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城堡三層的房間裡,張延齡站在弧形視窗處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的戰場。即便張延齡早已見慣了生死,眼前的景象也讓他的觸目驚心,臉上的肌肉微微的跳動。

下方那是火焰的煉獄,無數佛郎機人在烈火之中被吞噬,他們或嘶啞或尖利的慘叫聲,彷彿是無數從地獄衝出的亡靈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慄。

四面圍牆處被烈火吞噬的佛郎機士兵數量超過兩千人,烈酒的火焰點燃了大量的木板和雲梯,大火圍著圍牆下方持續的燃燒著。在火焰之中,是大量扭曲著肢體,張著嘴巴瞪著眼睛的黑乎乎的恐怖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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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煙塵瀰漫了天空,空氣中全部是焦糊的氣味,如同不久前在庫倫坡港的焚屍的情形一樣,足以讓人很長時間都聞不得烤肉氣味。

張延齡的臉上肌肉抽搐著,心中也生出寒意。但是他心裡明白,這一切都是必然的結果,自己不能有半點的軟弱和慈悲。

征服和擴張本就是一個鐵血無情的過程。這個過程之中的殺戮和流血是不可避免的。想要和平的完成征服和擴張是不可能的。

這些殺戮和流血當然是一種罪責,在許多人眼裡,在後世的史書裡,這些都將是攻擊張延齡和大明王朝的理由。但是,張延齡選擇承受這種罪孽。

這樣的事情,他必須要做。唯有如此,才能扭轉歷史的走向,才能夠抓住歷史的機遇。他不能愛惜羽毛,不能心存幻想和軟弱。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一個相親相愛和平共處的世界,永遠都是強者生存,弱者受欺壓或者滅亡。人類永遠不會相親相愛,維護本國本族的利益,壯大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的族群,便不能有太多的心慈手軟。

尊嚴只在刀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文成武德,相輔相成。其中武德是文治的保證,是維護一切秩序的屏障。或許將來的大明會對世界上的其他國家的百姓友好,但那一定是建立在對方對大明沒有威脅的情形下。必須要看清和尊重這樣的事實。盲目的慈悲和聖母之心,最終只會害了自己,喪失了大明崛起的機會,給億萬大明百姓帶來長久的落後和被欺凌屠殺的命運。

佛郎機士兵瘋狂的逃跑撤退著,卡西等人也根本沒有任何約束和阻止的想法,因為他們已經被眼前這地獄般的場面驚駭的肝膽俱裂,已經沒有半點勇氣再想著要進攻了。

城牆上的大明守軍也開始有序撤離牆頭,因為烈焰和刺鼻的氣味讓他們無法在牆頭堅守。眼前的場面也令他們感到強烈的不適。

這是一場奇怪的戰鬥,在戰鬥開始不久之後,戰場上的敵我雙方都消失不見,戰鬥迅速結束。

唯有城牆四周的火焰在劇烈的燃燒,不久後,也在西斜的夕陽之下慢慢的熄滅。留下滿地黑乎乎的屍體,如一尊尊凝固了靈魂的雕塑一般。

……

夕陽西下,海面上霞光萬道,絢爛奪目。

馬納爾灣北側,狹窄的深水航道南側入口處,阿方索率領的數十艘佛郎機戰船正在迅速抵達深水航道。穿過這條狹窄的航道,便將很快抵達古裡港了。

由於之前為了防止明朝艦隊攻擊古裡,阿方索命人在本就只有十幾裡寬的深水航道兩側沉下了大量的障礙物阻塞航道,讓可通行的航道變得只有五里多寬度。所以,此刻當佛郎機戰船要透過這裡的時候,不得不從緊密的相互協同的陣型變陣,東方艦隊變陣為一字長蛇陣,兩船並列,以透過狹窄的深水航道。

