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叉和虎爪將鄭克武扶到床邊,好奇地打量著這一代兇人的居室。

小木屋裡佈置的非常簡單,除了一床一櫃之外,再無他物。但室內卻乾爽清潔,平整地鋪在地面上的木板一看便知有些年月,但卻沒有任何汙損,顯示了屋主對生活的講究。

二人對鄭克武並沒有什麼恨意,雖然他曾身為海盜,但那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相對來說傳說的感覺更重些。而這些年總要碰上幾次,在他們心裡,他只是那個沉默寡言,與世無爭的賣柴大叔。

更何況民間最重忠孝,鄭克武為守護少主二十多年如一日的隱居在這裡,其忠義足以令人敬佩了。

“鄭大叔,你怎麼樣了?”魚叉關切地問道。

調息完畢後的鄭克武更顯得衰弱,原本只是零星有些花白的頭髮,似乎一下子白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更深。

僅僅幾個時辰的時間,他似乎蒼老了十幾歲,從四五十歲的壯年踏入六七十歲的暮年。

“兩位小兄弟,不知能答應我一個請求。”鄭克武喘著粗氣,似乎就這麼一句話也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氣。

魚叉和虎爪交換了一下眼神,前者點頭應道:“只要我們力所能及,鄭大叔但說無妨。”

聽到鄭克武的話,二人都有些猶豫。

雖然鄭和已經答應要放鄭克武一條生路,但二人的關係卻始終是敵非友,若是鄭克武的要求是要與鄭和衝突,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只是看到現在的他確實也可憐,不忍心立即加以拒絕。

鄭克武頓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卻急促地咳嗽起來,許久才平息下來,道:“此間事了,我想請二位小兄弟送我去萬州城見個人。”

“鄭大叔此際恐怕不適合見那個人。”魚叉皺了皺眉,哪裡不明白鄭克武是想在一月之期內前去見自己的少主最後一面。

只不過鄭和雖然答應不再追究,但前提卻是陳祖義之子永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鄭克武守住這秘密二十多年,臨到死時,恐怕難保不會將其說出來。

這樣一來,那孩子想要過平靜的生活,將再無可能。

“小兄弟既然已經聽到,自然知道,若不見此面,我又如何瞑目。”鄭克武喘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道:“你放心,我只是遠遠的看看,絕不會走進他的生活。”

“如此,那好吧。”魚叉難以拒絕這一請求,只好同意,畢竟這可能是鄭克武最後的心願了。

“多謝。”鄭克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魚叉微微皺眉,心裡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卻也不明就裡。

隱隱中,他感覺鄭克武的傷並沒有那麼重,他難道是在隱瞞什麼嗎?為什麼一定要自己送他去萬州呢?像他這樣的人,就算傷再重,只要調息兩天,趕幾十裡的路怎麼也不成問題吧。

魚叉苦思不得解,突然感覺虎爪從背後捅了捅自己,回頭看時,只見他正是手指示意。

循指望去,不由微微一愣。鄭克武盤坐的地方,一小截刀柄從他衣褂後若隱若現,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雖然只是一小截,但幾乎不用考慮,魚叉便可肯定,那就是剛才他與鄭和對敵時使用的那把會發出詭異紅芒的怪刀。

鄭克武調息時,他和虎爪曾仔細觀察過那把刀,清楚地記得二者相距足有四五尺,可是他什麼時候拾起的刀,他們竟然沒有絲毫察覺。甚至剛才二人扶著他進來,也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手中持刀。

想到這裡,魚叉不由微冒冷汗,若是他在自己二人扶著他時突然發難,他和虎爪恐怕連閃避都辦不到。

單看他這一手,便知他就算傷重未愈,也絕不會是眼前這般虛弱。當下不由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對他放鬆絲毫警惕。

警惕之餘,心裡又有些好奇。

鄭克武藏起這把刀想做什麼呢?偷襲鄭和只會自取其辱,傷害自己二人吧,又完全沒道理,畢竟自己和虎爪與他毫無瓜葛。難道是想要保護他那個少主而殺人滅口?

應該是了,鄭和畢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答應過的話應該不會反悔。但自己二人卻也得聞此事,就算沒有害人之心,但若是無心之下說漏了嘴,傳到了錦衣衛耳中,其中只要有一二邀功之輩,便難免會進行徹查。

他求自己二人送他去萬州,真實的目的恐怕就是想在途中下手,以保護其少主。

想清了對方的意圖,魚叉心裡既惱怒又敬佩。

惱怒的是他為救一人,而完全無視他人性命;但他這種為保護自己守護的人而不擇手段的做法,卻又讓他恨不起來。

想起來,自己不是也曾為守護村子,不擇手段嗎?那些被他殺死的海盜,難道個個該死嗎?那些丟掉武器向他磕頭求饒,只想活命的海盜,自己又何曾憐憫過他們求生的**呢?

