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一族為隋朝時馮寶與冼夫人之後,傳承千年不衰,不僅是瓊州第一望族,在整個嶺南也佔據著舉族輕重的地位。

瓊州各衛所百戶及以上軍官裡,有過半都是馮氏子弟擔任;兩廣一帶各級官、署、兵、衛無處不有馮氏族人的身影。更不要說上千年的聯姻下來,冼氏自不用說了,其他嶺南各族各峒幾乎都與馮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馮氏在嶺南擁有著極高聲望,卻一直秉承冼夫人留下的家訓,審時度勢,順應潮流,致力於維護國家統一與地方安定團結。

這幾年廣西叛亂迭起,早就引起馮氏一族的警惕,對於黎思齊在瓊州的活動也略有耳聞。戰亂一起,首當其衝的便是在軍中佔有很大比例的馮氏子弟,身為族長,馮軒朗自然不希望黎利的陰謀得逞。

見馮軒朗背對自己,雖心知對方極是高明,護主心切的藍山親衛卻不敢遲疑,矛手和刀盾手分別從左右殺至,弩手則瞄準敵人果斷地扣動扳機。

馮軒朗身子微微一沉,壓得槍身向下彎成一個圓弧,堪堪避過破空而來的勁矢。趁著槍身上彈之際如旋轉的梭子般向左側的矛手撲去,雙腳卻夾住槍尾,帶起整支長槍凌空飛起。

首當其衝的矛手只見對方如老鷹般向自己撲來,身子一彎,閃著寒光的槍尖直刺自己眉心。

只是用腳控制便能使如如此凌厲的攻勢,矛手驚駭之餘卻再無退路,咬著牙握矛向馮軒朗當胸搠去,一副與敵同歸於盡的架勢。

馮軒朗哪裡會讓其得逞,張開雙臂一擰,槍尖改刺為劃,身體卻向外斜撲而去。

“刷!”矛手只覺脖子一涼,一股滾熱頓時從脖頸噴洩而出,趕緊拋棄長矛雙手用力捂去,卻哪裡捂得住。

一擊得手,馮軒朗根本看也不看自己的戰果,槍尖在地上一點,身勢再度上升,如蠍子般飛掠而下,那柄長槍便是他致命的蠍尾。

眼見夥伴倒下,刀盾手哪敢捋其鋒纓,身子一縮,企圖以大盾擋住敵人的攻勢,再圖反擊。

“砰!”槍頭以一個奇異的角度砸在盾身上,馮軒朗小腿微曲,左手抄起長槍,整個人卻沿著一個弧形向刀盾手身後轉去。

刀盾手冒出頭來,正欲揮動蓄勢以待的長刀,眼前卻失去了敵人的蹤影,正暗叫不妙之際,後背傳來一股巨痛,稍一低頭,寒光閃閃的槍尖已透胸而出。

“咻!”弩手射出第二只箭矢,拋弩在地,從小腿處拔出短匕,就地一滾,捲起一片刀光攻了上來。

馮軒朗握槍橫移,帶著那名刀盾手的屍體向外飛出,隨即手臂一沉收回長槍,竟以槍尾由上而下狠狠插下,將那名弩手釘在了地上。

連殺三人,他方才落地。

右手扶著長槍,馮軒朗面沉如水,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前方撲來的六名藍山親衛,嘴裡卻向魚叉和虎爪喝道:“趕快走,令正已來接應。”

得聞牛白村被海盜滅村,其中更有安南的影子,他連忙從瓊山城趕過來。一路來不停接到馮令正捎來的訊息,更令其加緊腳程,為的便是會會聲譽正隆的黎利,設法打消其圖謀。

可惜兩地相距足有三百餘地,饒是他馬不停蹄,仍然錯過了連場大戰。途中碰上收攏散兵的馮令正,稍稍交流後他便循著安南軍退走的痕跡追蹤而來,正好碰上魚叉一人對戰黎利和範文靈。

族內臨時調集的高手被他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否則倒也並非沒有一拼之力。而現在,保住魚叉和虎爪成了最佳選擇。

以他的眼光,當然看得出魚叉正落下風,若不是黎利不願犯險,戰局定會瞬間發生變化。虎爪表面上聲勢奪人,但黎思齊戰鬥經驗遠要豐富得多,眼見援軍將至,士氣更有所提升,捱上一時半會根本不成問題。

一待藍山親衛及安南死士殺至,面對大量強弩及火器,就算是他想要脫身也極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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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挑飛直衝面門襲來的弩矢,馮軒朗雙手握槍,腳踏奇步,舞起寒星點點,將最近一組藍山親衛籠罩。

猛攻一陣逼得黎思齊連連後退後,虎爪不再戀戰,甩出飛爪襲向正不顧一切向魚叉進攻的範文靈後背要穴,嘴裡高喊:“魚叉哥?”

