在波露克化身為慾望,以規則之力,試圖挽留住姜閒霧的時候,它怎麼也沒有想到……

早已被它蠱惑的恐魔羅贊,以及恐魔艾歐,會被兩個人類拖住。

它被周白榆以無盡的悲傷為錘,擊碎了慾望的障壁。

但波露克並沒有絕望,它知道當年哈維的經歷,知道當被整個世界唾棄之時的那種孤獨。

“人類是一種有趣的動物,他們信奉英雄。但這個世界,真正的英雄是很少的。最孤獨最勇敢的道路,總是走起來格外的寂寞。”

“人們以為的英雄,是萬眾矚目,天命所歸。可真實的英雄,在承受著苦難的時候,往往沒有任何的鮮花與掌聲。”

“甚至……英雄面對的,會是無盡的指責與謾罵。人類會排斥那些能夠比他們看得更遠,想得更深的人,因為他們不要遠方,只要眼前。”

這是魅魔女皇蕾娜,在得知了哈維的一切後,對波露克所說的話。

波露克深以為然。

它看著姜閒霧如同將傾之大廈,搖搖欲墜的一刻,彷彿已經看到了當年發生的過事情。

可波露克的笑容很快凝固。

因為它看到了,那個本該墜落的人……又一次舉起了鐵錘。

姜閒霧的身上,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彷彿固有的宿命,在這一刻被打破一般!

“不可能……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那裡?”

慾望化身的波露克,看到了天梯底部,醒夢無常的身影。

那個男人渾身是血,身受重傷,饒是如此,他依舊站在階梯的位置,筆直的如同凋像一般。

b區……被強制攻破了?

這一刻,波露克才終於反應過來,艾歐和羅贊出事了。

美食城堡之內,羅贊的菜刀一次次斬在了霸行之人醒夢無常的身體上,但醒夢無常的兇狠,也讓這只恐魔驚詫不已。

以人類之軀,和魔王級的恐魔抗衡,這是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

尤其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彷彿根本不考慮防禦,只考慮誰能先將對手活活打死。

在幾次對攻之後,恐魔羅贊發現……自己在氣勢上,竟然輸給了這個人類。

戰鬥一旦到了互相換血的階段,便不會持續太久。

巨大的美食城堡裡,所有食物開始變得腐爛惡臭。

一個滿是鮮血,渾身佈滿了足以致死斬痕的身影穿過了美食城堡,在他身後,是體型巨大的恐魔屍體,羅贊。

……

……

同一時間,另一場戰鬥也接近尾聲。

癱坐在血泊之中的和光同塵,氣息微弱。

“還沒死吧?”

“你都沒死,我怎麼可能會死?”

和光同塵看著醒夢無常,他想站起身來,卻發現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正面作戰這種事情,我身為霸行者,似乎比你這個暗行者要更擅長。”

和光同塵也不否認,只是望向了身側的漩渦:

“去吧,無論他要做什麼事情,無論他深陷何種困境……”

“幫他!”

醒夢無常點點頭。

他跨過那具被寶刀斷首的恐魔艾歐的屍體,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能夠以暗行者的職業,強行在正面對抗中,斬殺一個魔王級恐魔……他真想找個時間,同和光同塵比一場。

醒夢無常的身影,沒入了前往b區的漩渦之中。

和光同塵閉上眼,仰臥在神殿後方的石柱上,巨大的疲倦感襲來。

與魔王級恐魔羅贊的一對一對決,勝者,傳奇先行者,醒夢無常。

與魔王級恐魔艾歐的一對一對決,勝者,傳奇先行者,和光同塵。

……

……

階梯之處。

當跨入階梯的一刻,醒夢無常才知道,原來這裡面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座看不到終點的長橋。

他走在無盡的長橋上,總感覺這個過程太順利了些。這如果就是攀登的過程,似乎也太容易了。

可隨著他不斷踏入,階梯的規則生效,讓他感受到了來自哈維與周白榆的記憶。

那一刻,醒夢無常才知道……

不是攀登太容易,而是這一路上,周白榆那個小子,已經將一切可以揹負的,全部獨自揹負。

當他終於見到周白榆的那一瞬間,才看到了那渺小身影,所揹負的……浩瀚而沉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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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無數人心裡最悲痛的記憶,是將他們從歡樂之中喚醒的記憶。

也是唯一能夠敲響巨鍾的鍾椎。

當週白榆身影將要從長橋跌落,從天梯墜落的一刻,醒夢無常伸出了手!

“姜閒霧,我說過的吧,不要小瞧我們啊!”

由和光同塵開啟了通往b區的道路,由醒夢無常所承託起的將傾之身軀,由烏信所帶來的逆天改命的命格!

三名隊友的合力,讓周白榆從孤獨與質疑中,再次找到了方向。

“我要毀滅你,與你何幹?”

他忽然想到了曾經在書裡看到的那句話。

歡樂之國到底是怎麼樣的國度你?