最前面的兩艘佛郎機戰船是‘勇氣’號和‘寶石’號。這是兩艘東方艦隊所屬的兩艘功勳戰船。從東方艦隊建立之後開赴東方冒險時,便有這兩艘戰船的身影。

只不過,現如今勇氣號和寶石號已經是老舊的船隻,船長也不是以前跟隨阿爾梅達征戰四方的軍官,而是兩名阿方索新進提拔的軍官。

之所以讓這兩艘船打頭陣,自然是阿方索特意的安排。情報得知,大明無敵艦隊的鐵甲戰船在果阿港外圍露面的時候,被發現少了兩艘鐵甲戰船。然後古裡港又遭到了偷襲。阿方索有理由相信,無敵艦隊的另外兩艘鐵甲戰船正是襲擊古裡港的主力。他們有可能就在古裡港外海遊弋。

透過狹窄的深水航道是危險的,派出這兩艘老舊的船隻打頭陣可以試探試探航道另一側的敵情。倘若遭到襲擊,損失勇氣號和寶石號也不算什麼,那兩艘船並非主力戰船。就算被擊沉了,那也完成了他們的使命,暴露了敵軍的位置。

如果這兩艘船能夠發現敵情,並且去糾纏對手。給後續戰船快速透過的機會。明軍的鐵甲戰船只有兩艘,只要己方有多艘戰船透過航道參與戰鬥,則可快速佔據上風,驅逐或者擊沉對手。

當然,最好的情況是,平安無事的透過島嶼之間的深水航道。那麼今天半夜之前,船隊便可抵達古裡港。那是最好的結果。

阿方索站在海洋之花號旗艦的甲板上朝著海面上眺望。前方兩艘戰船已經抵達位於兩座島嶼之間的深水航道位置。此刻夕陽照耀,能見度很好,已經能看到十幾裡外兩側的一連串的島嶼的影子。

島嶼狹窄航道的另一側是一片淡藍色的大海。由於進入了島嶼密佈的區域,許多地方的海水深度只有兩三米而已,所以船隻所航行的這個區域的海水的顏色和周圍有明顯的差別,呈現出深藍之色。這似乎是標註好的航道範圍一般。

左近海面深淺不一,更是呈現出或淺藍或深藍夾雜的斑駁顏色,在夕陽照耀下,顯處一種甚為奇特和詭異的景觀。說的好聽點,那是淺藍色幕布上點綴的深藍色的瑪瑙。說的難聽點,此處的海面就像是一片斑駁的長滿了牛皮癬和傷痕的可怕的臉。

勇氣號和寶石號相聚裡許之地快速穿行過狹窄的航道。距離其實不長,最為狹窄的區域只有不到三里,按照船隻的速度,半注香的時間便可穿越,進入另一側的開闊海域。

兩艘船上的軍官和士兵們都緊張的注視著前方的海面,一方面防止誤入淺水區撞到礁石或者擱淺,一方面也是警戒隨時可能出現的敵軍。因為阿方索總司令提醒過他們,明朝的鐵甲船很可能就在這一帶遊弋,所以要加倍小心在意。

在緊張的氣氛中,兩艘船快速的透過了一大半的距離,距離狹窄航道出口處已經不到裡許了。而且桅杆上警戒的士兵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警告,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看起來敵人並沒有在這裡堵截。

就在此時,位於東側的寶石號桅杆上的士兵突然看到了位於不遠處島嶼一側樹林之中,夕陽照耀下有白色的東西開始反光。

那是一面升起的巨帆。迅速升起的巨帆在夕陽下晃動,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甚為刺眼,瞬間被人捕捉到了。

“有船,東邊小島側面樹林後方,距離……三里……”桅杆上的士兵瞬間發出警告。

“西側島北礁石後方有船,距離三里。”幾乎同一時間,勇氣號桅杆上的佛朗機哨探也發出了警告。

兩艘船瞬間緊張起來,在一片叫喊和奔跑之中,兩艘巨大的黑色戰船從東西兩側的躲藏區域駛出,如兩扇門緩緩合攏,橫亙在前方的水道上。

兩艘船橫向切出,甚至都不用調整射擊角度,因為他們的船舷炮孔正對著航道來路。黑洞洞的數十個炮孔早已開啟,炮口已經探出。

“準備戰鬥,準備戰鬥。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靠近了。”兩艘佛郎機人戰船上的軍官大聲下令吼叫的時候,但聽得一連串的轟鳴聲響徹海面。

埋伏於此的兩艘大明鐵甲戰船延綏號和寧夏號終於等到了他們的敵人,發動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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