馮軒朗是他極為敬重之人,所言自是不虛,可能決定他最終行止的,仍然只有魚叉一人。無論如何,虎爪都要跟魚叉共進退。

魚叉哪裡不知擊殺黎利的機會已然失去,可心裡終是不甘。

盪開範文靈的長矛,他的身形猛然加速,海神叉捲起一團陰雲衝入黎利密不透風的劍網。

馮軒朗的出現令黎利略有些擔心,他曾下了一番功夫瞭解與安南隔海相望的瓊州,自然知道被尊為瓊州第一高手的馮軒朗。

此人年過六旬,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放在平時他自然毫不擔心,可此時他身邊的力量太過薄弱,唯一算得上高手的只有受傷的範文靈。

若是馮軒朗不惜性命也要殺掉黎利,並非沒有機會,因為他倚為依仗的藍靈古劍此時已經失去了昔日雄風。當然,一俟藍山親衛和安南死士的包圍圈形成,強如馮軒朗,恐怕也只能飲恨當場。

這幾個人的命哪有自己重要。

一念及此,黎利更不願與魚叉硬拼,虛晃一招,直往己方援軍方向撲去。

比起武功,他更擅長的是兵法,組織戰士上陣拼殺並克敵至勝,才是他擁有今日這番成就的重要原因。

“想走?哪有那麼容易!”見黎利向自己這邊衝來,馮軒朗槍勢大盛,瞬間就令六名藍山親衛二死四傷。持槍在地上用力一撐,帶著身子如風車般殺向黎利。

黎利穩住身子,藍靈古劍沿著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劃出:“這話,正是本王想說的。”

己方援軍已越來越近,黎利似乎又回到了指揮若定的狀態。

“刷!”一與海神叉拉開距離,藍靈古劍似乎又活了過來,輕而易舉地削掉了馮軒朗的槍尖。

馮軒朗心中暗驚,動作卻絲毫不亂,身形不墜反升,僅以槍身直刺黎利天靈。

他的那柄長槍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可也是由精鋼淬鍊而成,居然被切豆腐般斬斷。

以他最初的戰略,便是以先發之勢,全力擊打黎利劍身,就算不能擊飛其兵器,也可阻止其後續招式,再以自己獨門槍法重創對手。

見黎利的劍竟如此厲害,他立即改變戰略,以圖有所收穫。

“若君技止此耳,明年的今日當是君之忌日!”一擊得手,黎利信心大增,絲毫不懼馮軒朗的攻勢,向後一躍,揮劍斜斜劃出。

天意仍然眷顧自己,那還有什麼可怕的,自己必然勝利!

魚叉見狀大驚,想要上前相助卻被範文靈纏上。後者雖然因傷勢不能再對其造成多大威脅,且有虎爪相助,卻仍不能等閒視之。

間不容髮的瞬間,無力可借的馮軒朗竟然再度改變方向,如一張被狂風卷走的落葉般向另一邊掠去。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黎利本以為出奇不意可以輕易除掉這個未來進軍中原的絆腳石,卻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後著。

黎利劍氣如此神異,讓馮軒朗感覺有些束手束腳,他何曾打過這麼窩囊的仗。

落地稍整之後,馮軒朗又動了起來。

這一次,他的身形變得飄忽不定,如同一支蜜蜂般輕盈靈動。失去槍尖的長槍被單手別在身後,瞅準機會便猛然刺出。

“霸絕槍法竟如女人繡花,真是可笑。”黎利數擊未果,反被不時刺來的長槍逼得手忙腳亂,立即出言欲激怒對方。

手握藍靈古劍,他向來不懼敵人剛勁威猛的進攻,屢屢擊敗比自己更強的對手。可馮軒朗這種飄忽不定的打法,頓時擊中他的軟肋。

馮軒朗嘴上泛起一絲奇異的笑容,絲毫不為所動,速度絲毫未減,嘴裡卻輕哼著:“一隻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呀,飛呀,飛呀,飛呀。”

每一個呀字,便是一刺,角度刁鑽狠辣,令黎利險象環生。

即使正處激戰之中,魚叉和虎爪也不由大為訝異。誰能想到馮軒朗這麼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竟然在打鬥中哼起童謠來。

很多人都被霸絕槍法的名字欺騙了。

霸絕槍法雖是馮氏家傳絕學,可創出這套槍法的卻是馮寶的妻子冼夫人。

冼夫人被後人尊為嶺南聖母,雖為女流,但在世時不論馮寶還是其子、其孫當家,大小事務實際上都是由冼夫人作主,連領軍拼殺的真正指揮者也是她。

這個被稱為中國巾幗第一人的奇女子,不僅多智善謀,武功修為也堪稱一代宗師。

當年她率軍與被稱為南朝第一人的長城侯陳霸先在贛石相會,二人曾有過一番切磋,具體勝敗無人知曉,可陳霸先在建立南陳後,立即大肆封賞馮家,其中便有這霸絕槍法之名。

僅從這一名字,便可知即便武功冠絕南朝的陳霸先,也對其讚賞有加。

正因如此,霸絕槍法名字很威猛,可實際走得卻是輕盈靈動的路子,最大的特點便是以各種刁鑽之極的角度發起進攻。

若不是藍靈古劍,黎利恐怕早就被其刺滿了窟窿。

“乾滿,坎盈!”

由七組藍山親衛組成的戰陣終於趕至,隨著黎利的疾呼,隊形立即按奇門之位鋪排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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