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汪鋐之言，一時還沒明白此中的奧妙所在。
陳式一開口詢問，張延齡笑著慢慢的將他這段時間所瞭解的關於迦羅帝國和南亞大陸上的其他國家之中的恩怨娓娓道來。
關於迦羅帝國和周邊諸國之間的恩怨，眾人其實都略知一二。事實上迦羅帝國不光是和南亞大陸上的幾個國家有諸多恩怨，甚至和海峽相隔的錫蘭國也有過曠日持久的敵對。若不是佛郎機人從中調停，兩國之間怕是不會干休。
但是張延齡說的是這些恩怨的淵源和原因，這便不是眾人所能瞭解的了。
迦羅帝國的崛起實際上被南亞大陸上的其他國家視為不道德的崛起。一百八十年前，迦羅帝國的建立者哈拉哈里一世曾經得到一個處於南亞大陸中部的小國曷薩拉的國王巴拉拉三世的幫助，給了他一片地方立足，建立了迦羅小國。
然而當巴拉拉三世遭到別國入侵的時候，哈拉哈里讓他的兄弟布卡乘機背刺曷薩拉，佔領了曷薩拉大片土地。最終曷薩拉國滅亡，而迦羅國則乘機擴大。
這之後，因為宗教信仰的不同以及他國對哈拉哈里和布卡兩兄弟的不道德的行為的鄙視。北方的巴赫曼尼蘇丹國，萊迪國與之長期敵對，雙方交戰百年，紛擾不休。
起初是迦羅帝國被連連打敗，地盤連連丟失，曾經一度連果阿港都被巴赫曼尼人佔領。但隨著迦羅帝國天降偉人克利希納，採取宗教和解政策，團結國內百姓，並且和佛郎機人勾結在一起之後，迦羅帝國面貌一新，實力迅速增強。
在佛郎機人暗地裡的支援之下，數年前迦羅帝國的兵馬一度進攻到巴赫曼尼蘇丹國的腹地，攻戰了賴丘爾城。釀成了震驚諸國的賴丘爾屠城慘案。賴丘爾全城軍民百姓三萬多人被在一天內全部屠殺的乾乾淨淨，城池被洗劫一空。
自那之後，迦羅帝國扭轉了頹勢，而北方幾個國家不得不採取了守勢。因為迦羅國得到了佛郎機國的火器的支援，和佛郎機國打的火熱，北方幾個國家逐漸不敵。
可以說，迦羅帝國和南亞大陸上的幾個國家是不折不扣的死敵。巴赫曼尼蘇丹國是伊斯蘭教國家，迦羅帝國本就是在他們看來是異教徒的國家，更何況百年戰爭不斷，雙方血海深仇不斷加深。無論是宗教信仰上還是在現實層面都是死敵。
在這種情況之下，大明朝的兵馬擊敗了佛郎機人到來，且要聯合北方諸國行動，對迦羅帝國而言不啻為天大的威脅。雙方仇深似海，一旦國滅，迦羅帝國上下恐怕要被全部殺光。
張延齡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提出了這種對迦羅帝國而言是極大威脅的計劃。
大明無敵艦隊目前的實力不足以讓迦羅帝國敬畏，也不足以讓他們感到威懾的話，那麼便藉著南亞大陸上國家之間的矛盾來做文章。
如此的切實的威脅，只要迦羅帝國君臣不傻，都會知道該怎麼和大明打交道了。
聽了張延齡這麼一番介紹，眾人這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關竅所在。不過，聽張延齡的口氣，這似乎只是威脅迦羅帝國改變態度的一種做法罷了。國公爺似乎並非真要這麼做。這讓人有些想不通。
“公爺，既然迦羅國人見人嫌。那麼多國家都想滅了他們。咱們何不真的和那些國家聯手，將迦羅國給滅了。這豈不是更好？如果迦羅國完蛋了，對我們豈非有利？”陳式一說出了眾人心中所想。
張延齡卻笑了起來。
“陳兄弟，沒了迦羅國，對我們有害無益。一個分裂的互相敵對的南亞大陸，才符合我們的利益。一旦整個南亞大陸統一為一個國家，那這個國家便會變得很強大。會擁有大量的人口和兵力。這對我們而言，可沒好處。只有他們相互敵視，且分裂切割為若干國家，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那樣他們會消耗大量的精力和資源在彼此身上，也不敢得罪我們，會搶著跟我們搞好關系。這個道理，你怎不明白？”
眾將恍然大悟，盡皆點頭。心中佩服國公爺的智慧之高。果然見識比自己這些人高的太多了。國公爺這樣的人，你越是和他相處的時間長，便越是會明白他的智慧是多麼的高深，讓人難以琢磨，高山仰止。
“也就是說，咱們只是作戲，而對方卻不敢當我們是作戲，妙啊，實在是妙。”陳式一大笑道。
張延齡道：“不，作戲要做全套，況且我是真的要和那些國家的人商談貿易之事。所以，陳兄弟，你恐怕要辛苦一趟。你率領星辰號出港北上，沿途對這些國家進行訪問邀請，請他們派人一起來古裡港會商事務。一則，讓這個計劃更逼真，二則也是談成一些貿易上的條約，取得商船停靠他們的國家海岸港口的停靠權和進行貿易的權力。”
陳式一聞言起身拱手道：“卑職遵命。一定將這些國家的官員領到這裡來。不過，他們若是不肯的話，那該怎麼辦？”