人們在地獄裡遭受折磨,承受著慾望帶來的痛苦,生不如死,不成人形。在歡笑中迷失自我,在聲色慾望裡一天天忘卻過往,面目可憎,醜陋不堪。

當指責與謾罵襲來的時候,他揹負起每個人內心悲痛沉重記憶的意義,似乎也消失了。

於是錘柄消失,他再也無法揮舞巨錘,去撞響那口古鐘。

但當醒夢無常的手,帶著三名隊友的信念,將他托住的一刻,周白榆忽然間頓悟了。

他所經歷的一切悲痛,既是屬於他們的,也是屬於自己的。

他要救贖這些人,與這些人又有什麼關係?

人類的歷史上,本就是有著許多的英雄,在巨大的誤解之上前行。

他不奢求做那樣的人,但如果命運讓他來到了這個路口,他亦不懼怕做那樣的人。

“你們所卸下的,我來揹負。你們所遺忘的,我來銘記。”

“我要救你們,與你們何干?我要毀滅這個虛妄的國度,與你們何干?”

消失的錘柄再一次凝聚,連線著周白榆與無數人最為沉重的記憶。

周白榆的臉上,那種純粹的憤怒再次顯現,再無一絲困惑與迷茫。

他不知道這些人值不值得救贖,但他知道這個國度,應不應該毀滅!

波露克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可它能夠做到任何事情,卻唯獨無法阻擋踏入天梯的人。

高天之上,無數的泡沫所映照的虛幻,在巨大的氣壓之下,開始扭曲。

那是毀滅一國的錘擊!在命格“吾道不孤”的幫助下,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層雲彷彿都在一瞬間被驅散。

醒夢無常震撼於那一錘的光景,卻很快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震耳欲聾的敲鐘之聲響起。

以悲為鍾椎撞擊在古鐘上的聲音,並非哈維那時所爆發出的洪亮鐘鳴。

而是世界破碎的聲音。

啪。

天空中的肥皂泡們,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碎裂。

那座巨大的神像,因為敲鐘時的強烈衝擊,開始浮現出無數裂痕。

波露克已然陷入了絕望,它能夠感覺到,諸神秘寶永恆笑語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澹去。

因為雙子諸神秘寶,悲傷之鐘正在被敲響!

它不敢相想象母親得知這一切後,震怒的樣子,不敢想象當自己將母親心心念念的神授儀式搞砸後,母親會怎樣對待自己。

神像開始坍縮,亦如波露克的內心,也在一聲聲撞擊之中,破碎淋漓。

響徹天際的巨響,彷彿要傳遍整個世界。

那一刻,遠在松江海域之外的某艘遊輪,忽然間聽到了來自遙遠天際的鐘鳴。

遊輪上某道穿著實驗服的身影看著天空,難以想象是什麼人做到了這樣的事情。

巨大的音波衝擊,竟然天空中的層雲撞擊成波紋之狀。

所有潛伏在松江市的腐敗種們,魔物們,也都勐然間抬起頭,見證著那個無法尋覓之國的隕落。

下一道撞擊之聲傳來,鐘聲從天堂響徹至地獄,歡樂之國裡,無數人跪在了地上。

他們已然笑到扭曲的肌肉,漸漸澹去了笑容。

當那種熟悉而陌生的情緒湧現的一刻,伴隨著第三聲鐘聲響起,彷彿雷霆震落,暴雨傾盆,無數人的眼裡,湧現出淚光。

天地同悲。

歡樂之國的某處,在鐘聲的餘韻之下,忽然間爆發出一聲哭腔。

就像是落在了油液裡的火星一樣,哭聲彷彿帶著感染力一樣,迅速將所有人的情緒扭轉。

第四聲鐘聲響起。

敲鐘之人,就像是不知疲倦一樣,這四下鐘聲,一次比一次勐烈。

震耳欲聾的鐘聲擴散之下,每個人內心深處,最悲痛的記憶被一點點喚醒。

他們在哀嚎中喜悅的樣子,遠比他們在喜悅中哀嚎時要痛快得多。

無數在b區的人,隨著不斷哭喊,慢慢站直了身體。

這一刻,周白榆忽然明白了。

哈維當初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個男人並不是敗在了指責與謾罵裡,而是因為他要為後人開路,作為第一個敲鐘的,哈維面對的,根本是另外一番光景。

自己經歷了三道阻礙,但哈維面對的,是第四道阻礙。

周白榆不再多想,他知道一點, 自己一定會前往瘋人院,找到哈維。

但眼下,他要不斷敲擊這巨大的古鐘。

第五下,第六下,第七下……

上一道鐘聲尚未散去,下一道鐘聲已然響起!天空中的那道身影,好似不知疲倦一般,不斷砸擊著古鐘。

一道道鐘聲的擴散之下,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整個松江,乃至周邊的區域,無論是人類,魔族,還是腐敗種,都永遠無法忘記這一日響徹天際,震碎層雲的鐘聲。

與雲層一道破碎的,還有這個建立虛妄之上的慾望之國。

整個天空之島,那些玻璃屋子,那座美食城堡,以及那道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界限……

全部都鐘聲之下,破碎了。

歡樂之國,至此覆滅。

滅國者,姜閒霧。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哭聲中時,醒夢無常,和光同塵,卻都露出了笑容。

隨著神殿開始破碎,隨著天空中的肥皂泡消失殆盡……

他們知道,新的傳奇先行者,在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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