心裡暗自嘆了口氣,魚叉拉著虎爪走出屋外,悄悄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後者。

虎爪聽完微微色變,低聲問道:“那我們還送他去萬州嗎?要不一會兒跟著鄭大人一起走了,看他敢怎麼樣。”鄭克武的兇悍他現在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雖然已受重傷,但想想要被其偷襲,仍讓虎爪膽戰心驚。

魚叉搖了搖頭,斷然回道:“我已經答應了他。沒事,路上提防一點,萬事有我在,諒他也無法得逞!更何況這也只是我猜測,也許是我猜錯了呢?”

“也罷。”虎爪顯然也知道魚叉言出必行的性格,當下不再阻止,只是鄭重其事地道:“一會趁機把刀拿在我們手裡,安全些。”

魚叉點頭應允,虎爪的這個想法無可非議,就算是自己猜錯了,到時再道歉便是,想是鄭克武也不會過於怪罪。不過想來,自己的江湖閱歷還是太淺,若不是虎爪細心的發現,那這一趟萬州之行還真兇險莫測。

※※

唐承佑與馮令正蹲在路邊,低聲商議著什麼。

在他們身後,千餘士兵散伏在路邊的草木叢中,喘氣之聲此際彼伏,蔚為壯觀。他們這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毫不停息的趕來,除了馮令正這條蠻牛和擅長輕身功夫的唐承佑,其他沒有一個不累趴下的。

到底是和人家坐船不能比啊。

馮令正雖然頭腦簡單,卻絕不笨,自然知道以現在這種狀態,迎上去對付那些“海盜”,簡直就是送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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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嶺巡檢司匯合後,經唐承佑提醒,對外一致宣稱是剿殺海盜。很多士兵也被矇在鼓裡,知情的人也被嚴令封口,開玩笑,事後若是讓上面查到他行動前就知道對方的身份,那可就麻煩了。

畢竟現在大明與安南已經停戰數年,萬一別人只是來遊玩,又或者從海路朝貢呢?

怪只怪他們不該滅了牛白村,現在不論其來此是何目的,有無正當理由,唐承佑和馮令正都勢必不能任其離開,將其以海盜的身份剿殺,便是最佳的選擇。

就算事後上面查出他們的身份,就算他們有正當理由來瓊州,那也怪罪不到自己身上,誰叫他們有海盜行徑。

“船已靠岸,主力應該上山一會兒了,而這裡是他們回來的必經之路,哼哼!”唐承佑剛剛前去探查回來,立即便拉著馮令正一邊畫著附近的山川地勢,一邊講解著。

馮令正盯著唐承佑,奇怪地道:“小唐唐,我覺得你好像笑得有點奇怪呢?”

唐承佑翻了一個白眼,有些無可奈何。

若不是因為需要馮令正幫忙,他才懶得去招惹這蠻牛,光是這聲小唐唐就直讓他起雞皮疙瘩了。

“對了!”馮令正一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上次你騙我說金燕兒喜歡我的時候就是這麼笑的!”

提起金燕兒,唐承佑不由一哆嗦,當下猛敲了一下馮令正的腦袋,道:“你以為我不慘,用屁股去想人家也不會看上你,你竟然親自跑去提親!蠻牛,笨牛!”

馮令正嘿嘿一笑,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道:“我覺得你那次說得很有道理嘛,況且,我沒這麼遜吧,怎麼說在陵水縣像我這樣未娶的青年才俊,也不多呀。”

唐承佑沒好氣地看著正在自我陶醉的馮令正,壓著嗓子吼道:“少廢話了,幹正事。”

“知道,我們去埋伏,殺他娘的個出奇不意。可是,你現在就拿爆竹準備慶祝,好像有點不太妥呢?人家可是一村的人都被滅了。”馮令正看著正背起揹簍的唐承佑,一臉不解。

唐承佑湊到馮令正耳邊輕輕地道:“你知道一個人被禁足三個月的滋味嗎?”

馮令正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卻見唐承佑幾個起落,已然消失在了密林之中。“莫不是小唐唐被關出毛病來了?前言不搭後語的。”馮令正喃喃自語,言畢領著眾人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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