張延齡呵呵笑道：“莫非我讓你率領星辰號去，只是讓你面子大不成？他們若不肯，你便在他們的港口外進行一場炸魚演習。到時候他們就肯了。不過你可別學霍世鑑，殺了傷了這些國家的人。要斯文些，講道理些。我大明可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莫丟了大明的臉。當然了，對於那些蹬鼻子上臉的，或者是對我大明羞辱和敵視的，也不妨讓他們嚐嚐開花彈的滋味。霍世鑑也沒有完全做錯，哈哈哈。”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國公爺說話自相矛盾。又要講理，又要示威。說到底，還是要適當展示強大的武力，讓對方看清楚大明鐵甲船火器的威力，好自為之。真有不肯賞臉的，必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次日上午，張延齡前往碼頭給大明無敵艦隊送行。按照昨日的商議，此次攻打果阿港的戰鬥由汪鋐率領艦隊前往。張延齡則坐鎮古裡城。
六艘鐵甲戰艦沉了一艘，如今只剩下了五艘。其中延綏號還是緊急搶修的受傷船隻。而旗艦星辰號又要被派往孟加拉灣沿海各國去耀武揚威去，所以實際上只剩下了四艘鐵甲艦。
不過，艦隊卻還是龐大的。加上兩艘補給船，四艘繳獲的佛郎機戰船以及四艘木帆船，無敵艦隊的船隊數量達到十六艘。雖然兵力只有一千六百餘人，加上補給船上的人手，也不過一千八百人。但這已經是目前無敵艦隊幾乎全部主力了。
這樣的兵力著實有些捉襟見肘，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現如今無敵艦隊兵力只有兩千三百餘人，七七八八的人手加上不過三千五百人左右。目前這兩千三百多將士要分為三處。除了去攻打果阿港的主力，陳式一的星辰號北上的大船上一百五十名士兵。那已經是壓縮之後的數目了。而真正留在古裡城張延齡手中的兵馬不到六百人。
這六百人要肩負守城的職責，還要擔心迦羅人的鋌而走險，所以其實相較於汪鋐的艦隊兵力不足的問題，眾人更擔心的反而是古裡城中的情形。
然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只能克服困難，面對困難。
比如為了減少士兵的疲勞，此次將六百名佛郎機俘虜當做划船苦力分配給出征的戰船，便是解決的辦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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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張延齡而言，他心裡也很焦灼。但他知道這是最後的關頭，無論如何要咬牙挺住。
雖然他很想儘快回大明，去和分別一年多的妻兒們相聚。但是行百里路半九十。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穩住心態，將一切安排的妥當。
佛郎機人的影響力必須去除，並且要達成諒解，止息紛爭。沿途各港口必須要完全控制，東南亞各國和大明之間的軍事和貿易上的一些條約必須簽訂。這些都是自己這一年多來率領眾將士血雨腥風之中浴血戰鬥所要達到的目的。絕不能因為最後時刻的不謹慎而導致前功盡棄的局面。
上午巳時送走了汪鋐率領的無敵艦隊，午後又送走了陳式一率領的星辰號使團。看著星辰號駛出港灣，張延齡也終於能夠喘息一口氣。
不過，在城堡中歇息了片刻，他卻又坐不住了。於是乎又命霍世鑑等人備馬，在數十名騎兵的陪同下來到西城門上檢視城頭防務。
雖然張延齡知道，手下的人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自己其實壓根不用親自來檢視這種事情。但是張延齡確實是懸著心思，老是擔心會出差錯。畢竟城中只剩數百兵力，怎能不讓人擔心。
其後數日裡，張延齡表面上平靜的很，但其實只有他的身邊人才知道，國公爺寢食難安，似乎陷入了某種焦慮之中。
凱瑟琳每每半夜醒來，都看到張延齡靠在床頭眯著眼沒有睡下。國公爺患上了失眠的症狀，就算凱瑟琳溫柔的主動用身體慰藉這位這焦慮的國公爺，希望能讓他放鬆睡去。但卻也全然無效。激情過後，明顯疲憊的國公爺還是睡不著。
凱瑟琳只能嘆息的摟著他，親吻著他。
在凱瑟琳為張延齡寫的傳記裡，凱瑟琳記錄了張延齡的狀態，寫下了一段文字。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狀態。我認為那不是焦灼和焦慮，而是一種興奮。是思量過多的事情，計劃了太多的事情之後的一種期盼結果的興奮。我親愛的大明公爵所承受的壓力和責任太大了。越是偉大的人，越是能力和智慧超群的人，他們所經歷的痛苦也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這倒是讓我有些可憐他。同時為我自己的普通和平庸而感到高興。”
【作者題外話】：祝各位中秋快樂。花常開，月常圓，人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